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染融草(1 / 1)
自从神子在融雪祭上预言之后,赫哇族人对林绛的态度发生了滔天巨变。本来只是一个可怜的过路人,虽说他们并不是什么好客的民族,但对他还是没有什么敌意的,甚至还处处照顾着他这个伤者,但如今可是完全不一样了。
“生劫无数,死劫有三,一劫弑亲,二劫断情,三劫杀天下人,烈火焚身,凤凰死地。”
弑亲,断情,杀天下人。天下人,谁人不包括其中呢?这简直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数。
林绛如今就是冉女谷中的洪水猛兽,人人见了都要闪避,也只有莎耳一如既往地对待他。林绛在民间的外号是‘阎王’,这般对待他并不是没有遇到过,世人惧我厌我,我只当过耳清风,但他却另有苦恼之处。林绛无法回应这个救自己一命女孩,莎耳是个好女孩,但另一个人的影子早占满了他的心、他的眼,断断无法在放人进去。
虽然已经被林绛拒绝过,但莎耳一点放弃的意思都没有,该如何做还如何做,看林绛的眼神依旧火热无比,让他无可奈何。
眼见着春风袭来,万物都发了新芽,冉女谷的春天到了,林绛的身体也好了不少,但莎耳却一日日地忧郁了,动不动就赖在林绛身边,话里话外都是要他留下来,但林绛能做的也只有假装听不懂。
忽一日谷中吵闹得不行,莎耳二话不说就跑出去看热闹,而不受人欢迎的林绛便老实待在了原地,谁知片刻后莎耳回来,一脸的惊慌。
“兰纳哥,不,不好了!二,二长老他……”
原来赫哇的二长老通医理,平时众人的伤病都是由他医治,但重要的是他虽然年纪一把,却经常独自进山采药。春暖花开,万物生发,他二话不说就上了山,当晚回来时却脸色发青,浑身浮肿,四肢还长满了紫色的斑点,登时就晕了过去高烧不退,想来是中了什么毒,但却没人见过这种毒,根本就是束手无策。
说到二长老,林绛脑中浮现出了那个温和的老者,个子很高,却瘦得很。
林绛沉默片刻,抬头道,“他在哪?带我过去。”
“可是……”
林绛抓住了莎耳的手臂,认真地看着她。
“我有办法。”
莎耳愣愣地看着这个充满谜团的男人,点了点头。
“你来干什么?!”三长老堵在门口,恶狠狠地瞪着站在门外的林绛,“灾星。”
莎耳隐隐挡在林绛身前,却被他轻轻推开。“长老,在下听闻二长老受伤,特来看望。”
三长老冷笑一声,“用不着你这个外人管,给我赶快滚出谷去!”
“长老!”莎耳见对方一拳向林绛砸去,惊慌叫到,这时却看到林绛一把抓住三长老的手臂,看似轻轻的一下,竟令对方动弹不得,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莎耳看着林绛笔挺的身影,一时间失了神。她一直看到的兰纳尔总是病弱无力的,是文质彬彬的,她几乎忘记了,这个曾经鲜血淋淋地挂在树枝上的单薄男子有着深厚的内功,和不可言说的过去?
“如果他有了什么不测,便都是你的罪过。”
林绛面色如铁,三长老一时语噎,下一刻却又梗着颈子,开口便骂,谁知还没说完一句话,屋子里忽然传出去一个嘶哑是声音,令三长老瞬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让他进来。”
三长老狠狠一甩袖子,无奈地让开路来。林绛带着莎耳走进房间,狭小的屋子中堆满了书籍和各种药材,一张窄窄的竹床上躺着一个人,但他绝大部分的身影都被另一个人挡的严严实实,林绛一眼望去,便看到一个佝偻的背影。
大长老偏过头,带着乌青的眼睛盯着林绛,眼中全然都是疲惫和黯然,一族之长的气势当然无存,他也只不过是一个身心俱疲的老人罢了。
“你能救他?”
林绛向前一步,朗声道,“染融草,色黑绿,无花,无果,长于泉眼旁尺寸处,根系极深,条条深入水底,所附泉水有剧毒,人兽饮之,筋肉腐烂,紫斑于脚底至头顶时。”林绛偏头瞟了一眼床上二长老胳膊上的斑点,口气冷肃,“必死。”
沉默片刻后,族长伸出手为二长老擦了擦汗水,“你从何得知?”
林绛道,“古书典籍中提过一笔,只是说的并不详细,但提到只要能采到染融草,便可解泉水之毒。”
“我派给你人手……”
“不用,我和莎耳就可以了。”
“两个人?这可不是儿戏!”
林绛道,“人多不一定就能成事。”
族长眯起眼睛,“你和枢里木去。”
枢里木,林绛眼前山闪现出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少年,看着自己的时候总是一脸敌意。他瞬间明白了族长的意图,抬眼看着对方,点头答应。
莎耳一只都站在两人身边,看着他们交流,自己明明站得那么近,却一句都插不上话,就像一个背景中的山石一般,没有任何意义。
林绛回去整理行装,准备进山,莎耳就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不发一言。她默默地帮林绛准备了所有在山里可能用到的东西,看着他出门。
“兰纳尔!我也和你们去吧,你毕竟不熟悉大山。”
林绛回头,看着她摇了摇头,“族长让枢里木和我去就是为监视我,你去做什么,我若真的做了什么手脚你又该怎么做?”
“我!我……你不会的,你怎么会去害二长老,他……”
林绛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你到底了解我多少呢?”言罢林绛径直走出了屋子,留下莎耳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地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是吓吓对方而已,却是出乎意料的好用。这种话,这种语气,这种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事情,从来就不是顶天立地的林绛能做出来的,这明明就是那个痞子常用的手段。
从什么时候呢?他变了这么许多,从什么时候呢?萧问苍在他心里不再是一个敌将,一个俘虏,而是一道无比灿烂的阳光,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将他生命中的种种都变作了暖色调。无声无息到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等到他终于意识到的时候,那个人却已经离开了。
混蛋,你在哪呢……
林绛忽然觉得胸口痛得厉害,不由自主地蹲下身,缩了在一起。
“你干什么呢?”
林绛抬头,是表情不善的枢里木,站起来,将手伸向对方,张开来,是一颗小小的石子,淡青色,光滑的很。
他嘴角挑起,眯了眼睛,一瞬间耀眼无比,不可方物,“不觉得很漂亮吗?”
他不顾发愣的枢里木,自顾自向大山的方向走去,他一直保持着这张笑脸,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萧问苍面孔上的表情,此刻竟归了他。
这便是他的感觉吗,面部肌肉微微提起,有种紧绷的感觉。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喜欢笑,无论是什么时候,总是这么一副样子,这样是很舒服的吗?但是,为什么他此时做了与萧问苍一样的事情,却丝毫不觉得舒服、喜悦,只是单纯的模仿而已。
林绛是个好学生,从小到大都是,那笑容看上去无比灿烂,就想那个人一样,但是,终究是不一样的,那个人,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