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 第二百三十一章(1 / 1)
“有劳钱伯伯,烦请帮我看看崔旺身体有无大碍,能否撑得过接下来的讯问?”
管世宽的涵养功夫显然不错,片刻后再开口,语气已然恢复正常。
坐在下首的钱家主事点点头,起身走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崔旺——九大仆家主事,各个身上都有祖传的手艺,比如这钱老八祖上就是走街串巷给人治病的江湖游医。
当然,老钱家先祖能够被管家接纳,说明治人的真本事肯定是有的,甚至水平还远超当世正规医家。
这位钱家主事不待上手把脉、只是蹲下近距离看了一眼崔旺的气色,表情就变的格外严肃起来。
探出手,钱主事先往崔旺的心口窝轻按了一下——这一按之下,他便僵住了。
带着难以置信的骇然神情,他急急的把手撤回,颤抖着探向崔旺的脖侧,不料也是像被烫着似的一触即回。
管世宽见他如此,心中大急:
“钱伯伯,怎么了,难道崔旺他的伤势十分严重不成?”
“…”
管世宽尽自急切询问,钱主事只是皱着眉,握住手一味沉吟。
“钱伯伯,您别吓我啊,崔旺他到底伤的如何了?要不要叫救护车?”
管世宽心中焦急不安,干脆自己亲自走过来,想要看看崔旺的情况,还一边走一边掏手机准备拨号。
见管世宽真的打算打电话,钱主事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沉默了:
“管掌刑,把电话收起来吧,没有那个必要。”
“这么说崔旺伤势不重?咳,这我就放心了。”
管世宽的神情一阵轻松。
“不…事实上,崔旺他…已经死了。”
钱主事有些艰难的道。
“死了?”
管世宽带着茫然的神色重复道,她好一会儿才弄清楚钱主事在说什么,随即巨大的心理落差瞬间让她瞪大了眼睛:
“死了?!”
“…是的,死了。”
钱主事重复道,他的表情也很沉重。
“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管世宽再绷不住,大步走近躺在地上的崔旺。
她匆忙的搭着脉搏、试探鼻息,发觉崔旺毫无反应后,愈加慌张的她干脆跪在地上,手忙脚乱的开始给崔旺做心肺复苏和口对口人工呼吸…
“小宽,别忙了,没用的,他已经死了…”
管破家见管世宽如此也很心痛,忍不住开口阻止。
“怎么会?崔旺怎么会死了?!”
管世宽就像没听见管破家的话一样,百般徒劳无功之下,她“忽”的站起身,失态的用力一把揪住钱主事的衣服领子,顾不上钱主事的辈分要比自己高出多多,歇斯底里的喊道:
“你这该死的庸医,说!你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她的眼睛通红,嗓子喊得劈了叉,刚刚的从容与风度早已消失罄尽,跟一个丧失理智的神经病毫无二致。
“小宽,不得无礼!”
见钱主事的脸很快被衣领勒得通红,管家主虽然也是满脸狐疑,身为刑堂判官,却不得不开口阻止。
管家主的低喝让管世宽稍微清醒了些,最后瞪着眼睛看了钱主事一眼,她一甩手撒开了几乎窒息的老头,“忽”的自己蹲下身,喘着粗气用双手用力撕开了脸上已开始呈现出死色的崔旺的衣襟:
那里一片光洁,没有任何伤痕。
“钱主事,他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管世宽不死心,转头问皱着眉头、不住揉着脖子的钱家主事。
“这个老朽却是不知,不过外表无伤,肤色也无异状,想必并非中毒,可能是刚才…”
钱主事想起什么似的,飞快的看了旁边面无人色、满脸惊恐愧悔的管世蒙一眼,乖巧的改了口:
“定是这厮奸猾,用什么怪异的功夫自尽,想以此种方式栽赃嫁祸于人——”
钱主事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管世宽正满脸怒色、双眼喷火的看着他。
“栽,赃,嫁,祸,”
管世宽咬着牙,一字一句低低的吼道:
“栽赃嫁祸?!——钱主事,这就是你的推断?!”
管世宽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作实形,钱主事的心“通”的一跳,怕被这有形的眼神灼伤,再开口时,他语气中已有了明显的恳求之意:
“管掌刑…世宽,体谅一下吧,莫要再为难你钱伯伯了,好吗?”
听了钱主事的话,管世宽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忽然双眼一闭,身形不自禁的晃了晃,仿佛要摔倒的样子,钱主事连忙伸手扶住了她。
众人也被管世宽吓了一跳,七嘴八舌纷纷道:
“怎么了?”
“世宽,你没事吧…?”
…
管世宽脸色惨白,众人几乎以为她会晕倒在当场,但她很快又再度站直、睁开眼睛,甩开了钱家管事扶住她的手。
“呵,好,你叫我一声世宽,我不为难你。”
管世宽怪异的笑了一声,然后十分温和的说道。
她的脸色惨白的可怕,连嘴唇上的血色都已褪尽,脸上表情却异样平静——管世宽此刻的态度是如此截然不同,以至于众人开始怀疑,刚刚的雷霆之怒,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离她最近的钱主事更是清楚的看到,管世宽双眼中喷薄而出的怒火早就消失无踪,只剩无边的鄙夷。
而钱主事被她的视线一扫,顿感无地自容,默默的退到了旁边。
“老祖宗,家主大爷”
管世宽走到大厅正中、管世蒙的身侧,却看也不看惊魂未定、满脸尴尬的管世蒙,躬身道:
“如今崔旺已死,世宽于查清葛存心一案再无办法,请老祖宗、家主大爷重责世宽办事不力之罪,另委有能之士追查此事。”
“罢了罢了,世宽你不要自责…”
管破家连声安抚,他看上去松了一口气。
崔旺死前咬的那一口端的恶毒,若此事再追查下去,难保不会“打老鼠伤了玉瓶儿”——为一个已经死了的葛存心,伤了管世蒙的名声体面。
管世宽此刻能够放弃追究此事,实在是很识时务,管破家求之不得。
“世宽,你抬起头来,认真告诉我,查葛存心的案子,你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管家主突兀开口,打断了管破家的话,他低垂着眼睑看不出喜怒,说话的声音却低沉有力,清清楚楚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你多日来的调查,难道就只有崔旺这一条线索?——我提醒你,现在不是管家家主管于杰在问你,而是刑堂代判官管于杰在问你,你身为刑堂掌刑使者,如果敢知法犯法有所隐瞒,管家家法在上,我决不会宽贷你。”
“于杰,你这是——”
管破家眉头一皱想要阻止,管家主却一抬手,将老爷子未出口的话拦在了喉咙里:
“老祖宗,请您收声。”
“此刻我是判官,在这管家刑堂之内,便是我说了算,若您有什么不满,也请于杰办完了这案子再说。”
“于杰,你如此较真,到底是为了什么?”
管于杰认真拿出家主的款儿来,管破家倒不好发作了,只得旁敲侧击:
“世蒙是你的亲女儿啊!”
“老祖宗,我是世蒙的父亲,但我也是于盈的哥哥,您难道忘了于盈吗?”
管家主慢慢抬起头来,眼眶发红,声音哽咽:
“这么多年来,我从无一刻忘了妹妹,我不能让她死的不明不白。”
“爹!”
管世蒙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面无人色、声音发颤的唤了一声。
“我不是你爹——这里是刑堂,我是刑堂判官。”
管家主颤抖着别过头去,不敢看女儿恳求的眼神,高声喝道:
“来人!给我把管世蒙带下去,严加看管,不得有失!”
在众人的哗然中,洛无涯悄悄别过头去,不着痕迹的擦掉眼角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