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冉女不再(1 / 1)
九月初八,宜出行,忌嫁娶。
兰纳尔终于走出了冉女谷,他跟在难得来谷中一次的商队后面,一步步地离开了那片世外桃源,一步步地重新拾起了‘林绛’这个名字。
他一身麻布衣裳,头上一块头巾将满头红发包裹了个严严实实,怀里揣着暗红色的竹哨,腰间挂着一个竹篓,其中则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剧毒蛇,再加上背上那个粗布的包袱,乍一看,简直就是一个山村农夫罢了。
林绛没有通知任何人,甚至连莎耳也被蒙在鼓里。在一个晨风渐凉的早上,独自一人,静悄悄地踏上了旅程。当初放在族长手中的物品,他只拿走了那块悬在腰间的白玉,剩下的,也没什么用处了。
出了冉女谷,再走三个时辰,便是这附近唯一还能和热闹沾点边的镇子,梅山镇。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听着熙熙攘攘的人声,林绛深吸了一口气,恍如隔世。
林绛用二长老所赠的盘缠添置了些食物和水,休息了一日便启程西去。他心中其实还并没有确定的想法,甚至连之后要如何看待林琊也没有想好,但那双脚下意识地就向同国而去,毕竟,只有手中掌握了力量才能够有说话的权力,无论以后要走哪一条路,总是要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兵权才行。
谁知一路风尘掠过,街边的风景竟渐渐从青山绿水化作了烈火硝烟!
当林绛知道这场战争发生之时,整个人身上的肌肉全都紧缩到了极致。同国远征北襄?而且竟然是赤血军!最令他无法释怀的就是,在传言中,那个统领三军的元帅竟然叫做萧问苍!
林绛仍然记得,他认识的那个萧问苍在要离开故国时那份不舍,也还记得铁殷正襟危坐,要自己承诺在他生前不侵北襄。
这个所谓的萧元帅,是假的,他无比肯定。但是,那个真正的,他的苍,到底在哪里?会不会……
林绛连忙甩走自己脑海中不祥的念头,命令自己毫无杂念地赶路。但不到三天,他再也没办法向前迈出一步了。
同军进入了冉女谷。
他无论如何总克制不住,终于潜入同军,本想了解了解如今国内的形势,但却得到了这么一个消息。
赫哇族,对自己的信仰如此骄傲的民族,怎么会容许大批陌生人进入自己的家园?林绛甚至不敢想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他还记得那片钟灵俊秀的土地,那些单纯朴实的人们,和那个救了自己一命,并用她那瘦小的胳膊,拼尽了全力去维护自己这么一个萍水相逢之人的女孩。
虽然知道自己如今没了那些权势,不过只是一个人罢了,根本就无法影响全局,甚至都无法对赫哇族做些什么,但他仍旧连夜赶回了冉女谷。出谷到这里,他用了五天,而回去,只不过三夜两天而已。
本就并不喧闹山谷,如今却连蝉鸣狗吠都消失了个干净,寂静得可怕。林绛站在村落边缘,看着那块用他不认得文字写成的牌匾挺立在瑟瑟秋风之中,仿佛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虚弱不堪,却仍旧拼命挺起了胸膛。
难道,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林绛从小路进村,一路敛踪而行,到村子中央的祭台附近才终于听到了人声,不过,这声音让林绛的眼睛瞬间红了个通透。
祭台一侧,五六个士兵正凑成一团,团团围住一个□□的女人,上下其手。新来的士兵才站住脚,抬眼看去,就愣了神。
“这,这人长得……”士兵揉揉眼睛,不肯置信地瞪着面前人儿的面孔,整个人都成了木桩一般。
“来啊!我还从来没见过,哈,这般货色,要是带回营去,咱们大头兵肯定就,就,捞不着一个油星了。”
一个三四十岁的士兵正捉了女人的纤腰,耸动着身子。一边动作,一边还发出了无比畅快的笑声。
众人看着新来士兵的样子,爆发出一阵大笑,把他推搡到女人旁边。那士兵也不负众望,犹豫了一息,便俯下身子,一口咬在了女人雪白的脖子上。一瞬间,鲜血从那羊脂般的肌肤上流下来,那女人身子轻抖了下,却仍旧一言不发,空空的瞳孔直直看着天空的云彩,仿佛她自己也如白云般悠闲,而身上折腾的男人们,只不过是一阵尘烟罢了。
林绛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飞一般地冲出藏身之地,翻手用利落无比的手法割断了士兵们的脖子,只是一瞬间,这里就恢复了寂静。
他一把将伏在女人身上的尸体扔出一丈远,接着飞快将身上外袍扔在了神子身上。
神子那绝美的脸上处处都是淤青,和不知名的液体。她的眼睛仍旧是毫无温度,但林绛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他还记得当时那个起舞于高台之上的绿色精灵,如今竟如同霜降时节的残叶,惨淡地仰望着冬日的天空,风中残烛。
林绛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神子单薄的肩膀,几乎是面目狰狞地喊道,“莎耳呢?其他人呢?他们都去哪了?”
但神子的瞳孔甚至都没有在他身上对焦,仍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天空上的那抹洁白,全神贯注。
林绛心中焦急,一脚狠狠踏在一个男人的侧脸上,只听几声脆响,那人的面目竟是变得扭曲不堪。
他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将神子安置在一面还算完整的土墙之下,自己去找其余的赫哇族人。
村中本来的竹屋一间间都化作了焦黑的废墟,林绛只觉得鼻腔内的刺痛得厉害。他就在这片满是焦味和尸臭的断壁残垣之中污了双手,红了双眼,几乎是吼叫着一点点挖开烧毁的房梁,从中拖出了一具又一具尸体。
筋肉被火焰毁得一片狼藉的模样,扭曲了无法辨认的面孔,只要一碰就会发脆掉落的皮肉,如同□□的群狼一般,撕扯着林绛脆弱的神经,他几乎要丧失了感觉,成为这些干尸中的一员一般。
忽然耳边一声微弱的呼救悠悠传来,林绛几乎跳了起来,飞奔到声音发出的方向,疯了一般地挖掘着,终于,一只血迹斑斑的手臂出现在他眼中。
枢里木憔悴的容颜几乎让林绛雀跃起来,他手脚飞快地给他处理伤口,暂时留住了他的性命,但是这个最好的猎手失去了左腿,再也无法驰骋于山林之中。
没等林绛将止血散涂抹上去,枢里木忽然挣扎起来,他只好按住了对方的手臂。
“族长,族长家……”:
枢里木嘶哑着声音说出这几个字,接着便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林绛会意,但还是将止血散撒在了枢里木的伤口上,才急急忙忙地赶到了那座早已坍塌的竹楼。
他清走了所有的障碍,却一个人影都没有发现,但枢里木拼尽一切这般告诉自己,总不会是假的。他翻遍了每一个角落,甚至伏在焦黑的地面上,一寸一寸地查看着。终于,他在地面上找到了一块中空的石板,林绛心中一喜,莎耳,莎耳会不会在里面?莎耳……
他用匕首撬开石板的缝隙,用力猛地一掀,猛然冲进来的阳光瞬间照亮了一个昏暗无光,而且空气污浊无比的地道口。林绛的右手握成拳,纵身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