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chapter17(2)(1 / 1)
司机把我送到方以恒在碧城山庄的别墅后就离开了,我站在门口,脑中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Anna来机场接机时说的话——
“林小姐,您的电话一直关机,我正准备如果今天您不回来我就去一趟您的老家接您。”
“方总这两天都没回公司,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有接,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虽然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一个人在碧城山庄的别墅休一天假,但是昨天他也没有出现,我很担心,又不敢贸然进去。”
“下午有个会议方总原定是要出席的,林小姐,麻烦您现在去看看方总可以么?”
瞬目呼吸,拿着方以恒给我的钥匙开了门。
外面是艳阳高照的白天,房子里却被厚重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光线,黑暗里充斥着颓废的烟酒味。
这沉闷的幽谧让我下意识地隐隐生出恐惧,瑟缩地将门又敞开了一些,“方以恒,你在里面么?”
无人应答,只是听到一点微弱的声响,然后窗帘就应声自动滑向两边,刺眼的明晃晃毫无防备地闪入眼底,我反射性地抬手挡住突如其来的光线。适应了一下后才缓缓的移动脚步走了进去。
方以恒独自屈膝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神情略显的憔悴,面前的茶几烟蒂散乱,脚边还倒着两瓶葡萄酒。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不修边幅的邋遢模样,不由得微微吃惊,迟疑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方以恒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声音微哑而无力,“坐吧。”
我皱眉坐下,安静地等了一会儿,他却只是一个劲的兀自拼命灌酒不说话。我心里忐忑不解,稳定了一下心神伸手夺过他的酒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方以恒只是淡若浮痕地一笑,说:“来之前怎么不打个电话给我,房子里都是烟味,也没时间散散。”
我徐徐松了口气,说:“Anna一早就在机场等我,她打了很多个电话给你都没人接,又不敢进来找你。”
“哦,”方以恒恍若恢复了一瞬神智,说:“手机忘了从家里带出来,有什么事么?”
“下午有个会议,Anna说你要参加的。”我侧头看他,他一贯妖娆的细眸此时依稀带了些恍惚的神情,沉甸甸地压在眼底。我不得不疑心他是否能正常工作。
“告诉Anna我今天什么人都不想见。”他的声音低缓而疲惫,眼底血丝密布,像是通宵没有合眼过似的。
我细细从他的侧脸端详过去,隐隐担忧,“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叫医生来看看?”
方以恒默然不应,慢慢地转过头,目光静静地笼在我脸上,血色邪魅的眸中多了一份沉沉的幽迷,只是须臾就又移了开。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恰巧是那片玉琢琼雕般的栀子花映入眼帘。清纯的淡白色花瓣袅袅舒展,有种朴素的轰轰烈烈撩拨心弦,叫人流连,移不开眼睛。
“不用其他人来骚扰,你在这儿陪我说会儿话就行。”淡淡的有些乏力,方以恒收回了目光,怔怔地直视前方的钢琴。
“好,”我静静地应了一声,“你想说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过了良久,方以恒才淡淡地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留着那架旧钢琴。”
那缓慢却带着穿透力的语调让我心中突地一跳,略一思索,坦然说道:“是,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要留着一架差不多坏了的钢琴。”
“那是我妈妈用过的,是奶奶送给她的其中一件嫁妆,她很珍惜。”薄唇优美地扬起,浮光金影中整个人笼上了一层极少见的浅浅温柔,潺潺流露,勾得人心神微漾,“她说奶奶对她的疼爱比亲生女儿还多,所有东西都尽力给她最好的,所以奶奶送给她的每一份礼物她都很珍惜,可是再珍惜又有什么用,还是坏了……”方以恒说到这儿忽然轻笑出声,略带讽刺,“有些东西一旦坏了就再也修补不好了,就像这钢琴,那么重的力度砸下去,那么深的痕迹,怎么可能修的好呢,你说是不是?”
我知道他说这句话未必是想要得到回应,于是只浅笑聆听着,沉静如初。
“那么重的力度……毁掉的不止是一架钢琴,还有她的手……”方以恒仰头闭目,一滴冰凉的泪珠意外滚落,无声地掉下。
我顿时失措愣愕,一下慌了手脚,不知道是不是该出言安慰他。谁又能想象一向傲慢自若的方以恒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然而他却恍若未觉任何异样,只是沉声继续说道:“他以为他那一推只是让我妈妈伤了手这么简单么?一个钢琴家伤了手,意味着什么他会不明白么?”
那个“他”是谁呢?我声色不动地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方以恒。
只见他猛地睁开了眼,怫然色变,如同雷电空闪,“他以为假惺惺的道歉就可以弥补对我妈妈的伤害了么?他那样也算道歉么?勉强在医院心不在焉地待了两天,就迫不及待地赶去陪那个女人,”方以恒冷冷地轻哼一声,“他到底把我妈妈当成什么,又把这个家当成什么?那么心不甘情不愿当初为什么还要同意这桩婚姻,就因为他心里爱着另外一个人就可以无视我妈妈的存在,甚至不顾她的感受么?责任,呵,”他挑唇嗤笑,“他有什么资格和我谈责任这两个字,一个背叛婚姻背叛家庭的人有什么资格教训别人。”
我听到最后瞬时恍然大悟,方以恒口中的“他”应该是指方远峰吧,那么另外一个女人就是西睿的母亲了,所以他今天一反常态难道是和西睿有关么……我不由得屏气凝神,专注地听他将要说的每一个字。
“我一直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是他发现了真相,是他不认可我,所以才对我妈妈不闻不问,甚至提出离婚……”
真相?是他的身世么?
我闻言敏感地一顿,隐约窥见到了一丝即将拨云见日的端倪,心跳暗暗加速,却仍然不露心绪地淡然安坐在他身旁。
方以恒忽然操起茶几上的红酒仰头猛灌了一口,狠声说道:“他居然敢离婚!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妈妈嫁给了他,如果不是靠奶奶的帮衬,他能一路平步青云么?他能年纪轻轻就到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位置么?”他狠狠地捏住瓶口,指节分明,青筋突兀。那双眼睛燃起憎恨的火焰,炽热灼人,湮灭了他的理智,似乎所有的东西到了近处都只剩灰飞烟灭的结果。“现在居然还学会了得陇望蜀,不但让他的私生子进了公司,还让我妈妈把一部分股权转让给他的私生子,他想干什么,想把整个企业,整个方家都给他的私生子么?他以为他是谁?奶奶留下的一切他以为我会眼睁睁地让他送给外人么!简直是痴人说梦!”他猝然挥手将酒瓶甩向了右边,碎裂的玻璃四处飞溅。辛辣的石榴色沿着光滑洁白的墙壁缓缓流淌,淬染出了一片艳如凝脂的红色,和他指间蜿蜒的鲜血遥相辉映,怵目惊心。
我骇然一惊,本能地反应过来低头躲开,瞥见他血渍殷殷的右手时所有的恐慌防备都化作了心疼不忍,迅速拿来纸巾,轻轻地掰开了他僵硬的手指,仔仔细细地替他清理掌心残余的玻璃渣。
方以恒握拳,隔着纸巾把我的手圈在了掌中。我担心他手上的伤痛,下意识地尽量让自己的手松弛柔和一些,抬头看着他浅笑如水。
他的眼中是片黯黯的清寂,与平时的方以恒判若两人。脸色似乎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我颇为担忧地伸手覆上他的额头,这才惊觉温度烫的吓人,轻呼一声,说道:“我叫医生来!”急忙起身,却被他拉住,弱弱地摇了摇头,“不用!”
方以恒只说了这两个字就倦倦地闭上眼睛,体力不支地倒了下来,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