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1 / 1)
头顶的一片昏暗被剥落,阳光其实是个明眼人,看得到世间所有的龌龊污浊,却一如既往每日出来时都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般活泼,明亮的让人羞愧,透过格子窗,光斑照耀在苏子酒的手背上,阴阴亮亮。披上的外袍没有脱下,他静静的靠着床沿,眼睑下有睫毛的阴影……
“唉,看!那个傻子又来了,啊哈哈,连一个馒头两文钱都不知道的小傻子!”苏子酒拧着两包药走在繁热的街道上,忍受着孩子们的嘲笑,却死死的低着头不愿让他们看到自己眼中染上的委屈,他被遗弃在山洞里,与师父相依为命,除了学的一手好医术,什么都不知道,山中的日子是自给自足的,穿在身上咯人的粗布葛衣,日复一日的嚼着带着苦味的野菜,偶尔也会来上些野味但师父告诉他医者慈悲心,他后来便少吃了。十岁以前的他竟然单纯的认为世上就那么大,大到只有他和他师父两个人。
师父已至古稀之年,那满头的白发还有那沧桑的笑容,他看着苏子酒想起在山洞里找到他的那天,还没长好的孩子,皮肤还是皱皱巴巴的,但是哭声却很大,好像拼尽全力叫嚣着想让自己活下去,几乎毫不迟疑的他心中认可了收留这个小小的孩子,他一生嗜酒如命,子酒子酒,苏子酒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随了他姓,苏子酒,还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苏子酒的到来让他平淡的生命里出现了一抹抹绚丽的彩虹,教苏子酒说话走路,教他读书识字,把毕生所学也毫不保留的全盘托出,苏子酒是块好材料,他知道的,过目不忘记忆力极佳,绝对受得起他的倾囊付出,还有那越来越出挑的外貌,眼中无意间露出的悲悯怜人竟是让他都自叹不如,他不愿让苏子酒和他一样老死在这深山之中,他该是受人尊重的伟大的医者不该过着这样近乎野人的生活,可世事变幻的多快,快到他自己都适应不过来,除了拿得出手的心中所学他也什么都不知道,他已经只是个沧桑的老人了。
行医的,名气大名声响就不怕饿死,那德高望重的有钱的主最是怕死,在医活了那些个黄土都埋到脖子的贵主后,两人的名气就这么闯出来了,在京城热闹的地方租了间铺子,生意是源源不断,钱是有在手上了,可那将近十年的荒郊野岭的生活却根本没办法让苏子酒适应,他不知道原来穿在身上的衣服也有不咯人的,他不知道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原来有那么多种,他不知道银子怎么花,他什么都不知道……
“送过去了?”苏子酒没有回答,猛然的扑到师父怀里大哭,声嘶力竭就如在山洞中被捡到的那日一样,就好像再次被抛弃了。
“傻孩子哭什么,俗世就是这样的,没什么好哭的……”这不是安慰,这是在告诉他,这是在让他接受,可是很痛苦,痛到他宁愿过回原来的生活,“也是有好处的,有一日你会遇到的……”苏子酒什么都听不进去,可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还是改变了,他依然还只是个孩子却受人敬重,他能随意出入很多人一辈子都抬不进脚名门望族的宅子,他能一睹很多人砸钱都见不到一眼的青楼名妓,他甚至在小小年纪就让自己的名声传到了宫中,可他还是害怕的,那一声声的嘲笑就像噩梦死死的缠着他,春花送走了寒冬,落叶送走了盛夏,时间在走,他却好似一直留在原地。
白家晚宴,白家夫人身子弱,这种场面更出不得差错,苏子酒也受邀到场当然同时在一边注意着白家夫人的身子。
“这是什么?”白瑾不解的看着苏子酒把一包稀奇古怪的东西倒入熬汤的罐子里,捻起一块黑乎乎的放到嘴里,“呀!呸,好苦!”
“这个不是这样吃的……”苏子酒轻笑,侧目大量起这个还未长开的小姑娘,此刻正很是不解的看着他呢!“药……没喝过?加水熬出来的,不能这样吃。”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呢……药也好苦的,还有一股怪味!”白瑾捏起鼻子,怪模怪样的。
“呵……”苏子酒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奶娃娃。
白瑾一脸认真的凑过去,对一切都很是好奇,仔仔细细的看着他往罐子里注水,还有拿着小扇轻轻扇动,小孔中冒出细细的白雾,空气中弥散着苦涩,嘴中嘟囔,“还真没见过呢……”
苏子酒一脸笑意凝在脸上,他想起了他也曾这样‘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为什么看到这个同样什么都不懂的‘傻瓜’,他却突然觉得自己没有那么不堪了呢?不够释然,是自己的原因嘛?“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不会觉得自己很蠢么?”苏子酒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这么一句,但话已经说出了口也收不回去了,他不期待白瑾的回答。
“这有什么!不懂的多着呢!开始不懂现在我不就懂了么!”白瑾回答的理直气壮,苏子酒愣愣的看了她一会儿,脑中一片空白,迷迷糊糊的晃荡出那句:也是有好处的,有一日你会遇到……会遇到?会遇到什么?会遇到帮你解开心结的那个人?会遇到……
“怎么?不去问?”柳烟卿啪的一声把门关上,双手一插也学着苏子酒半坐着靠在床沿上,闭上眼睛吐出那么几个字“暂且信你一回!”
“呵……”苏子酒轻笑,这么多年,这家伙真是一点都没变。
更艳了,今日是个好天气,苏子酒直直的盯着透过阳光的格子窗,轻叹一句,“时间过得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