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 / 1)
日子过得是要长久的,数日后,又下雨了,原本的万里白云,从湛蓝的碧天上骤然向这色彩斑斓却了无生机的大地压了下来,跳跃着的水珠滴答在纸糊的窗子上,一滴,两滴,足足滴了三滴,我才发觉到下雨,那声音逐渐变成了巨响,开始与窗外呼啸席卷而来的狂风争鸣,不知从何时,只剩下静谧的、滴滴答答的雨声。
雨是还在下的,也罢,只是不知昭儿将放在那竹竿上晾晒的衣服收起来没有,只怕她又要嘟囔一番了。原本葱郁的树枝叉,经过一番冲刷,显得发亮,之前一直黏在那儿的泥土,不知何时也不见了,或许是随着那风雨飘散过去了罢,就连自己呼出的气息也觉得清爽。这样的天气,或许连带着思绪也会飘走吧,让我想起了红药和采薇。采薇做事有分寸,分到其他的宫中也能谋个一官半职,只是红药生性烈,若是遇到让自己不舒心的事情,做得有些出格也是常有的,也不知如今怎样,毕竟是我如同姐妹般的人。我明白,此时我不应该再多担心他们,他们是女官,和我不一样,或许他们在二十五岁的时候还会出宫,亦或许他们能够在这宫中一步步地飞上枝头,他们所有的机会,我是不曾拥有的过的,以前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更甚是没有任何的能让我所期盼的。那江山,岂是我所想要的东西?若非情不得已,我宁愿离开这官家富贵,自己找一个僻静之处容身即可。
命如草齐,还是自诩清高?都不是。这偌大的宫廷,若让一个人消失,就如同轻轻吹开一片羽毛般那么容易,我深深的知晓,人命在这种地方是不值钱的,我会庆幸我离开了那斗争的据点,但却是一直都未曾远离过的,我的选择,会再一次把我推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渊沟,是生死祸福?不是我所能把握的。
王府里面,为了草结人命所专门准备的地方,也是有的,不比掖庭的血腥,却也差不到哪去,我是亲眼见过的,美名其曰是教行司。没有四四方方的宫墙所包围着,只让几处的茅草圈占了一块荒地做了栅栏,用那碎的稀稀落落的砖头垒起来的高墙,看上去似乎就要瞬间崩塌似的,然后又用木板搭了数十间屋子罢了。听说,那里住着的,是犯了错的下人和那些不知好歹的妾室。没有被人赏识就能带走这一说,也没有二十五岁便可放出去的说法,只有拼命的干活,祈求少做一些事情,能够有着雨水的滋润。好一些的能够分到花芍院,种些东西,日子过得也算滋润,也能随意走动些,差的便就是要去那浣衣局了。
这种地方,是没有人愿意管教的,送来的教习姑姑,也大都是犯了错,那些主子呢,也是不爱搭理的,放任着那些人对下人辱骂,竟还不比的宫中的掖庭那般好,尤其是浣衣局的人,专门替底下的那些丫鬟侍卫洗些粗使的衣服一堆堆如山般的衣服是每天必定要做的活计,就算那些饭菜并非是不尽人意,却还是要为了充饥吃些的,若是做的慢的,剩下的顶多也只有馊的饭菜,由不得喘息,也不一定会做完的,他们期盼着雨,在这样的不毛之地,即使淋得全身湿透,也是好的,毕竟在这样艰苦的日子里,也只有烈日炎炎的夏日,才会享受到这些雨的滋润。除了这个圈,垒着的砖墙外的那些喧闹吵杂,都是与他们毫无关系的。
那日我曾路过此处,正巧碰见一个侍卫连拖带打的拽着一个女子到了这,狠狠地将女子摔在了地上,转过头去将那局里面的掌事叫了来,那女人用着一根粗大的棒子,将跪在前面的几个女人打到了地上,一溜小跑的走到那人面前,一脸谄媚的神色,似乎在和那人商量着什么,片刻之后,就将昏躺在那地上神智不甚清楚的女人拽到了一边,吩咐着几个人匀给他些活计,待到那侍卫走后,他就开始用她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在这片荒地上叫着,又用那根棒子,砸了几个女人。
我是见过宫中掖庭的,那景象是和这儿差不多,却远远比这儿繁华,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能见到这样一个景象。当那侍卫走的时候,无数的女人伸出她那枯黄的手,紧紧的拽着那人的衣襟不放,声音不绝于耳,他向旁边的掌事使了一个眼色,那女人随即又撸起了宽大且又带着一些泥巴的袖子,拿着他那根骇人的棒子,又从一旁的树上折下一枝树杈,往那些女人的身上打去,可他们岂是那轻易肯放手的?仍旧死死的抓着。顷刻间,惨绝人寰的哀嚎声,棍棒抽打在皮肤上皮开肉绽的声音,低声细语的咒骂声,撕心裂肺的哭泣声,连成了一片,是比那女人的声音要刺耳万倍的,那些声音随着鞭打的声音潮起潮落,直到那侍卫一脚狠狠地踹向那个死死地抱住他的腿的女孩的脊梁,那女孩应声落了地,晕了过去,又似乎没了气息,才静了下来,只剩下那些女人独自的呜咽声。
他们自是不想丢手的,只要还有一点点的希望,也是要想方设法的碰到的,那些人,无论是孩子,少女,还是老成的女人,他们都是渴望出去的,的确得,有谁会想老死在这种地方?
我又想起了那日白玉默对我说的一席话,心中不免有些感慨,颤颤发抖的声音总会在耳边响起,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全部的我是不得而知,清冷而又惨淡的一笑,让人心碎。我依稀记得我那日的样子,那种样子恐怕今后不会再有了,这样想起来也真是好笑,明明都知道的很了,却又满怀着好奇心去这样做,真心的微笑,恐怕再也学不会了。
萧烨锦在那日应允了我,却一直没有什么动作,我甚至有些恍惚的认为,他一直在想方设法的躲着我,只是终究原因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便也作罢了。
与其想这些,倒不如去想想,该如何去做,弑君?谋权策?亦或者是其它?这些我都不一定会做得来。这也是没有其他的办法的,毕竟还是我自己选择走的路。萧烨锦在日后,他会称帝么?这一切我是不得而知的,可是我却在他身上压了一个赌注,压了一个偌大的赌注,压上了我的性命,同时也赌上了一生的权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