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 / 1）

“宸妃娘娘。”

一个婢女低着眉眼跪在地上行礼。对了红苕呢？还有，昭儿，她又被送到哪里去了

唐绾清强力支起自己疼痛不堪的身子，那女子微微瞟了一眼她身上的点点梅花，又随即红着脸低下了头去，引得唐绾清有些动容的翩然。

昨晚发生了什么，她自然，是不会忘记的。她依稀记得，那个人伏在自己的耳畔间，缓缓启齿道：封你为宸妃。宸想到此处，便又是一阵苦笑，看来，萧烨锦恐怕是不会放走自己了。①

“不必多礼，起来吧。”似乎也是之前在宫中呆过两年的缘故，唐绾清不假思索的挥了挥袖，嫣然如同一位真正的嫔妃，一刻间，她甚至以为，又回到了当初在青鸾殿的情景。

“是。”身量未足，只能及得半个殿门偏高一点，清丽的容颜，虽说不上华美，却令人看得舒心，加上孩童特有的一份纯真，不由得令唐绾清对着这个初次见面的小宫娥多了几分好感。

“奴婢是被派来伺候娘娘宽衣上妆的，然后再带娘娘去宫殿。”

“嗯。过来吧”

一声声娘娘，叫的她微微苦痛。她能做什么？她又能做到什么？含着泪哭泣也罢，含笑面对也罢，都回不来了所幸，就这样放任不管，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萧烨锦是君王，他，拥有一切的权利，这一点，唐绾清深深知道。所以，她才不能去和他对抗，这赌上的不仅是自己，还有整个唐氏家族，虽已落魄，但若是此举惹了萧烨锦，只怕他日，这天下便在没有唐家的容身之处了。

望着微微泛黄的铜镜，唐绾清竟忍不住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

二十一岁，正是静好年华。二十岁？！呵呵··如今，也过了四年了罢。十七岁入宫十九岁离宫，好笑，真是好笑极了。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贱名恐污娘娘贵耳，还是不要道的好”

那女孩的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头也不敢抬。还是太过幼小了。看面相不过是十二岁罢了，也不知是哪家人家如此狠心能将这女童送入宫中。离着二十五出宫的日子，还有着十来年呢。

“告诉我，你的姓氏可好？这总不为过吧。”

含笑，似是质问一般，心境却不知又是怎的一番天地。

“奴婢··本是齐国萧氏人··今年已有虚岁十五了。”

十五？倒是看着面相略微小了些。

“萧？好姓啊。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可谓是流光溢彩的美景。虽是凄凉点点却不失洒脱，闲云野鹤之意，而这乐者擅萧，更是为一绝了，婉转回肠。先西汉萧姓名曰何者，萧何也，高祖之贤者。后又有萧梁朝，虽一时叱咤而余年后文化之长存也，已然。”

唐绾清动容的笑了笑，萧，确实是极为悦耳动听的一个字眼。

“奴婢谢娘娘赞誉。”

“既然你说你是贱名，本宫到一有事，不如就赐你个名吧，日后也别总是贱名贱名的挂在嘴边。若为萧··唔··若是男子，那当应是萧风二字，乘奔如风，只是若是女子，那就便是萧湘吧。古有潇湘二字，为南水。萧儿亦如水般温婉，正好应了这潇湘二字，故名曰萧湘，你看可好？”

女孩脸颊一红，忙不迭的放下手中的衣服，跪倒地上行了个见妃大礼，慌慌忙忙的谢了恩典。

“多谢娘娘赐名！”

萧烨锦确实赐给了她上上的东西。

钩弋殿②，阖宫最为特殊的一处，相比之下，单从亭台楼阁的特例新颖来说，曾经居住过的青鸾却又不知逊色了多少。钩弋夫人，那个同样拥有着精致眉眼的女子，拥有美丽传说的女子，钩弋殿，则是汉武刘彻晚年数十年最常进出的殿门。史书落下的款款，始终没有遗忘掉钩弋夫人，这个无意间被汉皇帝选入宫中的传说般的女子，野史的勾勒，将传说的种种，诸如握拳数十年，一笔一划的记录下来。

抱着这种心情，竟不知道该如何踏入这个拥有了浓重历史色彩的宫殿。隐约间，唐绾清似乎还能听见，钩弋夫人的那一声声惆怅的哀叹。汉武帝的一个决策，让后世奢望母凭子贵的妃子彻底磨灭，原本的孕育皇子的美梦全部化作噩梦一般。甚至令后世的皇帝一度绝后。

没记错的话，这是后来又按照未央的钩弋殿图纸修建的。当年的一把火，烧灼了整个未央。

“娘娘不满意宫殿吗？那容奴婢去禀给陛下，找些奴才来修缮。”萧湘见唐绾清神色有异，不禁问道。

“此处宫殿甚好，并无不妥。”

唐绾清淡淡言道，萧湘便也不再作声。

环视一周，偌大的几个莲花池子，甚是佳境。转念过来，不由得笑了笑。钩弋夫人深得孝武皇帝喜爱，却也未必配得上莲，而自己不过是如此，那就更不要说和莲相配了，若真要放在一处，只怕是要亵渎了这莲之幽然。如今时下，恐怕要日日直视菡萏，虽是亵渎之，却也折煞了自己，这不是要日日自愧不如了吗？当真是累的无兴了。

走到一处池子旁，映着微波打量了一下，衬出了唐绾清的脸颊。

依旧是一袭赤色，只不过相较于昨日的颜色，淡了些许。挽了一个飞云鬓，几缕青丝藏于耳后，柳眉紧蹙，红唇微抿，不由得有些恻然。

看了看一旁的萧湘，终究是个孩子。也不知红苕和昭儿如何了。

“进去吧。风起了。”

“诺。”

殿内。

修缮过的钩弋殿焕然一新，原本剥落的黑漆已被重新翻修过。似乎，是能够望穿一切一般，虽是重新修建，却依稀有着钩弋夫人的倩影，也不知，那段香魂是否转世，若是转世为人，那便了却了姻缘，也用不着日日挂念着他的儿子刘弗陵了。

“奴婢拜见宸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唐绾清霍地转过身来。是她··

“采薇？”正如那日再见红苕一般的心情，唐绾清顾不得主仆的礼仪，立刻俯下身子将采薇搀了起来。

“娘娘··”采薇眼眶里含着泪，嘴角却依旧擒着笑。

“你··你在这里··可是··你来了，红苕他们却··走了···”想到这儿，唐绾清原本晶亮的眸子又暗淡了下去。的确，也不知，这次和采薇见面，会不会在日后又要分离。

“娘娘，还是先完了礼，过会儿再让奴婢慢慢告诉娘娘！”采薇小声提醒着唐绾清。

唐绾清不由得尴尬的一笑，挥了挥手。

“萧湘，你带着他们都下去吧，好生教导着便是了，另外，每人先赏五两银子，下去吧。”

“诺！谢娘娘封上。尔等奴婢必当为主子孝敬着。”萧湘嘻嘻一笑，便领着一众宫人下去。

萧湘虽是年幼，不过心却是机灵的，这点，唐绾清可是看在了眼里。

“娘娘，所有的事情我都听昭儿姑娘说了。”

“昭儿？你见过她了？”

“嗯。那日昭儿姑娘来私膳坊找奴婢，她说现在，红苕很好，让您切勿担心。还叮嘱娘娘一句，若是想要她们二人过去，务必要先求得皇上同意。”

那日··看来，昭儿是早就已经知道了。不由得冷笑了两声。终究，到底昭儿还是那萧烨锦的人，如此严密的口风，竟然自己浑然不觉。

求得萧烨锦的同意？那也要看她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难不成自己要死了命与这后宫的粉黛争宠吗？

“娘娘，不为她们二人，也要为了自己想想啊。就算是陛下纵容着，若是其他的妃子··难保啊··”

采薇顿了顿，神色复杂的说着。

“采薇。你何时也变得如此了？”

“奴婢··”

“你明明知道，我是不愿意在这深宫之中的，权也好，富贵也罢，我统统都不要，这又与我何干？至于萧烨锦，如今，我身处此地，也并不代表我的妥协，我宁愿自尽也不愿做人奴，何况··是他的人奴··”

“那么小姐，你是连唐家也不要了吗？”

采薇厉声质问道。

“现在的情形，想必小姐早就已经看的一清二楚了。唐家完了，彻彻底底的完了，再也没有当年的繁华。唯一的出路只剩下小姐，虽说小姐的身份早就不是小姐，但你身上流的是唐家的血脉啊！你不要权位，可是唐家呢？历来官场，要么得意要么落魄。前朝之事不同于后宫，却与后宫息息相关。兔死狗烹，依如今唐家境况，陛下可以用任何一个理由来之于死地，即使是个莫须有的罪名，不过朝堂见风使舵，凡是一人死，他人便纷纷倒戈，这样的事情还少吗？”

是啊··唐家，对，还有唐家，身上的血液的源流出，上上下下百余口人，当年风光一时的江南织造，满身绫罗的富贵人家，如今的落魄，人尽皆知，虽是莫须有的罪名，再被那些原本就看着唐家不顺眼的官员，添油加醋，这罪名也就成立了半个了。自己不要的东西，正是唐家如今最为需要的东西啊··

一时间，两边陷入了沉思。

==============================================

①屋宇，深邃的房屋；北极星所在，后借指帝王所居，又引申为王位、帝王的代称。这里为后指，即帝王。

②钩弋殿，取自汉朝未央宫宫殿名，汉有拳夫人即钩弋夫人，此为钩弋过往所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