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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5
宽阔的会议室里,每个人都貌似聚精会神地听着市场部最新一季的汇报总结。
春日渐渐回暖的气温,像是唤醒了一场漫长而深沉的睡梦,冰雪消融,嫩绿初绽,一副生命芳菲的画卷刚刚才铺展开,却又被这冗长的会议阻断。
即使那个站在屏幕前的年轻小伙子演讲得再声情并茂,再慷慨激昂,也始终掩盖不了市场份额减少的事实。再多的铺垫,终究还是不得不进入正题。
其实之前拿到年终奖时,厚度比往年骤减了不少,大家对这些都已经是心知肚明了,只不过现在配上图片和文字,制作成PPT,搬到会议室当着这么多中高层的面前进行陈述,确实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我不知道方以恒为什么让我代表他参加这个会议,我入职到现在不过才三个多月,连年终奖都只有眼馋的份儿,今天却顶着他的名字坐在了会议室的第一排,而我的直属老板甚至没有资格出现在这个会议室里。从踏进这个房间的第一秒,我就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眼光——惊讶、蔑视、戏谑、和唯一的一点来自洛其学的安抚。整场会议我几乎的时间都用来稳定自己的情绪,和忽略周围的窃窃私语,以至于台上的汇报并没有真正消化多少。
会议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了,仍然不见方以恒的踪影,其实准确的来说我已经将近半个月都只是从电视网络报纸和别人的言谈中得到他的一星半点消息了。宏信在城东的工程发生了事故,他不仅要面对员工家属和媒体,更有集团董事会那一众对他早就有意见的股东们。听闻鲜有露面的张老爷子也想借这个时机对方家发难,结果在最后的千钧一发之际不但让方以恒完美地化解了这场危机,还揪出了这次人为性意外的内鬼。大部分人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公关都是一个不小的挑战,而方以恒却能转危为安,变被动为主动,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股东们哑口无言。我越来越相信方以恒所说过的话,这世上只有他能帮我对付李振楠。
我不着痕迹地看向对面的李霏,暗咬贝齿。正在筹备的那场盛世婚礼,我绝对不会让它如期举行的。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年轻人还在滔滔不绝地发表演讲,看他的架势,我猜他应该是刚毕业没多久的新人,这次明显是被老板推出来当炮灰的,可惜他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大概一心只想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高层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我偷眼瞄了一下方远图的神色,他一直面带若有似无的微笑,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态度,而洛其学则是从头到尾听得全神贯注,不时还能看到他在认真笔记。
萧航说的没错,我每次看到洛其学不管是对待方远图或者是方以恒都是恭敬甚至谦卑的,听说他对待下属也是温文有礼,但却不是纵容,所有该决断的时候他也毫不含糊。这个人要么是真的君子,如果他是小人,这心机不可谓不深沉啊。
“以上就是我对过去市场情况的一个总结,以及对未来发展方向的一些看法,希望各位能提出你们宝贵的意见。”
终于结束了,这声音对我而言简直犹如天籁。对于一个连续加班一星期的人来说,我的计划原本是今天调休,结果却在会议室听连篇废话到昏昏欲睡,万恶的资本家,我严重怀疑方以恒是不是故意整我。
方远图对那个年轻人点了点头,语气平平地说道:“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了,现在我想听听你们有什么看法。”
雅雀无声,大家都各自沉默着,气氛有些微妙。
马上就要召开股东大会了,纵观集团去年一整年的业绩,虽然说上半年没有什么引以为傲的进步,但对于急速下滑的下半年来说,上半年实在是可喜可贺的。
这场名为年度总结,实为追究责任的会议进行到此时此刻这个节骨眼上,谁先站出来,估计就难逃一死了。但是黑锅总是要有人背的,引咎辞职之类的壮举总是要有人勇于表率的。我环顾了一圈,每个人脸上都是神色各异,座位越靠前的神态明显越轻松。当然这当中无疑也包括我,只是我和他们的心理不同。我是顶着方以恒的名义出席才坐在这么前面的,否则我恐怕连墙角的位置都够不到,所以无论如何这替罪羊的角色是不会落到我身上的,我只需要冷眼旁观就可以。
在这各自心怀鬼胎的万籁俱寂中,洛其学突然出人意料的站了起来,“作为市场部的负责人,没有及时根据市场动态进行适时的调整,导致我们在下半年失去了一部分原有的市场份额,对此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也明白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不能挽回既定的事实,但是我认为目前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而是在未来的一年我们应该如何收复失地,争取进一步开拓市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对股东有所交待。”
方远图淡笑问道:“你有什么好的计划了?”
洛其学示意身后的秘书把电脑连接上投影仪,一边成竹在胸地分析道:“众所周知,最近这几年电商行业异军突起,发展迅猛,已经成为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许多大企业也都纷纷瞄准了这块领域。再看我们集团,虽然拥有不少的子公司,但基本上都是传统行业,我们当务之急是考虑一下转型的问题,再不迎头追赶,尽快在新兴的行业掌握一席之地,我们就有可能处于被动不利的地位。”
李霏冷声说道:“洛总,这些套话谁还不是张口就来,您能有点实际的想法么?”
洛其学微微笑说:“我只是先分析下目前的形势,也希望让在座的各位心里有个数。”他回头示意秘书分发事先准备好的资料,又慢慢继续说道:“我认为由于我们一直以来都没有涉足过这一行,了解并不透彻,所以选择一家有前途的公司注资入股是比较明智的选择。各位不妨看看你们手上拿到的资料,这些是我让市场部的同事调查的几家发展前景比较好的电商公司,当然如果各位有不同的建议也可以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讨论讨论。”
我粗略的翻看了一下,洛其学选的这几家公司虽然规模还不成气候,但确实是业内兴起的佼佼者,如果有方氏集团这样资金实力雄厚的大公司做依靠,未来的发展道路应该会更顺畅。只不过……我翻回第一个公司开始凝神研究,反射性地拿起笔在上面勾勾画画,眉头不自觉地随着那些数字松紧交换。
会议室里静默了片刻后,李霏出声打破了众人的沉思,“我反对注资这些小公司,”她侧身向方远图,说道:“董事长,进军电商行业固然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我们没有必要把钱浪费在这些明天就有可能倒闭的小公司上,我们完全可以自己成立一家新的公司。”
洛其学接道:“但我们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如果成立新的公司,未必就能和那些已经摸索出一套发展模式的大公司竞争。”
李霏反驳道:“照你所说,就算我们注资这些小公司,也不能保证我们能和那些发展成熟的企业竞争,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放手一试呢?”
洛其学微笑,“李总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我个人的看法是觉得这几家公司都很有实力,只不过是欠缺了一些资金,我们选择入股,一来不用担进入一个全新领域的风险,二来还可以享有他们在此之前的发展成果。”
“这个行业根本就是低门槛,我们想要进入也不是什么难事,为什么要选择这种和别人分享未来利益的方式呢?”
“利益共享,风险共担,这样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坏处。”
“但是这样对我们没有最大的好处。”
于是这场会议慢慢演变成了李霏和洛其学的辩论会,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各执己见,互不相让。
我看了看周围的人,怎么都觉得他们是在坐山观虎斗的架势。李霏是方以恒的未婚妻,虽然私底下他们的关系紧张,但对外李霏代表的还是方以恒。而洛其学,他工作上能力不逊于方以恒,为人越是谦让,那些股东们对他越是欣赏,看来萧航的分析是正确的。
正默默地边听边思量时,门口忽然传来了一声响动,李霏和洛其学的争论被打断,所有人齐齐调转目光,只见原来是方以恒和Anna姗姗来迟。
我连忙从位置上站起想退到后面,却被方以恒按住。坐在我左手边的方远图的秘书立刻心领神会,动作迅速地往前移了一张座椅,自己退到了方远图的一侧靠后。
方以恒坐下后,慢条斯理地笑说:“你们继续,不要因为我破坏了你们商讨的热情。”
洛其学谦和地笑了笑,说:“我明白李总考虑的长远,是想为公司争取更大的利益,在这点上我和李总目的绝对是相同的,但我还是认为以入股的方式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将风险降到最低。”
李霏嗤笑,“这些分分钟倒闭的小公司风险能低到哪里去。”
我再次低头琢磨洛其学给的资料,笔尖无声地在纸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这些公司不像李霏说的那样脆弱,相反应该是潜力巨大的。
方以恒却在这时毫无预兆地拿走我的资料看了起来,过了十几秒又低声问道:“你有什么意见?”
我无意识地略微往他那边靠了靠,轻声说道:“我觉得李总和洛总两个人的想法其实都可行,关键是洛总给的这些公司信息,我之前有接触过其中的一个,不值洛总估算的这个价格,另外后面的那两个公司,我个人的看法是,按照目前的形势,我们应该可以用更低的数字换更大的股份。”
方以恒没有出声,只是专注地看着手里那本我做过笔记的资料,似乎没有在听我说话。我微微偏头,他眼角眉梢隐约的疲惫蓦然跳入我的视线,印象中他总是那副睥睨天下的锋芒,此时的他,我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而更让我不能置信的是,方以恒和西睿的鉴定结果,他们竟然真的毫无血缘关系!当欧阳将那份报告交给我时,我下意识地怀疑是欧阳他们的仪器或者方法出了差错。西睿是方远峰的儿子,他和方以恒没有关系,是不是证明方以恒真的不是方家的骨肉?为什么会这样?这件事到底是谁搞错了?难道是华淑惠为了留住丈夫的心而耍的手段么?可是怀孕十个月,这么长的时间怎么可能顺利瞒骗那么多人呢?
照此推断,李霏确实是握住了方以恒的身世秘密,方以恒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和李霏结婚的?我该怎么利用这件事情呢?不能告诉萧航我已经查出的结果,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西睿和方家的关系也会曝光,不能引起李振楠父女对西睿的注意,我绝对不能冒这个风险。
我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接踵而来,一时间冲得脑袋隐隐作痛,这会议的后半场就在神思不属中悄然度过。也没有听清方以恒后来都说了些什么,只是恍惚听到“散会”两个字,身边跟着起了一些响动,我也魂不守舍地草草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方以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顿时清醒抬头,他细长的眼眸黑若点漆,些许探究。
“没什么,”我没精打采地扯了扯嘴角。这是我知道方以恒的秘密后第一次和他相对,心中难免忐忑,一瞬默然,转移了话题,说:“城东那边重新动工了么?”
“差不多了,”方以恒定定地看过来,意味深长地笑着,“既然这么关心,怎么这几天连个电话都不见你打给我?”
他那种洞察明锐的目光仿佛能看穿我的伪装,我下意识地立刻就想躲开,低了头,说:“我怕打扰你好不容易的休息。”
“是么?”方以恒勾起唇畔一泓颠倒众生的月弧,靠近我耳边细语呢喃,说道:“我可是天天都盼着能被你打扰。”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半命令半诱惑似的,让我心头一凛,正犹豫着该怎么接话时,却听到李霏咬牙切齿的声音说道:“方以恒,大庭广众之下麻烦你收敛一点!公司里这么多双眼睛,你一定要闹得让我们都颜面扫地么?”
我抬头看了一眼,其他人差不多都已经进了电梯了,李霏像是专程等在走道半途的。方以恒施施然走过去,揽住她的纤腰,挑唇笑说:“何必吃醋呢?你和别的男人同进同出的时候我也没说什么不是么?”
我心中存着事,此刻并没有闲情看他们演戏,刚想转身从另外一边下楼,却被Anna拦在原地。我抬眸相询,她却只是笑而不语。
“你胡说什么!”李霏怒叱,“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行为不检,到处拈花惹草,连累我跟着一起挨爷爷的骂。”
方以恒眯了眯眼睛,笑容柔美,却让人无端觉得一股森冷的寒意自脚底透到心腔,头皮发麻,他说:“如果你是害怕爷爷,那容易。我和二叔商量过了,你在盛天的工作繁重,又要兼顾那边东侨的工程,确实太辛苦了,为了减轻你的负担,以后方氏集团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也省得你经常飞来飞去,”他说着抬手抚上李霏的脸庞,眼中泛着浓浓的疼惜,“瞧瞧这皮肤,都大不如前了。”
李霏听后脸色猛地一变,似是难以置信地瞪着方以恒,“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我这是为你着想,”方以恒转头看了一眼洛其学的方向,眼神阴郁,却温存地紧拥着李霏说道:“我不希望我的未婚妻工作太辛苦,也不希望在提防家贼的同时还要担心未婚妻的安危,明白么?”他半转过身,扶着李霏的肩膀,突然冷下脸抑声说道:“回去告诉李振楠,做人做事都最好不要三心二意,表里不一的人方家有一个就够了。我没有二叔那么好的气度,别逼我翻脸。”
他手上是真的用了些力道,青筋隐约突兀,李霏吃痛挣扎,“放开!”
方以恒斜斜勾唇而笑,霍然松开了手,李霏毫无防备地踉跄倒退了一步。
Anna在同一时间放开了一直抓着我的手,方以恒转身走了过来,刚才凛如严冬的寒意顿时化作一池春水,意态悠闲,眼底是魅惑的温柔,“我先回宏信处理点事,下班再过来接你。”他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径自翩然离去。
我心里隐隐扩散出彷徨不安,转头看到李霏,她倔强地强作高傲,正恨怒交加地看过来。我故意挑衅的冷笑一下,然后在她说出什么尖刻的言辞前先行举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