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 第二百二十六章(1 / 1)
“老祖宗要我们所有人都去正厅议事?”
严朝迟疑问道,在他身边,张寸、杜言,沈绺面面相觑,兀自捻须沉吟,心里跟严朝一样的疑惑。
这四人与管破家年纪仿佛,都是管家几辈子的老仆,对管家的事了如指掌,也猜不到今天管世蒙所说的“议事”,到底内容为何。
“正是,我爹、钱八叔、孙九叔还有别的人都已经在大厅了,就等几位,请四位叔叔快随我来,莫误了老祖宗定好的时辰。”
管世蒙满脸带笑,让坐也不坐,表面谦恭的紧,行动间却是一副十万火急、不容拖延的架势。
“管家议事厅的大门已经三年不开了,二小姐,请问老祖宗要议什么事,竟然如此庄重,要老祖宗、家主大人还有我们诸人一起到场方能议得?”
严朝一句话说出了旁边三人心中的疑惑,张杜沈三人不由得纷纷点头附和。
管家仆族九大家,葛、郭、崔、严、张、杜、沈,钱、孙,家家都有主事人。
在场这四人正是四家当代主事,在管家各有职司,辈分不低,颇有权势。加上他四人打小就交情莫逆,早已结为异姓兄弟不分你我,四家力量合为一,可以说是管家各方势力里最为强大的一支。
管于德生前曾下大力气拉拢过这四人,想要将这四家收为己用,然而这四人都是成了精的江湖人,随你怎么拉拢,贴心的话是一句也不给,抓把柄也抓不着,就如四个琉璃蛋一般滑不留手。
管于德想灭四家灭不了,多番争取又无果,到最后也只得罢了,好在这四家自己做自己的事,也不管管于德那边如何施为,两边互不干涉,一直以来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这四人不合一时贪心,接了管于德最后时刻托付的一注大财,从此怀了鬼胎,时时刻刻战战兢兢,不敢见管家人的面,今日听唤,四人心中不免有些惴惴。
“这晚辈却是不知,要议什么老祖宗自有计较,晚辈不敢问,亦不敢乱猜。”
管世蒙的语气十二万分的恭敬,言语之间不露一丝端倪,让四人摸不出路数。
“那…好吧,二小姐,你且稍坐,让我四人回房换件衣服跟你同去。”
四人被管世蒙催的太紧,推脱不得,只好乖乖从命。
“四位叔叔请便,晚辈在此立等即可。”
管世蒙看了一眼手表,以行动告诉四个老头:换快点,我急得很。
……
上午□□点,说早不早,说晚不晚。
是日天色本来有些阴惨惨的,不料随着时间推移,太阳越升越高,天气居然越来越好起来,阳光熙和,照得人心里都发暖。
管家正厅的门开着,厅内窗明几净,打扫的一尘不染。
这间被管家人十分看重的“议事厅”占地并不大,甚至跟管家刑堂比起来,它的实际规制还要小些,只是建的十分敞亮通透,看上去比刑堂要大气的多了。
管家有九大仆家,严张杜沈四人到时,发现连自己在内,九家主事已经到了七家,那个连日来让四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郭远道坐在人群之中,神态安详。
四人再看一眼周围,发现了更大的问题:九大仆家,九个主事,但议事厅内归仆家主事坐的椅子,却不知为何只有八把。
主事中有人要倒霉了?
四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互相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和惊惧:
是谁?会不会是我们中的一个?又或是别人?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看完了对方又转头去看厅内的其他人。
但见管氏姐妹表情端肃,默然侍立在管破家两侧;家主夫妇表情轻松,头挨着头低声窃窃私语,不知在说着些什么;平日只认管破家的钱老八和孙老九目不斜视,稳如泰山…
所有这些人,都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谁也不像要倒霉/找人晦气的样子。
“四位老主事,莫要呆站在那里,坐,坐啊!”
管破家微笑着开了口。
这位管家辈分最高的老祖宗,表情比往日要温和亲切得多。不知是管破家亲切的语气、抑或是厅内平和的气氛的作用,被管世蒙硬催来的四人,渐渐没有来时那么紧张。
“管他的,反正后悔也晚了,老爷子有什么处置,接着就是了,我等自问没有大过,顶天是一个纵容为恶的罪名,大不了把这主事的差事失掉了,在人前丢个丑也罢了,值得什么!”
严朝自己安慰自己,想通这一点,他的情绪很快安定了。
“是,老爷子——您一切还好?”
严朝谨慎的斜签着坐在椅子边上,谦恭的哈下腰,提防着自己失了礼数,其他三人有样学样,也都小心翼翼斜签着身子坐下。
“好,好!我一切都好!你们呢?我听底下人说你们身子不太好,已多日不出家门一步了,今天看气色也还行啊,那些欠收拾的小崽子,没事净乱说!”
管破家笑得开怀,一番话却把四个人说的面红耳赤,好半天答不出话:
哪是别人乱说啊,这“身体不佳”的风声就是他们老哥四个故意放出去的,借着病不见人,为的就是避祸!
“这个….我们几个老东西就算再不中用,只要老祖宗您叫,那是爬也要爬来的…”
严朝老大不好意思,勉强遮掩。
“好,有你们这份心就好,你们有这份心,就说明你们还认我管家,还认我这个老不死,我很高兴。”
管破家的兴致更高了,笑得脸上都放出红光来。
“瞧您说的,这话我们几个哪里受得起…”
四人闻言十分局促不安,简直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了:
“这话从哪里说起?管家对我们各家恩重如山,我们怎会…”
“你们受得起的!”
管破家一摆手,脸上还在笑,眼中却再无一丝笑意:
“我的话从哪里说起你们自己心里知道,记得当年的恩就好,记得当年的恩,就该知道管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莫要急着分辨,我并没有怪罪你们什么。”
“当年你们九人的父辈投靠我,是因为万般无奈,不托庇于管家就没有活路。如今你们各家的难关早就过了,各自也有了不小的家业,却依然愿意留在管家为奴为仆,想必是感念当年我收留你们的恩、不忍离开。”
“我刚才跟钱家、孙家的两个主事问过了,我问他们,可想离开管家,自立门户?如果想自立门户,可以就此与管家脱离,不再受管家辖制。”
“同样的话,我现在也问问你们:你们四家,可想要离开管家,自立门户?”
“你们放心,管家不会以当年之恩要挟你们。只要你们说一句要走,管家绝不相强,所有你们各家这些年来积攒的家底,都可以带走——不仅你们自己的家底可以带走,管家还有些许微物相送,你们看,”
管破家向身后一伸手,管世宽连忙递上一串钥匙,管破家接过钥匙晃了晃:
“这串钥匙你们都认得不?这是管家官库的钥匙,那库里装着管家这些年来攒下的一点小东西,有借我管家人之手得的,也有你们几家的先祖帮着得的,总之都存在里面。”
“你们若想走,我就去把官库开了,让你们进去尽情挑选,你们相中什么拿什么,想拿多少拿多少,这也算是我管家对诸位这些年来辛劳的一点小小报答。”
严朝等人早已坐不住,颤颤巍巍接连从椅子上滑下跪倒在地,管破家后面几句话他们也是低头跪着听完的。这边管破家话音刚落,那边严朝再抬头已是涕泪俱下,声气里是无尽的委屈:
“老爷子,我等并不知做了什么事情,居然让您疑我们疑到这步田地…您说这话…是要我们的命啊….”
“嘘,莫哭,后辈们都在,不好看相的,”
管破家冷笑一声,也不置可否:
“这样说来,你们几家是不肯脱离管家的了?”
“当然不!我们四家愿世代与管家为奴,与管家同进退!”
四个老头异口同声齐齐回答。
脱离管家?开什么玩笑?
各仆家家家都是一大家子人,所有这些人,老的小的都指着管家本家的产业养活,脱离管家,连差事都没了,没了收入来源,喝西北风?
官库的东西是好,但那都是国宝级别的东西,除了管家势力大敢收藏,别人拿着除了招祸有什么用啊?
卖?那是国宝啊!谁敢买?
“嗯,既然不走,那就好好留下,做我管家的人,就要受我管家辖制,听见了?”
四人若小鸡啄米般点头。
管破家看上去甚是满意:
“好,那就起来吧,好生坐着——你们自己想想,这许多年来管家可有亏待你们?可有亏待你们的后代?你们名为仆族,过得却比管家支系还要好些。”
“你们吃我管家的,喝我管家的,就算管家略略派些差事给你们,也从不让你们白干,定然有所贴补,不让你们吃亏,你们想想,我说的可对不对?”
四个小老头继续小鸡啄米。
看他们百依百顺的样子,管破家点点头:
“有人跟我说,我不在的这几年,你们做了些对不起管家的事,但这样的话我是不信的——好吃好喝供着,家人般相待,如此就算养个狗也该养熟了,难道你们还不如一条狗?”
“不过不信归不信,有的话该说还是要说:你们要走可以走,但若要留在我管家,就要遵从我管家的规矩,受我管家的约束。”
“谁敢吃里扒外、坑害管家,管家绝不会轻饶。”
“是,是,老奴等晓得,晓得…”
四人羞愧万分,无地自容,只得唯唯而已。
自始至终,钱孙二人(这也是两个老头,年纪与严朝仿佛)都对这边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坐的笔笔直,眼神都没有向这边溜一下。
严朝等人跟钱孙两位主事向来关系疏远,他们不知道,钱孙两位主事早在多日以前就拿着那份管于德分给的资财向管家主投诚,今日管破家这通敲打,自然是没钱孙二人的份的。
郭远道在旁边,却是越坐越不舒服了:
管破家这老不死,为甚的只说他们,不说我?
他隐隐感觉到,今天的“议事”,很可能与自己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