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二章(1 / 1)
三十二
方勖说徐娘是玄妙阁的总帐房,而从徐娘可以率先反对他,并且在村口可以对方勖如此悍然,顾惜朝断定此人可以说是在玄妙阁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女人做事,本就比男人细致,而坐到这个位置上,可不是说做几个精细活便可以让人心服口服的。那必然有常人没有的胆魄,手腕与决断力,不像男人有时做事靠义气,女人做事是要思量的。但同时,她们总有一个地方很容易被打动。
顾惜朝不能,也没有时间等她来思量,他必须找到她那个容易被打动的地方,一击而破!他只能赌,其实,他心想,他打赌的天分并不差。
徐娘很是心有怒气,她微微沉了脸看顾惜朝,而顾惜朝略犹豫了一下,抬起头,不急不徐地问:“你很讨厌我?”不待她有所反应,接着又皱眉问:“为什么?”这个表情和这个语气,显得他很无辜。
徐娘不由一噎,而后心里翻个白眼,心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顾惜朝看到她那个表情居然微微笑了一下问她:“因为我有案底?”
徐娘索性道:“正是。”
顾惜朝便叹息了:“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认为戚少商送我一座山,我就应该理所当然地感恩戴德去反叛我的岳父与妻子?”
徐娘一时回答不上来,虽然戚少商与连云寨被江湖上称为正义之师,但确实不能因为如此便要求顾惜朝就应该对他有所回应。而且从生意人的角度来讲,戚少商做的事其实很赔本!
顾惜朝看着她又问:“难道有别的行会引你为知音,你便应该抛下玄妙阁?”
这话虽是狡辩,却让人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词。因为在玄妙阁,不提所谓的正义与王师,他们本就只谈利益,若是指顾惜朝是不义之人,助结为虐,其实他们,这种事,也没少做。显然这点,顾惜朝是知道的!
徐娘抿下唇,定定神,淡淡地说:“我担心的,不是你反叛谁的问题,而是担心你两面三刀,来我这里,存的不知道是什么心思。”
顾惜朝看看她问:“你凭什么认定顾某便是这种龌龊之人,而且一辈子都是?”
徐娘张张嘴,她真的是被这个小了她一半岁数的人给牵着走了。见徐娘被顾惜朝绕进去了,方勖忍不住想笑,他偏偏头,轻咳一声掩住,正是这样,玄妙阁一向对外称以理服人,包括他们做生意,只要合理,便可以合作。顾惜朝说的话便是这样合情合理。
是呀,你凭什么就认定这个人就是个坏人?只因为他两年多前奉朝庭之命剿灭了连云寨?没有证据是没用的!作为这么大一个营生的总帐房,徐娘不能像村口卖豆腐的小寡妇,切刀往板上一钉,说不让就不让。她不能泼皮耍赖。
顾惜朝突然道:“徐娘莫急,不若听我说个故事好不好?”他顿了一下慢慢说:“大家读过书,都知道鲍叔牙力举管仲为齐相而成管鲍之交的美谈。其实当年,鲍叔牙与管仲多次共事,都被他坑骗或占了便宜,他深知这人的为人。但最后仍是向齐恒公说‘若君将治齐,叔牙足以;君且欲霸王,非管夷吾不可。’事情何以如此?”他停住,盯着徐娘问:“在那种时代,鲍公真的是这样一个圣人?”
此时的厅堂中一片沉寂,顾惜朝说的这个故事,其实大家都知道,但他以这样的语气说出来,却另有深意。
在彼时,管仲若被杀,齐必失一良才,也未必日后能成霸业,若不杀,反给了管仲一个人情。毕竟鲁国虽说要杀他,却不一定正杀。若不杀,管子归于鲁国而被用,即使不能祝鲁成业,也是齐国最大的敌人。但如此,管仲回了齐国,即要放鲍叔牙之恩,即使他日他有所成就,也不会翻脸对鲍公不利,而且他回了齐国,等于在鲍叔牙眼皮下,有什么事都逃不出去。
这虽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却也不得不说是一种可能。
而顾惜朝一向自比管仲,他自然确实有这个才能,这番话在此时说出来,简直是在说,你不请我,自然有别人愿意请我,至时候吞了你的时候,你可别后悔。
徐娘看着他,慢慢平静下来,忽地笑了一声:“顾公子可真愿意?”愿意被时时处处提防,这并不是很好受的事情。
顾惜朝也冲她轻轻一笑:“路遥知马力。”日久方能见人心,你怎么知道日后你最倚重的人不是我?
徐娘看看他,点点头:“有自信!”说着站起身:“今儿个就休息吧,明天开工,先到帐房里练两个月。”说罢不再看他,指指方勖,狠狠地说:“你找的好人!”
方勖举起茶杯挡住脸:“共勉,共勉!”
徐娘一走,厅里便也散了,方勖见人都走了,才看向顾惜朝:“以后日子可是苦得很了。”
顾惜朝却摇摇头,有什么苦呢?再苦基得过多年心血,一朝失败?苦得过满心志愿,无人常识?苦得过连云寨里两年被人当疯子般关押?苦得过与妻子天人永隔,或者,与重要的人不能相见?这里所有人的吃得苦也未必有他这个妓藉出身的人吃得苦多。
方勖看着他黯然却藏着火的眼神,轻道:“虽然我很常识你,不过,你要知道,万事靠自己。”
顾惜朝点点头:“我自然知道,就算你现在突然宣布要让我当这里的继承人,不出三个月,也会被人推倒。倒不若踏踏实实地从头开始。”他说着,却回过头来,看了解方勖一会儿,问:“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把我架在大总管这个位置上。”
方勖摸摸胡子,眯起眼睛笑笑:“等你开始做事就在于明白了。”说着,便招来一个小童:“来来,你带顾公子去休息,我到徐娘那里去看看。”说着便起身走掉了。
顾惜朝看着他那仿佛逃开什么般溜掉的身影,也不深究,冷冷一笑:“怕什么,我也没指望是好事。”说着站起身,看向身边大眼睛滴溜乱转的小童。那孩子呆了一下,忙领着他向客房走去。
方勖找到徐娘,徐娘立刻扔给他一本帐本,方勖摸摸鼻子:“明知道老朽最讨厌算帐,偏找我最讨厌的事情来做。”
徐娘笑笑:“那,要么你去见见洞庭山庄的主人?人家下贴说希望拜会一下你,可是下了好几次了。”
方勖仍摇头:“老朽不擅应酬。”
徐娘瞪他:“你什么也不擅长!”说完便低下头去看信,看了几行,又抬起头说:“你信里说要找个人,就找了这么个回来?”
方勖点点头:“我比较擅长当伯乐,你不也是我找回来的?”
徐娘若有所思:“脑子快,嘴了利,就是还不大会敛锋芒。倒也算是个人才!”
方勖摸着胡须叹口气:“就是原来有案底,不好服众。”
徐娘冷笑:“又不是我们几个立时就进棺材了,让他忽地就要跳出来服众,日子久得呢!”
方勖一口茶呛在喉里,却仍止不住笑:“我就猜你中意这种脑子快,嘴也快的人。”
徐娘拍地一声拿过算盘:“这么多年让我说不出话的人不多见,一定要好好磨练。”
方勖习惯性地摸摸胡子:“别把人吓跑了,好不容易才找来个可以让我退位的。”
徐娘利索地打着算盘:“几下子就吓跑了,你也不能省心着退位吧。”
方勖笑笑,顾惜朝那个人,他看中就是那种不服输的劲儿,越挫越要战!这种时候,没有这种人来挑梁,等过几年,玄妙阁非被人吃了不可。他叹息着自语:“果然还是在方内啊,舍不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