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在你的臂弯里(1 / 1)
10.
法国巴黎,十年前。
一对中国夫妇带着他们十五岁的儿子来到这座浪漫之都,父亲名叫白思宇,是有名的室内设计师;母亲名叫黄珊,是服装设计师和时尚杂志的撰稿人;儿子叫白羽,初中刚毕业,准备到法国上高中,为考取艺术学院做准备。父母两人在中国设计界享有盛名。
他们来到巴黎不光是为了送儿子上学,还因为中法艺术展正在法国举行,作为留法回国的两个设计师自然不能错过这一场盛会,要说还有什么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一年是这对夫妻二十周年的结婚纪念日,重回他们的相遇之地,本就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中法艺术展顺利的进行,黄珊的稿子也如约交付,在夫妻两的老朋友的帮助下,白羽的入学手续也已办妥,朋友更是乐意的表示会在这边替他们照顾白羽。
一切顺利,结婚纪念之旅便开始了,带着白羽,一家三口逛了白思宇夫妇相识的学校,拜访曾经的老师,在第一次告白的咖啡厅里回忆青涩的少年时光,欣赏夜色下的巴黎铁塔,重游那时不知去了多少遍的凡尔赛宫……
也是通过这一次旅行,白羽了解父母的恋爱史……
他们相遇在巴黎,同是学习设计,却是不同的方向,两个人在一个聚会上认识,聊着聊着却为意识和形式的问题辩论了起来,白思宇认为形式在意识之前,引导意识,而黄珊却觉得意识主宰形式,发展形式。两人吵着吵着,却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两个人也记住了彼此……
后来经常见面的两人,熟络起来,才气相吸,心生爱慕,走在了一起……但因为那时在海外求学的条件十分艰苦,两个人便只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在法国同甘共苦,相濡以沫……
一直到黄珊发现自己怀孕了,两人才决定回国……刚回国时,两人的条件仍然十分艰苦,之后几年逐渐有了好转,白羽却也到了最需要人照顾的年龄,白思宇和黄珊爱儿子胜过自己,自然事事围着白羽转,给他最好的生活环境,最好的读书环境,教他绘画、弹琴,呵护着他成长……
直到白羽上了初中,白思宇夫妇才终于有了自己的时间,想起两人并没有举行过华丽的婚礼,有点遗憾,所以这几年来,他们都会在两人结婚纪念日的时候去不同的地方旅行,做一些值得纪念的事情,西藏、澳洲、美国,算起来,也去了不少地方……
这一年对他们来说是特别的二十周年,借着这个机会重返法国自然好,可他们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于是两个人决定带着白羽一起,去阿尔卑斯山跳伞……
白思宇夫妇本就是跳伞的爱好者,每次出国都会找机会跳一次,这一次能从阿尔卑斯山上跳下来,他们十分期待,为此做了不少准备……而白羽虽然不会,却也没关系,白思宇叫了教自己跳伞的法国教练,让他带着十五岁的白羽作双人跳伞。
延绵不绝的阿尔卑斯山脉,山谷里飘着白色的云,从悬崖上跳下,寒风从面颊两侧呼啸而过,冷清的空气灌入鼻息,自由落体的失重感让人一度忘了呼吸,心疯狂地跳动着,却又让人兴奋……
可是……刺激的感觉突然被恐惧替代,身体被山风贯穿成两半,颤抖着,僵硬着,连眼泪都流不下来,不要,不要……好痛苦……
身体就那么一直坠落着,坠落着,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身体仿佛跌进了水里……黑暗、冰冷、透过皮肤传来的压迫感、无法呼吸……不过那里,自己知道,有一个人在那里,虽然听不见,但他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却不断传来;虽然看不见,但他微笑的面庞一直在眼前,多么温柔的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白羽觉得自己身体很沉,眼皮很沉,但还是缓缓睁开眼睛,一丝白光照射进来,他不适应的眯了眯眼,再次睁开……
“你醒了?”
有声音传进耳朵,是谁?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了?白羽想坐起身来,身体却不听自己的使唤,胸口和嗓子火烧火燎的痛,到底发生了什么?
冰凉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撑开他的眼睛,陌生的声音响起:“他没事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是医生吗?自己在医院?白羽努力的偏了偏头,试图看清身边的人。
“白羽先生,你感觉怎么样?”
那是谁的脸?黑色的眸子里满是担心,脸上却挂着微笑,那么熟悉,那么温暖,却让自己心口一痛。白羽缓缓抬起手,指尖停在那人的面颊,张了张嘴,然而嗓子干涩疼痛,发不出声。
“白羽先生……”那人握住停在自己脸颊的手,松了口气。
“羽酱,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们了。”白羽侧过头,看见一个漂亮的女子站在另一边,眼睛红肿着像两个核桃,笑着,眼泪却还不停的流下来,她拿起水,把吸管递到白羽嘴边说:“羽酱要喝水吗?”
白羽吸了几口,清凉的水顺着喉咙流淌而下,疼痛感瞬间减轻了许多,他再次试着坐起来,旁边的男人明白了他想干什么,弯下腰,扶起他,把枕头垫在他身后……
做好之后,白羽环顾四周,房间里不知何时多了好多人,白羽看着他们,开口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忘了吗?”白羽抬头,向着声音的方向望去,那个男人眼睛里带着笑意,双手插在口袋里,上半身前倾,侧着头问:“我,你不会也忘了吧?”
“你……”白羽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和特别的琥珀色的眸子,愣了一下,记忆瞬间冲进脑海,月池边的一切历历在目,包括最后,就是那个人把自己推下去的!白羽张了张嘴,说:“你就是化成灰我也会记得,要是我变成鬼,绝对第一个找你报仇!”
男人听了笑笑,夸张的说:“我好害怕啊……不过,你还有力气想变成鬼的事情,那我也就不用担心了……喂,你们,我说,也就别都赖在这里了,赶快回家吧……”
白羽看了看其他人,那天一起吃饭的人都在这里。
小玉红着眼睛说:“那白老师,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摄影小甘挎着照相机,手里拿着游戏机,转身向外走,头也不抬的说:“白老师,我先回去把这一关打通,明天再来。”
小猫跟在李炎后面,小声说:“白老师好好休息,我也走了。”
其他人也纷纷告别,白羽微笑着跟他们挥挥手。
文汶和杨杉也穿上衣服,跟白羽道别。
白羽笑着对文汶说:“回去好好睡一觉,哭得像个花猫就算了,眼睛都肿了,女孩子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变丑了小心杨杉先生不要你了。”
文汶跳脚,说:“还不是因为羽酱,再说,木木才不会不要我呢。”
房间里只剩下白羽和文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安静了下来。白羽低头捏着自己的手指,虽然感觉那个人在看自己,但他却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从刚才起,月池边的事情就一遍遍在脑海里重放。
沉默良久,文彬开口说:“这里有粥,要喝吗?”
白羽摇摇头,停了停,说:“我、想吃梨。”
文彬听见白羽的话,没有说话,而是拉开椅子,拿出刀和梨,沉默的削皮,然后把它切成块,放在盘子里。擦了手,用牙签插了一块递到白羽嘴边。
白羽看着递过来的手,抿了抿嘴唇,缓缓摇头。
文彬便把盘子放在一旁,也不再说话。
良久,白羽开口说:“我、累了……”
白羽听见文彬鼻息轻叹,站起身说:“那么白羽先生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文彬说完,拿起挂在椅背的外套,转过身,忽然感觉到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文彬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只听背后的人轻声说:“文彬,我、好累,心、真的好累,可以让我休息一下吗?”
文彬转过身,看着坐在病床上略显消瘦的男人,不由伸出手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的黑发,任他在自己胸口放声痛哭……
再一次掉落下去,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内心最深的恐惧,在生与死之间走了一圈……而此刻,白羽却能用自己的双手抱着身前的人,那人温暖的大手真实的放在自己肩头,抚摸着自己的发丝……
感受着这一切的白羽尽情的哭着,释放着压抑多年的悲伤……他能看见曾在自己心中搭起的冰冷的城堡正在慢慢坍塌,阳光从墙上的裂缝射进来,黑色的尘埃化为亮闪闪的荧光在阳光下起舞……
孤独冰冷的城堡转眼间只剩下颓圮的断墙,从城墙的阴影里,那双黑色的冰冷的眼睛望着白羽,向白羽走来……在金色的阳光下,与白羽并列而立的,却是十五岁时的自己,白羽伸开双臂,抱紧他,说:“对不起,让你孤独了这么多年,对不起……我爱你,虽然隔了这么久,我还是想说,我爱你……我会再次把爱带到你身边的……”
白羽感觉到那双稚嫩的手臂抱了自己一下,站在男孩身后的是父亲和母亲,他们搀着彼此,微笑地看着他,三个人缓缓在自己的臂弯里化作金色的光晕,飘散在整个大地上……
最后的残垣也消失了,原野上野花盛开,香气袭人……逆光之处一个比自己高出半头穿着熟悉礼服的身影站在那里,对自己伸开双臂,白羽微笑着看着他,慢慢向那个男人走去……
“文彬,”白羽看着眼前的男人,然后慢慢跪坐起来,直起身子,把双手放在他的肩头,用带着泪痕的脸微微一笑,说:“谢谢你……”
文彬温柔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虽然哭花了脸,可是却越发的可爱,文彬轻叹了一口气,说:“白羽先生,我喜欢你,这次不要再把我推开了……”
“好。”白羽微笑着点了点头,用手环住文彬的脖子。
文彬愣了一下,扬了扬嘴角,吻上了白羽那两片薄薄的,柔软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