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疤痕（1 / 1）
这日晚饭后，宋瑞霖独自围在小区周边的路边散着步，一路迎着风，寻找着秋的元素。
南方海滨的城市确是与众不同，这里没有秋风萧瑟，有的只是淡淡的凉，这里没有遍地苍痍，有的只是少许绿的叶随风而落。
就因这风、这落叶，让人感受到了那独属秋的惆怅和凄凉，才恍然，原来已时值深秋。
宋瑞霖却不经意地被这秋包围住，吸尽了它的惆怅和凄凉。
他仰天长长叹了一口气，便拦了辆的士坐了进去。
他来到酒吧仍像以前一样，在吧台找了个位子坐下，点了一杯纯白轩尼诗加苏打水，喝了一小口，环视着这间酒吧。
他上一次来这里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这里还是一样的吵杂，他还是一样地坐在吧台前，可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宋瑞霖了。
没多久，一个打扮的过分妖~艳的女子朝他走了过来，用那老练的手段向宋瑞霖搭起讪来。宋瑞霖看着这个搭讪的女子，让他想起了与程杉琳的那次初遇，也让他追忆起了那个让他沉溺在灯红酒绿的生活下出现转折点的那个早晨。
——
在那个早晨的前一晚，宋瑞霖在酒吧，遇到一个通过朋友认识曾聊过几次的孤身女人，这个女人一见宋瑞霖就像见了老熟人似的跟他聊起天来，没多久，两人一拍即合，一起去酒店开房。早上起床后到了酒店大堂结完账，在走出大门口的时候，宋瑞霖看到程杉琳正迎面走来。
当宋瑞霖看到程杉琳时，第一个反应就认为程杉琳跟踪他、监视他，随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知道程杉琳根本不知道他会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儿？”宋瑞霖有些惊讶地问道。
程杉琳也很惊讶地看着宋瑞霖，其实更多的是惊喜。
程杉琳和宋瑞霖正式确定男女朋友关系已经三个多月了，两人见面也不过才五、六次，虽说是恋人关系，但两人其实比普通朋友还要陌生。今天，公司派程杉琳一大早到这家酒店来接客户回公司，刚进大堂就碰到了她日思夜想却一直没见上面的宋瑞霖。
程杉琳把对宋瑞霖的想念和见到他的那份喜悦还有此时看到他雀跃的心情全部表现在她的笑容上，她的笑容即像是寒冷冬日里的暖阳、又像是炎炎沙漠里的一口清泉、更是那眷念后久违的相逢时的欢颜！
“我们公司的一个客……”程杉琳话没说完，就看到宋瑞霖的身边站着一个浓装艳抹的女人，那个女人的手正挽着宋瑞霖的胳膊。
程杉琳刚刚的那个笑容僵住了，笑容慢慢地瘫在那里，取而代之的是难过、忧伤、痛苦，她愁眉锁眼，慢慢地低下了头。
宋瑞霖看着程杉琳的笑容由灿烂生辉转变为黯然失色，她那委屈的眼神，让她瞬间陷入了形同“凄惨”的处境，在这份处境里，她的身上竟然散发出一股宋瑞霖从没看到过的类同凄美的气质。
宋瑞霖自美国留学回来这两年中，哪一天不是沉溺在酒绿灯红的生活、哪一天不是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可今天，却头一次为这种事觉得羞愧难当！
宋瑞霖没有说话，也没有看程杉琳，而是绕过她走出了酒店，不是他不想理她，也不是他不想解释，只是他无颜以对！
宋瑞霖走出酒店，就要坐上的士的时候，回头望了望程杉琳，她仍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宋瑞霖真想过去拉开她，但是，他这双手现在怎么可以去碰触她呢？
宋瑞霖本以为他的那份羞愧之心是暂时的，没想到一个上午眼里看到的都是他离开时程杉琳受伤的表情，一个下午脑子里想象的全是程杉琳痛哭的样子，即便是想象，也已让宋瑞霖椎心泣血的了！
宋瑞霖为了不让自己陷入这份内疚，他疯狂地逛商场Shopping、他发癫似地踩足油门与公路两边的树飙着车，但程杉琳那哀中带苦、悲中有痛的样子像是用烙铁烙在了他的脑子里一样，挥之不去也散之不尽。
夜慢慢深了，宋瑞霖来到了程杉琳住的楼下，抬头望了望那扇透出微光的窗户，他该怎么面对她呢？这种苦恼也是宋瑞霖从没有体会过的，因为他从不在乎别人，但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却这么在乎对面楼上那扇窗户里的女孩儿。
宋瑞霖很简短地发了条短信给程杉琳：“下来。”
不一会儿，程杉琳从楼栋里走了出来，过了马路，来到宋瑞霖的面前。
程杉琳没有笑，这是他们交往后第一次见面她没有对着他笑。
程杉琳也没有看他，只是默默地低着头，宋瑞霖用命令的口吻说：“把头抬起来。”
程杉琳很听话，照做了。宋瑞霖走近一步盯着程杉琳的眼睛，有些失望：“没哭吗？”
程杉琳苦着脸摇了摇头：“这是你的私生活，我不能过问的。我知道的。”
宋瑞霖没有说话，是的，这就是当初他给她订下约定的第二条。
“我才刚做你的女朋友，还没做够呢，所以我会按照我们的约定，我也不会妨碍你的。”程杉琳不知是紧张还是难过得要哭了，她的声音发着颤。
宋瑞霖又走近一步，轻轻地搂住程杉琳，抚摸着她那一头清秀的短发。这个搂抱没有爱，只有抱谦，这个抚摸没有情，只是想安慰她。
程杉琳挣脱了他，退后了一步，宋瑞霖抓~住她的胳膊命令道：“过来，别动。”然后又将她重新搂入怀中。
这是他第一次抱她，也是她第一次被异性拥在怀中。
自那天以后，宋瑞霖虽然还是经常去酒吧、与朋友聚饮，但酒后的下一个环节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总是回避着。偶尔也会按捺不住，可一进到酒店，他就会想起程杉琳那受伤的表情，然后立刻转身走掉。
宋瑞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因程杉琳而改变，他只是不想再次看到程杉琳伤心，这似乎也成了他的责任。
宋瑞霖还是像以前那样生活，他也很少去找程杉琳，不是他不想她，只是他不敢靠得太近。他已经习惯那种放~荡不羁的生活，他担心自己控制不住那饥渴的欲望欺负了她。他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到程杉琳的楼下，对着那扇窗户发呆；他也会在程杉琳的公司楼下，躲的远远的看着她下班。
当宋瑞霖心情低落的时候，他才会来到程杉琳的面前或是让程杉琳来到他的身边，因为那个时候，他的情绪会保护程杉琳不受侵犯。
宋瑞霖从那份回忆中回来，一口喝下杯中所剩的酒，看也没看那个搭讪女就走出了酒吧。宋瑞霖截了辆的士来到程杉琳的楼下，向那扇熟悉的窗户看了一眼，然后走到马路对面，站在树下，穿过林梢看向夜空。
今夜的月，朦朦胧胧，它的周围缠绕着几片云纱，这幅景色在宋瑞霖眼里看到的是凄婉中更有瑰丽。
在车祸前，宋瑞霖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程杉琳，但他明白他离不开她；现在，宋瑞霖不清楚他到底爱不爱她，但他却知道他不能没有她。她就像是他心中的月亮，无论世界多么的黑暗，她一直停留在那个位置，为他照明；无论他的世界多么肮脏，她那么纯净，毫无怨言地用她的那份洁净驱赶着那些污秽；无论他的世界多么疲惫，只要她站在他的身边，就会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支撑着他。
程杉琳是那么的纯洁，对爱充满了期待和向往。而宋瑞霖，一个从十七岁起就沉沦的青年，不懂得去爱更不懂得如何接受爱，该如何去面对程杉琳呢？该怎么对她的爱负责呢？
程杉琳，在车祸前就在他身边，沉睡了两个月苏醒后还在他身边的女孩儿，此刻，宋瑞霖是多么多么的想念她，想把她抱住搂得紧紧的，也想去吻她吻~遍她的全身！
宋瑞霖原本以为程杉琳收到信息后会飞奔到自己的面前，还是用她那一贯的笑容面对自己。
宋瑞霖在苏醒后，因为身体太长时间没有动，也因为太长时间不说话，虽然每天在程杉琳不在的时候，一直坚持着做康复训练，但仍不能像以前那样说话、那样思考、那样行动，所以，宋瑞霖每天快到程杉琳下班的时候，就躺在病床~上装睡。一方面是不想让程杉琳看到他软弱的一面，另一方面也是让训练了一天的身体得以休息。
程杉琳回老家后，宋瑞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之前的那家医院了。在医院的半个月里，宋瑞霖已把身体调回了车祸前的状态：可以随心所欲的畅谈，可以无限制地思考，不仅可以走路，还可以随便跑随便蹦。回家后的这一个星期里，宋瑞霖对程杉琳的思念越来越浓、越来越强，今天，终于可以看到他的杉杉了，心中的那份激动就更不用言语了。
可是，当宋瑞霖看到程杉琳时，她低着头，慢步走出楼栋，无精打采地来到他的身边。
为什么一直痴痴喜欢自己的人来到面前却不看他，为什么一向用她的笑容迎接自己的人却不笑了？宋瑞霖压住了看到程杉琳的那份激动，审视着她。
程杉琳低着头，宋瑞霖看着她，两个人就这么一直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宋瑞霖抬起右手，托起程杉琳的下巴，慢慢地把她的脸抬起，借着月光宋瑞霖看到她眼中即将流出的泪水，轻声问道：“怎么了？”
程杉琳没有说话，而是看了一眼宋瑞霖后又迅速把眼光移走。
在宋瑞霖面前一向乖巧听话的程杉琳，今天为何却多了一份倔强？
宋瑞霖抬起左手，慢慢地撩起程杉琳右眉上的头发，她那光滑的额头上一条暗暗的粗线，这个就是在记忆中淌着鲜血的创口，如今变成疤痕了吗？
这个疤痕让宋瑞霖想起了那场车祸碰撞后第一次苏醒时的情景。
宋瑞霖趴在方向盘上，左前额一阵一阵的疼痛让他立刻清醒过来，他缓缓抬起头，慢慢地睁开双眼，用力地摇了摇头，宋瑞霖看到车子已经停了一下来，本能的反应是先逃离车子，于是他解开安全带。
当宋瑞霖按下安全带的锁扣时，他愣了一下，因为他看到程杉琳坐在副司位上，当时没明白为什么程杉琳会坐在这里？
宋瑞霖看着程杉琳停了几秒钟后，才想起来刚才程杉琳一直是坐在这个位子上，宋瑞霖伸出手抓~住程杉琳，摇着她的胳膊：“程杉琳，醒醒，嘿，醒醒。”
程杉琳的头靠在右边的车窗上，双眼一直紧闭着，无论宋瑞霖怎么摇怎么叫，她一直闭着双眼。
宋瑞霖走下车，他每走一步，浑身无处不疼痛，可程杉琳还在车中，他必须忍住。于是宋瑞霖扶着车身，从车头绕过去，来到副司位的门外，打开车门，双手伸到程杉琳的腋下，用力把她往车下拖。
程杉琳并不高大也不胖，换作是平时，宋瑞霖一抱就会将她抱起，可现在，宋瑞霖在刚才车祸时受了伤，头里面在痛，头的外部也在痛，浑身上下还是痛，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圈着程杉琳的肩头把她往车下拖。
好不容易把程杉琳拖下车，还没来得及拖到安全位置时，宋瑞霖看到程杉琳白色的T恤上一滩鲜红的血印，这一下可把宋瑞霖吓的着实不轻，赶紧放下程杉琳，看到程杉琳右边的脸全被血染红了，宋瑞霖拍了拍程杉琳的脸着急地叫道：“程杉琳，醒醒，程杉琳，醒醒，醒醒啊。”
程杉琳躺在地上还是没有动，宋瑞霖这下慌了神儿，用他那双不停颤抖的手继续拍打着程杉琳的脸喊道：“你别吓我呀，杉杉，快醒醒，杉杉。”
宋瑞霖一直叫着程杉琳，试图要叫醒她，却看到她的前额右侧还在流着血，本能地抬起手去压住，血汩~汩地从他的指缝中不断地冒出。
宋瑞霖吓坏了，不由自己的哀叫了一声，本能地用手去擦着她头上一直流出来的血。这时宋瑞霖忽然想起车尾~行李箱内有急救箱，里面有止血纱布，于是起身，一边从口袋拿出手机拨打了120，一边走到车尾去找止血纱布。
宋瑞霖心里一直记挂着程杉琳，可自己的腿却不听使唤，走起路来每个关节像散架了似的疼痛无比，每走一步腿上发软根本使不上劲。待宋瑞霖走到车尾翻出急救箱，还没来得急找出止血纱布的时候，却被车身向后褪时一股强大的力量推下了路边的路坡下，再也没有醒过来。
这个创口在宋瑞霖脑海里就像刚刚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如今却已愈合成疤，按时日算也不过才三个月没看到程杉琳，可感觉像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不，更确切地说此时看到程杉琳就像是生死相隔后再次重逢那种激昂的喜悦。
宋瑞霖用手抚摸着那个疤痕，将脸凑过去，可在他还离她的脸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程杉琳把目光转向宋瑞霖，看着他摇着头：“不要。”
宋瑞霖愣住了，为什么一直期待自己能去吻她的程杉琳此时却不希望自己靠近？
程杉琳那双眼中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我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不，我丢了很重要的宝贝，我怎么找都找不到，看到你，我却希望你是那个错觉，所以，不要这样。”
程杉琳虽然只是流着泪，可她内心的痛苦、不安和惊慌失措，宋瑞霖全看在眼里。但宋瑞霖没有终止他的前进，继续凑近程杉琳，吻住她额上的那个疤痕。
宋瑞霖吻着这个疤痕，它在宋瑞霖看来就像是一个标点，让他想起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两个月，让他的家人在这个世界上把他遗忘了，也让他从中切身体会到生命的可贵和对这个世界的不舍。
宋瑞霖一直吻着这个疤痕，想吻祛她眉上的愁绪、吻祛她眼中的失意、吻祛她脸上的不悦，更想吻祛这个疤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