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黄钰的愧疚(1 / 1)
沈熙被打入了暗室,由皇上和皇后娘娘秘密审问,消息一传出来,沈家霎时慌了!
不光是沈家,就连大臣们都在观望着沈家的动向。但黄钰对沈苏儿越发看重,并未将沈苏儿迁出春华宫。安嫔又及时从宫中传出风声来,称沈熙主动担了下毒一事,皇上虽还未决断,但心生怜悯,可能不会牵连沈家,这无疑给沈太师吃了一颗定心丸。大臣们见沈家这么能沉得住气,又看沈太师那副毫不慌张的样子,这才安下心来。
只是黄钰没料到,沈太师深思熟虑之下竟然做出了那样的决定!这日朝堂之上,沈太师突然声泪俱下的磕头请罪,只说自己女儿不肖,竟心生歹念。他情愿白发人送黑发人,上书请黄钰速速处死沈熙!
这样一来,原本是后宫之事,却放到了朝堂明面上,岂不荒唐?但沈太师这一招不可谓不狠,也不可谓不高明,他这般姿态一摆出来,就把沈熙的所作所为与沈家彻底撇清了关系!这话从他这个做爹的口中说出,一副惺惺作派惹人生疑,却也让人没办法反驳,谁让这沈熙是沈太师的嫡亲女儿呢?
只是黄钰却是为难了。黄钰看着跪地不起的沈太师,只见他言语笃定、百般恳求,泪水更是不要钱一般的涌了出来,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倒让黄钰产生了一种沈太师是在为沈熙求情的错觉。
这就是沈家,这就是沈熙的亲人!难怪沈家会伫立于朝堂百年不倒,他们的狠辣和算计是流传在骨子里的,这样一代一代的谋划,这样一步一步的谋算,这才有了如今的沈家!只是这其中有多少沈家女的血和泪?有多少令人发指的惨烈故事?那就不为人知了……
黄钰不自觉的感到有些脊背发凉,想起沈熙,想起大皇子,再看看面前跪地哭求的沈太师,他实在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酸涩和愤怒!只是黄钰情知自己并非无辜,他和沈太师相比又如何?情虽不得已,但错又错得有何不同吗?
曾经犯下的罪孽如同心中燃烧不灭的火,时不时的在黄钰心中燎烧起来,永不停歇。他对大皇子的愧疚如今已无法用人力去弥补,只能尽力去补偿而已。所以也就是如此,黄钰才这般犹豫不决。他知道,沈熙终究是沈家女,她心中放不下沈家!
环顾朝堂,那沈太师哭求的声音响彻殿内,大臣们反应各异,有人劝慰,有人旁观,有人支持,有人反对。但黄钰同样注意到,心中发凉的不止是自己,有些大臣也同样露出了错愕的神情,这其中就包括了梅太傅。
梅太傅的手一直插在袖中,他本来已经打定主意,待散朝之后,就去御书房朝见皇上,说说宝贝女儿梅侍君的事。他一个做爹的,女儿许久未传出消息,他自然心中惦念,就悄悄的托人在宫中打探。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自家女儿梅侍君竟然因为投湖自尽冲撞了皇上,已经被关了起来!
这可把梅太傅急得了不得!他细细想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家女儿住在宫中让他有些不安心,不如将她接出宫来如何?梅侍君如今是官女子,还不是正经妃嫔,出宫也没有那么难。就算女儿已经被皇上宠幸无法嫁人,也比留在宫里被人害得丢了性命好啊!
打算倒是好的,可是沈太师今儿个却在朝堂上弄了这么一出,梅太傅知道自己的主意是泡汤了!要是平时还好,赶上这么个点儿真是点背啊!
只是龙座上的黄钰看着梅太傅,却有了别的想法。
若要辖制权臣,最好的办法就是另外弄出另一股势力。梅太傅好就好在生性淡泊,权力欲不大,还有几分真本事,一品太傅之位虽说空浮了些,可是却也位高尊贵。这样的人,岂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黄钰并不像有些皇帝那样对臣子家中之事全不知晓,他是深深认为治家与治国紧密相连的。所以,他常安排人打听臣子家中后宅之事,若是有用便罢,无用也就权当消遣。
貌似最近听说,梅太傅的庶长女、梅荣华的庶姐刚刚改嫁出门,嫁的竟是一个区区七品小官,在城中引起了不小的议论。那太傅东床家里也无甚钱财,只是相貌端正、人品正直罢了。这般择婿,倒也稀罕。
黄钰看着那梅太傅,又看了看跪地不起的沈太师,心中多了一丝计较。只是他虽产生了这么一星半点的想法,此时却也没表现出来。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事,黄钰心里感到说不出的烦躁,再加上沈太师哭得他脑仁疼,他索性沉下脸来一挥袖子,转身走了。
这下子,朝堂上那些臣子都懵了!沈太师也有点懵!他本以为这事只会有两种后果:要么皇上心存怜悯,饶过沈熙,将她打入冷宫,照样宠着沈苏儿,照样照应着沈家;要么皇上赐死了沈熙,表面上还得对沈太师这个老臣多加抚慰,给沈苏儿封个高高的位分,沈家照样能图谋更多……但他没有想到,皇上竟然就这么袖子一挥,抬脚走了!
皇上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黄钰心里烦得慌,所以就在宫中内墙外疾步行走了一阵,最后又上了宫墙,从上向下俯视着城中臣民。他看了一会,觉得肩上担子越发沉重,心里难受的紧,忍不住叹了口气。
张公公在一旁看着,知道黄钰心情不好。他一个太监,朝政之事无他插言余地,就在身边乖乖站着,识趣的不答话。黄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把目光自然而然的转向了侍卫堆里的吴立善。
吴立善正安分的低头侍立,隐隐却觉得有一丝目光在看着自己。想起上次、上上次和皇上的交流,他顿时心中叫苦,心想不知道皇上这次又要问什么刁钻古怪的问题。
果然,黄钰冲他勾了勾手。
吴立善缓步走到黄钰面前,还未开口问安,黄钰便脱口问道:“说说看,若你将来有了妻房,你娘子家里人犯了错儿,你该如何处置?”
吴立善一想,这皇后娘娘娘家人已经死光了,有的也就是些不相干的远亲,这个娘子指的肯定不是皇后娘娘。那么,就是沈贵妃了?
沈家之事,吴立善可不敢多言语,他想了想,开口说道:“皇上,这臣无法回答。”
“哦?”黄钰挑眉看着他问,“为何?”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吴立善说,“家事难断是非。‘清官’尚且难断,更别说我了。”
“你这小子,倒也狡猾。”黄钰微微一笑,想了想,接着问道,“若是个寻常商家,家里夫人的爹娘兄弟贪了家里的钱,那该如何?”
吴立善想了想,还是诚心答道:“须臾钱财,不足挂齿,何必因此伤了家人情分?不如劝解几句,也就罢了。”
听他这么一说,黄钰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你也觉得理该宽待不是?也罢,家事的确难当,你这年纪,也未必知道许多。”
见黄钰感慨之中带有一丝颓丧,想必是哀愁为难的紧,吴立善心中一动,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接口答了一句:“非也。”
黄钰愣了一愣,顿时又生出几分好奇,便接着问道:“难道不是?”
吴立善摇了摇头,正色答道:“钱财利益不过是身外之物,损的不过是自身罢了,若因此伤了家人和气,岂不本末倒置?但若是贪了钱财冤枉了他人,或是贪逐小利损了声誉,那可就忍不得了!须知牵累自身事小,牵累旁人事大。那无端被牵累之人也有家人子女,也要养家糊口。事宜从宽,酌情而定。”
黄钰听了这番言语,心里猛然一动,便又问道:“若这位商人娘子乃是无辜的呢?”
吴立善听到此处,仰头看向了黄钰,一对星眸神采闪动,万分笃定的说:“若她无辜,做夫君的理当保她安乐顺遂。就算是她娘家爹娘兄弟,也不能欺负了她去!”
哟!这位可是个护短的啊!黄钰低头想了一刻,忍不住大笑起来!不过他笑了一会儿,便慢慢地停滞了下去,眸中渐渐带了些许泪光。
“若朕早听你这一番言语,何必会等到此时?”黄钰心中愧疚悔恨更甚,感慨着说道,“可惜朕曾对不起她,且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补偿她,便想着宽待于她的家人。只是如今想来,确是朕错了。家国天下,朕之家事便是国事,岂能徇私?且朕的女人,又岂能让旁人欺负了去?就算是她的爹娘兄弟,也断断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