15 哪一个南京(1 / 1)
由于这一天睡得太晚,到了中午,暖融融的阳光从竹帘的缝隙间透到房里,宋岌和苏久仙才悠悠闲闲地醒了过来。
他们见岫儿把一张红扑扑的小脸缩在被子里,睡得正香,便也不叫他起来。收拾好了,就先出去找桑奶奶,心说两人昨晚夜不归宿,也没打个招呼,怎么说也得跟桑奶奶道个歉。
一出房门,宋岌和苏久仙立马就闻到厨房传来鸡汤的香味,便知道桑奶奶正在做饭。
宋岌想到又有美食,不由得开心地“嘿嘿”一笑,便拉着苏久仙往厨房去。
他们俩走到门口,还没出声,只见桑奶奶刚刚往锅里丢了香菇,又回过头来找盐罐。这一回头,
老太太乍然便瞧见两个高高的人立在门口,不禁吓了一跳。
再一看,才看清是宋岌和苏久仙,这才拍着心口道:“哎哟,你们两个怎么悄没声息的!”
两人笑了一笑,宋岌便问道:“桑奶奶在做什么呢?真香!”
桑奶奶假装生气道:“香有什么用呢,你们俩天天地往外跑,我做了饭也没人吃。”
苏久仙乖乖认错道:“这两天实在太忙,今天一定不出去了,在家陪桑奶奶。”
桑奶奶笑道:“你也别哄我,你们在家还不是忙自己的。”见两人有些不好意思,又摆一摆手道:“我知道你们有事,也不要你们陪着我。”
又伸手拿了盐罐,一边道:“不过你们自己也得注意身体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今天早上六
七点才回来,我都听到动静了。”
正说着,就见一个穿得毛乎乎的小人儿走了过来。桑奶奶一见是岫儿,喜欢得不行,赶紧把他牵过来,问他:“岫儿,饿了没有?奶奶炖了鸡汤,岫儿爱不爱喝啊?”
岫儿小鼻子动了一动,高兴道:“奶奶炖的汤真香!”
桑奶奶乐得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又从锅里端出一碟子糕点来,道:“就快好了,先吃点紫薯糕垫垫肚子。”
宋岌笑道:“桑奶奶,您有了岫儿就不管我们啦?“
桑奶奶还没说话,岫儿便把碟子递过来道:“才不是呢,这个糕点是桑奶奶昨天特地给你们俩做的,说怕你们晚上回来肚子饿,结果你们一夜都没回来。”
宋岌和苏久仙一听这话,都不由得一阵愧疚,苏久仙上去揽着桑奶奶的肩膀道:“桑奶奶,我们知道照顾自己,您就别为我俩操心了。”
桑奶奶撇撇嘴道:“你们那也叫知道照顾自己?”又对着岫儿笑眯眯道:“还是岫儿乖,听奶奶的话。”
宋岌心说岫儿昨天不也是一晚上没睡觉,蹲房顶上等苏久仙吗。
但看到岫儿一个劲儿跟他俩使眼色,意思可千万别告状,便不说什么,冲岫儿做个鬼脸,然后收到岫儿一个更夸张的鬼脸回应。
桑府许久没有这么热闹,尤其是岫儿来了之后,活泼可爱的性子更是给这座老宅子增添了许多生气。这一顿饭大家都吃得格外开心,桑奶奶一个劲儿给他们三个人夹菜,像是要一顿饭就把他们都给喂胖了似的。
吃过饭,岫儿便跟在桑奶奶后面,帮她收拾打扫。宋岌和苏久仙则再一次被桑奶奶给赶出了厨房。
两人虽然嘴里开玩笑说桑奶奶喜新厌旧,心里却感激,知道桑奶奶是体谅他们工作忙,不愿意耽搁他俩。
两人从厨房出来,便回到书房找拓片。苏久仙打开书柜下面的那一排储物箱,对宋岌道:“桑老爷子给拓片都归了类,咱们分开找,应该很快。”
宋岌点头,又问:“这些拓片都是桑老爷子自己拓的不成?”
苏久仙一边小心翼翼地翻动箱子里的纸张,一边回道:“也不是,有不少是老爷子这几十年间搜集来的。”
宋岌一看这几箱子新旧不一的拓片,不由得感叹桑老爷子真是个有心人,能够穷尽一生去做整理和研究,的确令人敬佩。
又见这些拓片虽然不少都年代久远,但依然整齐干净,一尘不染,便知道桑老爷子定然是十分珍视自己的收藏了。
宋岌翻找了一阵,没过多久,就见苏久仙从一个箱子里掏出一沓拓片来,翻一翻道:“找到了,就是这个。”
宋岌凑上去一看,只见苏久仙手上共有八张拓片,宣纸已经泛黄,墨色倒还清晰。第一张的右上角用小楷大致介绍了这些拓片的出处,乃是“栖霞寺舍利塔各柱上之经赞”,宋岌便知道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了。
再往下看,又说“年久”、“有缺漏”等,都是平常的记叙。
两人见这段文字比较长,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便准备暂时放在一边,先去看拓片。
正要移开目光,苏久仙余光一瞥,却一眼看见末尾的几句话,不禁被吸引住了。他仔细看了一遍,赶紧拍了拍宋岌,指着那句话示意宋岌看。
宋岌照着他所指之处一看,只见在这段介绍的最后,拓片制作者有些不确定地写道:有小字如番文,或因残缺所致,亦悉录之。
他抬起头来看一眼苏久仙,见苏久仙对自己点了点头,不由心中一喜——看来,线索很可能就在这些拓片里面了。
两人得到这个暗示,赶紧将拓片拿到书桌上,开了台灯细看。
展开第一张,上面拓的是四句《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字迹清晰,也没有多余的所谓“小字”,想来线索并不在这一张里。
继续往下面翻,这些拓片上却要么是清晰的汉字,要么就是空缺,迟迟不见序文中提到的“番文”。
他们一路看下来,直翻到第七章,见上面拓着一段《楞严经》经文,最后一句是“颠倒想不生,僧祇护法身”。
而在这一句的左下角,两人仔细一看,还隐约可见两个浅浅的小字。
宋岌和苏久仙看到这两个字迹,蓦然间心中一紧,赶紧凑近了观察,这一看之下,两个人不由得都是呼吸一窒——这两个字,似乎正是他们这几天来看得无比熟悉的契丹文!
苏久仙看到这两个字,赶紧拿出笔,照着拓片一笔一划地临摹下来。宋岌这边则已经打开桑老爷子的笔记,快速翻阅着搜索这两个字。
两人一边看笔记,心中却也有些没底——虽然说这两个字看起来像契丹文,但究竟是不是,他们其实也不能确定。
让两人松一口气的是,没过多久,宋岌果然便查到了第一个字。对照《国语》一看,是“南方”的“南”。
宋岌迟疑道:“这个‘南’,难道指的是宝藏的方位?”
苏久仙不置可否,只拿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南”字,又示意宋岌继续查找另外一个。
这一次找起来却慢了不少,许久也没找着对应的契丹文。
不过既然已经找到第一个字,他们的心也放下了一半,找起来也不那么着急。
过了接近一个小时,又翻了小半本笔记,宋岌正觉得有些疲倦,苏久仙却是眼睛一亮道:“有了,就是这个字。”
宋岌赶忙凑上去一看,果然,笔记上出现了与拓片上那个契丹字一模一样的文字。宋岌精神一振,赶紧圈下那个字,又翻到《国语》的对应部分,手指着书页寻找相应的位置。
此时两人都有些紧张,也不说话了,房中静得呼吸可闻,让人本就紧张的心情更是变得有些不可捉摸。
“在这里。”过了一会,宋岌的手指终于停下来,指着书本上的一个汉字。
苏久仙心里一动,探头一看,却不禁皱了皱眉头——只见宋岌手指的地方,竟然是一个“京城”的“京”字。
“南京?”宋岌也疑惑,有些怀疑地说了一遍。
苏久仙拿过拓片,仔细检查了一下上面的文字,又重新看了看笔记和《国语》,认定那两个字确
实是“南京”无误。
宋岌靠坐在椅子上,笑了一下道:“这位吴人前辈不会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难不成耶律倍的宝藏就藏在这里?”
苏久仙却不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默念了一遍“南京”,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抬头道:“不是这里。”又看着宋岌道:“你想,在耶律倍那个时候,现在的南京并不叫南京。”
宋岌一听这话,也意识到这其中的问题:五代之时,南京名为“金陵”,因此这个舍利塔上的所谓“南京”,必然另有所指。
他点点头,又沉吟一会儿,对苏久仙道:“辽国有五京之说,这里所说的‘南京’,会不会就是辽南京,也就是当年的幽州?”
苏久仙也知道,当年的辽国疆域广阔,为了巩固统治,的确曾设有五个都城,分别为上京临潢府,东京辽阳府,南京析津府,中京大定府,以及西京大同府。
实际上,这样在都城以外设置陪都的情况,在中国历史上并不少见。例如唐朝除了西京长安,还有东都洛阳,而后来的北宋除了有东京汴梁以外,也还设有南京应天府,北京大名府。
这么看来,一个位于“南京”的辽国宝藏,很可能便藏在曾经的辽国南京,也就是当初的幽州地界了。
苏久仙正要点头,但又觉得记忆有些模糊,便拿出桑老爷子的一本《辽史》来。他翻到书中仔细看了一看,忽然道:“还是不对。”
宋岌觉得这个猜想已经很合理了,见苏久仙说不对,便问:“哪里有问题?”
苏久仙把书递给他,道:“尽管石敬瑭在耶律倍去世前就已经把幽州割让给了辽国,但是辽太宗将幽州定为南京,却是在耶律倍死后。”
他想了一想,继续道:“虽说那个吴人留下线索是在多年以后,但既然是关于耶律倍的宝藏,就不应该用一个他死后才出现的地名。”
宋岌思忖道:“对啊。”又蹙眉道:“这么说来,这个‘南京’,或许还有别的所指。”
苏久仙点点头,却想不起还有什么别的“南京”。
正在思索,却见宋岌站起身来,指着《辽史》上一行字笑道:“仙儿,你看这里!”又自顾自道:“这就对了,耶律倍的‘南京’,不是金陵,不是幽州,而是东平。”
苏久仙凑近一看,只见那一行字写着:太宗既立,见疑,以东平为南京,徙倍居之,尽迁其民。
苏久仙看了这句话,总算是恍然大悟,轻松道:“这样就说得通了,当年辽太宗迁渤海人到东平郡,又升东平为南京。只是后来辽国疆域有变,才将南京改为了东京辽阳府。”
顿一顿又感慨道:“我们要找的南京,却原来是以后的辽东京,果然是世事变化无常。”
宋岌点头:“这么看来,我们又要启程,去辽阳走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