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chapter9(2)(1 / 1)
不知道宏信的公关部用了什么手段封锁新闻,方以恒在订婚途中失踪,和我出海两天两夜的事并没有如预想的被大肆宣扬。除了萧航亲自帮我请假,再次让办公室的人对我刮目相看以外,这一天过得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李霏也没有在第一时间来找我的麻烦。这份暴风雨前的宁静一直维持到了下班……
我前脚刚踏出MG大楼,就莫名其妙地被人半推半请到了一家古色古香的茶楼,然后在来不及防备的情况下见到了方以恒的父亲,□□方远峰。
门开时,方远峰正悬壶一一淋遍青花瓷色的茶杯。他听到声音,抬头冲我温和一笑,比了比对面的位置,说:“林小姐,请坐!”
他的身上流淌着一股威严的气息,深沉的眼睛平静无波,仿佛能洞悉所有的情绪,一丝不漏。我暗暗调整心律,淡定地微笑说了句:“谢谢!”然后静静落座,看他拿起冲泡杯徐徐摇动,让茶叶稍微舒展后,又加入开水,等了稍会儿,再用杯盖缓缓拨动茶汤,汤色渐渐碧绿明亮。他看似专注自己的动作,却不经意中将眼神往我这儿一带,从容地说:“冒昧请林小姐来,希望林小姐不要见怪。”
我稳住心神,浅笑说:“能和方书记见面,是我的荣幸。”
芬芳如兰,满室馥郁。方远峰微笑着将一杯茶放到我面前,说:“这人呐,一旦上了年纪,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了,经不起刺激。你们虽然年轻,但也不能太疏忽放纵了,咖啡要尽量少喝。咱们中国人还是喝茶的好,来,试试。”
我微笑端茶,浅啜一口,滋味甘醇,只觉得唇齿留香,一缕清新缓缓注入五脏六腑,“这是……狮峰龙井。”
方远峰精光暗藏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微微的赞许,“哦,林小姐对茶也有研究?”
我笑了笑,说:“研究谈不上,我爸爸以前是做茶叶生意的,我从小耳濡目染,多少也算认识一点点。”
方远峰含笑颔首,“都说江南水乡钟灵毓秀,养出来的姑娘果然不一样,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让人打心眼儿里喜欢。你父母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好福气。”
我放下茶杯,谦虚地说:“方书记过奖了,您德高望重,方总又年轻有为,正是虎父无犬子,才令人羡慕。”
“那个混小子不过是仗着别人还肯卖我们方家情面就以为自己真了不起了,任性妄为,不成器啊!”他锐利的目光从始至终都不动声色地审视我,话说到一半,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停顿,眼底染上一层看不清的情绪。他唇角微动,声音也起了一点波澜,“林小姐戴的这条手链倒是很特别,能不能借我看看?”
我心中一愣,十分惊诧,却还是依言解下手链递给他。
方远峰沉稳如山的气场在接过那条手链时不觉有些微妙的颤动,他像是在端详一件稀世珍品般的仔细,小心翼翼。大约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方远峰自然而快速地将那一身莫名的晦涩掩饰过去,平静地交还手链,“别出心裁,是林小姐自己设计的么?”
“不是的。”我摇头,面露羞涩,“我从小就缺少艺术细胞,这个是别人送的。”
方远峰淡淡地笑了笑,意味不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见你的这个朋友?”他饮了一口茶,慢慢解释道:“其实是这样的,过段时间是我爱人的生日,我想送她一份特别的礼物,今天正好看到了林小姐的手链,觉得很有新意,不知道林小姐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不好意思,恐怕我无能为力。”我叹了口气,说:“因为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方远峰闻言,恍惚难以抑制地深深震动了一下,灰白的两鬓覆上沉痛,眼底泪光隐约,“提起林小姐的伤心事了,是我唐突了,还请林小姐原谅。”
“没关系。”我低头饮茶,悄悄打量他的反应,心里的疑惑又增添了几分。太奇怪了,正常人听到陌生人离世的消息顶多是稍微表示遗憾,可是方远峰脸上的哀伤也太过浓烈了,怎么隐藏都能让人看出痕迹来。西睿说手链是他妈妈自己设计的,独一无二,莫非方远峰认识西睿的妈妈?而且看样子是关系匪浅。但是他为什么不知道这件事呢?西睿呢?他送手链给我的时候也是举止奇怪。难不成他也认识方远峰?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想着想着,一杯茶就要饮完了,我忍不住抬头时,方远峰已经恢复了初时的深沉如海,悠悠笑道:“陪了我这个老头子大半天,闷坏了吧丫头?”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方远峰在看见那条手链之后,对我似乎和颜悦色了许多。我浅笑如水,“方书记日理万机,难得今天有时间亲自传授我茶艺之道,我求之不得,怎么可能会闷呢。”
方远峰眼角带笑,点了点头,“果然是个体贴的好姑娘。有心上人了么?”
瞳孔不由自主地一缩,我尽量平静地笑着说:“已经有男朋友了,快要结婚了。”
“嗯,看起来,你的年纪应该是和我的儿媳妇差不多,也是时候谈婚论嫁了。”方远峰目露慈爱,笑了笑,又说:“茫茫人海,两个人能走到一起不容易啊,能结成夫妻就更不容易了,所以这俗话才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丫头,你说是么?”
我点头,眉心暗拧。难怪李霏这一次表现的如此平静,原来早就搞定了这尊大佛出面撑腰。呵,以为这样就能唬我放弃了么?李霏,我们走着瞧,好戏才刚开锣。
这一番腹诽,方远峰自然是听不到。他看似闲话家常般又笑道:“说起来这个不肖子在选媳妇儿的事情上倒是没犯浑,挑了个门当户对又聪明孝顺的好姑娘,我们老两口啊是越看越满意。总算是盼到一个能帮我们好好管教管教这个混小子的人了,也省得他成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女人鬼混,丢了方家的脸面。”他一边说一边不露痕迹地注意着我脸上的表情变化,笑容越发意味深长,“你看看,人不服老真是不行咯,唠起家常来没完没了的。丫头,你不会嫌我啰嗦吧?”
我潜静从容地笑着回答说:“不会不会。方书记是长辈,阅历丰富,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方远峰满意地笑了笑,“你这个丫头啊,真是会哄人开心。”看了我一会儿,又长声叹息,说:“如果我的儿子能有你一半懂事,也不至于闹出笑话,让记者拍到什么携美玩失踪的照片乱写一通,真是气死我们了。”
那双久经人事的眼睛看得人心悸意乱,我勉强淡定地微扯嘴角,“八卦报刊经常都为了销量胡编乱造,捕风捉影地写些有的没的,方书记也不要太在意了,气坏了身体就不划算了。”
方远峰眼中犀利一闪而过,仍是笑容和蔼,“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我尽量镇定地正视他的目光,“清者自清,时间是最好的测谎仪。”
方远峰收敛了笑意,深深地盯着我,喜怒难辨。我用了极大的意志力克制着自己的惧怕,目不斜视。整间茶室一时鸦雀无声,我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过了一会儿,方远峰才又慢慢露出缕悠长的笑意,说:“难得你有耐性,陪我聊了这么久。时间也不早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女孩子一定要多注意安全,尤其是到了晚上。”
“谢谢方书记,再见。”我微笑告辞起身,脚步虚浮,却硬撑着若无其事挺直地走出茶楼,双手掌心全是冷汗。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择在今天来宏信,选择方以恒出差去美国的这一天出现在他的地方。明明想要利用他,却越来越害怕陷入他眼里似假还真的情意绵绵。拼命告诉自己一切不过是一场游戏,却好像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最开始的的心平气定了。无声地长叹,举步迈进电梯。门即将关闭的一刹,突然被人不慌不忙地从外面拦住了……
我抬眼,愣愕地看着款款走进电梯的人,“你……不是去美国了么?”
“所以你特意今天才过来,是因为不想看到我,是么?”方以恒勾唇浅笑,微微眯起的细长双眼如桃花一般妖娆摄魂,又带着三分嘲弄。
我不由自主地后退,言辞闪烁,“我只是……今天才有空。”
“用不着躲,”方以恒阴柔地一笑,清晰吐字:“你早晚会是我的人。”
他转身背对着我,镜面映出他眼角眉梢毫不掩饰的桀骜不羁。我暗暗咬唇,逼迫自己清醒,用最无辜委屈的表情说道:“不要为难我,我答应过方书记……”
“他没资格干涉我!道貌岸然!”方以恒目露鄙夷,语气充满轻蔑,“下一次如果他再找你,不必和他客气,我倒要看看堂堂□□,要怎么对付一个弱质女流。”
怎么回事?方以恒眉宇间镌刻的那种浓烈憎恨,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伪装,可外界从来也没有关于他们父子不和的传言。他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袒露自己的情绪?他是不是在试探什么?还是……
正疑惑不解时,“哐当”一声巨响打断了我的思路。电梯剧烈晃动了一下便猝然停止了运行,一秒,两秒,三秒过后……突然又倾斜向一侧,我站立不稳,一个趔趄不慎撞到了头,顿时感觉有些晕眩,随之而来的是电梯猛地直直向下跌落,坠到不知第几层时忽然停住……
黑暗中,隐约有人在说话,我本能地缩到角落蹲下,紧紧环抱住身体,瑟瑟发抖。指尖扣进掌心的肉里,稍稍清醒了神思。可是熟悉的冰冷绝望一丝丝破茧而出,肆无忌惮地逐渐包围整个身心。
眼前迷雾笼罩,一眼望不穿的混沌。我惶恐地四处找寻出口,依稀听到有人在喊我:“默默,默默……”我停在原地,等他慢慢走近,渐渐看清了他亘古不变的俊朗微笑,“默默,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
我摇头浅笑,伸手过去时,他却立刻消失不见了。我焦急地左右环顾,“宇轩,宇轩你在哪儿呀?宇轩……”拼命地呼喊,无人应答,四周又陷入无边无际的沉寂。模模糊糊中,似乎又有人影晃动,我欣喜地跑过去,却只看见几张狰狞奸笑的丑恶嘴脸。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幽深的小巷无路可逃,我惶遽无措地后退,颤抖地挣扎,“不要……不要……”想开口求救,却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然后,似乎有个熟悉的声音靠近我耳边低语了几句,我听不真切,只感觉有股暖流慢慢进入血液中。
忽然之间,凌乱的画面戛然而止。层层阴霾被突如其来的光亮一点一点驱散,我缓缓地半睁开眼睛,易西睿温暖安宁的笑容跃然入目,他说:“默默,没事儿了,不怕,我在这儿。”
我勉强浮起一抹清柔的笑,动了动唇,却心力交瘁的不得不放弃。易西睿稳稳地抱着我疾步往外走,将我安放在副驾驶座上后,立即上车找药喂我吃下,温声细语:“默默,没事了,我在这儿,你醒一醒,看看我,我是西睿,默默,睁开眼睛看着我。”
脑袋昏昏沉沉的仍是很不清醒,我木然地依言转头,“西睿……我在哪儿?”
西睿似乎稍微松了一口气,循循诱导,“电梯出了故障,你晕倒了,记得么?默默,我在你身边,没有其他人,别害怕,”他轻轻抚摸我的额角,又说:“你只是不小心撞到了头才会觉得难受,我送你回家擦点药膏就好了。”
我疲惫地微微点了点头,一阵晕眩中迷迷糊糊地感觉车在平稳的前行着。西睿不时扭头注意我的变化,单手握紧了我冰冷冰冷的手掌,传递深深温暖的关切。等到天旋地转的眩晕不适慢慢消散了以后,我勉力缓缓坐直了身体。西睿已经把车停在了楼前,他温声问道:“好点儿了么?”
我微微一笑,“真是没用,又让你担心了。”
“没事就好。”他摸着我的头,神色温柔明朗,“你先上楼休息,我到拐角的那家饭店给你打包一些外卖。”
“好。”我打开车门,一只脚刚落地,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扭头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宏信的呀?”
“我不是去宏信,只是凑巧经过那儿,想顺便到二楼的商场买点东西,结果就看到很多人围在电梯前议论纷纷的。”
“哦,原来是这样。”我返身下车,一边摸索着钥匙一边走进楼道。
电梯层层上升的过程中仍然不时觉得有些重心不稳的迷糊,我伸手揉按太阳穴,等电梯停稳后,贴墙慢慢走到了家门口。
钥匙刚□□锁眼的刹那,猛地感觉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冷不防抵住了我的后背,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到一个恶狠狠的声音说:“不许叫,把门打开,快点!”
我顿时浑身一颤,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儿,脑子轰的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只能哆哆嗦嗦地费力转动钥匙开了门。那人立刻又恶声说道:“进去!把值钱的东西统统拿出来!”
我紧抿双唇,虚软地移动脚步,心中电念飞转,一边偷偷地摸向手机。那人极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别耍花招!否则我杀了你!”
我骇然一惊,失手将包掉落在地,那人见状登时恼怒地把刀尖向前一顶,我吃痛张口欲喊,却被他生生用力捂住嘴巴,“你想干什么!现在知道害怕了?我警告你以后别再抢不属于你的东西,否则下一次丢的就不只是钱了,听到没有!”
乍闻这一番说辞,反而令我镇静了下来,依稀有个人影闪过脑海,于是大概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暗暗嗤笑一声。迅速冷静了一点,急中生智用尽全力将鞋跟踩向那人的脚面,趁他痛呼松手的空档拼命一挣扎,踉跄地想跑进屋,一边心慌意乱地转动钥匙一边回头查看,却看见易西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已经和那人撕扭在一块儿了。他不断闪躲着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冲我急急喝道:“快点进去,关门,打电话报警!”
我霍然惊醒,慌忙捡起地上的手袋四下摸寻,却怎么也找不到手机,情急之下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全倒了出来。
刀光浮影间,我隐约听到了一声闷哼,惶急中抬头,只看到易西睿突然直直地往后仰到。而那人似乎没有预料到会闹出人命,愣了一秒,就扔下匕首仓皇逃走了。
我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其他,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前,“西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呀!”惊恐慌乱之间猝然看到他左下角的衣服已经被鲜红的血色染透,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西睿强撑着舒展眉宇,虚弱地微笑,极轻地开口说:“别怕,没事……”话音未尽,眼皮却重重地阖上了,捂着肚子的手沾满了殷红的血液缓缓垂下。
“啊!”我心神骤乱,控制不住颤抖地伸手压住他的伤口,奈何血像是止不住的流淌扩大,汩汩而出,我不知所措地拼命摇头,瞬间泪如雨下,失声哭喊:“不要,西睿,不要睡……别睡过去,求你……西睿,你醒来,快点醒来呀……西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