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愿(1 / 1)
不知道是哪里,也许是在水中吧,或是泥浆,还是什么其他的物质中间。萧问苍不上不下地悬在一处,脚下没有大地,头顶也没有光芒,没有任何固体的,可以抓握的东西,只有充斥了所有空间的某种不透光的黏着物,阻碍着他的活动。萧问苍感觉周身彻骨的寒冷,却连手指都动不了一根。
忽然左上方出现一根光柱,从深处直直冲来,将萧问苍整个囚禁其中。刹那间,萧问苍的眼睛刺痛难耐,他下意思地躲避,却又贪恋着在这光芒中蕴藏的那一点点温暖。
阿嚏——
萧问苍唰的睁开眼睛,果然,昨夜的那个人已经入梦一般地随着旭日初升而失去了踪影,他看到的只是大敞的窗子,和满室的阳光。已经立秋了,即便是在西京天气也凉了许多,怪不得会感觉冷。他长出一口气,缓缓舒展已经僵硬了的胳膊,直起身子。原本搭在身上的外衫滑下,凉气惊得萧问苍一抖,他低头端详自己,哭笑不得。
应该是报复吧,昨夜萧问苍一时性急撕坏了林绛的衣裳,今天那家伙便把他扒了个精光,自己穿走了他的衣服,而他本人就被晾在了这里。还好自己还剩一件外衫,不过只穿着一件外衫出去简直就是给西京百姓增添笑料去了。萧问苍无奈,只好那件青黑色的外衫裹在身上,去吩咐店小二去买一套行头。
小二惊异的眼神让萧问苍久违地尴尬了一次,飞快说完话他便砰一声关了门,自己靠在门板上噗一声笑了。
真是的,他竟不知道那个时时刻刻都一本正经的家伙什么时候开始会开这种玩笑了。
笑着笑着,萧问苍渐渐舒展了肩膀,仿佛虔诚的教徒一般,微微昂首,微笑着看着林绛离去的那扇窗之后的天空,明净深远,一如从前。
愿我所爱之人所愿得偿,大志得成,再无灾厄,再无恶疾,再无祸殃,无人叛,无人欺,无人弃,长命无殃,平安喜乐。
“王爷,我们往哪里去?”
随林绛同来西京的侍卫坐在马车辕座上回头道。
“回营。”
一语言罢,林绛抬起右手,细细看着身上衣裳的袖子,嘴角不经意地上挑。他将面颊贴在那衣袖上,轻轻摩挲。
“等着我。”
萧问苍没有想到,林绛的动作有那么快。叛军由马邑城一路西进,势如破竹,转眼间十几座城池便被林绛收入囊中。尽管各州府都有一定的驻军,但西同内陆几十年来少有战事,这些安逸惯了的士兵一遇到边境如狼似虎的汉子便一个个闻风而逃。
幸而还有牧边军能够与之周旋一二,但西侧本就靠海,海盗猖獗,不能没有王老将军坐镇,林琊也不敢将牧边军尽数调来,导致叛军几万大军势如破竹,无人可挡其锋。
没等萧问苍的反省期过去,林琊终于按捺不住将他召进宫去,原因自然不是让所谓的护国将军去力挽狂澜,林琊养他这么长时间,总算是将自己的目的摆在了明面上。
对此萧问苍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这么多年了,形形□□多少人找上自己不都是为了那一个目的吗,大同国的皇帝陛下怎么可能例外。什么威逼利诱也都是见惯了的,没什么新意,事到如今看在萧问苍眼中完全就是如看戏一般,随你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反正纵观京城上下,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在意的了。
“萧卿,如今国家危难关头,这个同国决不能断送在寡人手里,为了这个,寡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你的娇妻可还在将军府翘首盼你归来呢。”
萧问苍心下一紧,多少年来都是一个人,结果完全忘了自己现在已经拖家带口,在内院还养着一个妻子,如今可算是被人攥了手心。他眼睛一眯,偏过头略显狡黠地望着正俯视自己的林琊,玩味地笑了。
“陛下,您也知道那女人的身份,不过是个风尘女子罢了,你认为我会故意将弱点暴露在如此显眼的地方?您要杀,便杀是了”
林琊瞬间焦躁起来,紧皱着眉头,只顾满腔怒火地瞪着对方。但侍立一旁的七公公却丝毫不乱,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小盒子,双手奉到了萧问苍面前。萧问苍怎么看都觉得这个锦盒眼熟,却也没有多想,不在意般顺手便打开了盒盖。
萧问苍瞬间变了颜色,飞快扣上盖子,紧紧握在手里,沉默不语。林琊看了不禁松了口气,得意地清了清嗓子,却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忽然上前的七公公推了个趔趄,险些倒地,火气蹭的冒上来,却看到萧问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左手成爪,正对着自己的方向,而七公公则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腕。林琊大惊,忙不迭地从怀里拿出一个铜制的小盒,狠命一晃。
刹那间,腹部传来的疼痛几乎令萧问苍失神,手上瞬间便没了力气,被七公公一把扭过,死死压制在了地上。萧问苍下意识地紧紧缩成一团,已经没有余力做任何事,七公公便也放开了他,留他一个人在地上挣扎。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贱民……你,去给我把那女人的四肢都砍了再带来。”林琊指着一个太监狠狠道,结果话音没落就被吓得一抖。
“林琊——”萧问苍喊得撕心裂肺,“住口,我杀了你——你不能,不能……”
“听我的,去杀了她!”林琊回过神来又冲那太监喊道。
“我说!”
嘈杂的屋子里瞬间变得安静无比,只有萧问苍身子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林琊长舒一口气,让下人们出去,自己俯身凑到萧问苍身旁。
萧问苍侧脸紧贴着地面,打磨得光滑如镜的地砖传来一阵阵刺骨的冰冷,他自暴自弃地笑了一下,“在北襄,风暖城北山山坳的一个山洞里。”
林琊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冷哼一声,眼中满满的都是鄙夷,“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不知什么时候,剧痛已经消失了,萧问苍喘着粗气缓缓爬起来,晃了晃才立住。他拱手向林琊行礼,声音虚弱得像得了重病一般。
“那臣无事告退。”
林琊回头眼睛向他一横,萧问苍只觉得那眼睛中似乎有什么冲了出来,进入了自己的大脑。接着仿佛有人强行抓住了他的四肢一般,每个关节,每条经络,都不受他自身控制地动作着,虽然缓慢,却无法拒绝。等到他回神,自己已经跪在了林琊面前,虔诚地低着头。
萧问苍整个心都凉了,他知道林琊在他身上放了不少东西,但却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效果,如此这般,他根本就没有反手之力。萧问苍拼了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却只是让身体颤抖起来而已。
林琊冷笑,“没想到吧,现在不只是性命,就连你的身体都不再是你的了,不要小看我,你早已没有任何力量了,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捏死你。好好想想吧,自己应该怎么做,”林琊一挥袖子,离开还跪着的萧问苍,大步离开。
华月初上,本来就很宽敞的屋子显得尤其空旷。萧问苍跪着屋子中央,冰冷苍白的月光打在他身上,将空气都冻成了冰。忽然一个人走过来,蹲下身子捧住了他的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无神的眸子,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拇指轻碰在额头上,缓缓滑下,同时另一只手狠狠戳在他背上的某个位置。
几乎是同一瞬间,萧问苍的身子唰的软了下来,眼前一片漆黑。而那人则站起来,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站定,冷冷看着萧问苍无力地倒下去,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