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1 / 1)
十
顾惜朝回到房中没有像戚少商想的那样去休息,他坐在桌边发呆,或者说深思。尽管他表面没有表现出来,但从被戚少商救起至人今近一个月时间,他已不止一次为戚少商所说的话震惊。他不明白,戚少商怎么可以对他如此关心。他们为什么不能像连云寨的人那样仇人相见的方式来相处,明明那才是最安全的相处方式。为什么他们要如此平和地在一起?顾惜朝心中升起是担心进面恐惧。
和顾惜朝在一起没有好下场。这是连云寨众常说的一句话,据说他曾将自己最亲近的弟子一一杀掉,只因为怀疑他们背叛了自己;他曾将连云寨一日内灭门,尽管它现在已经重建,毕竟物是人非。戚少商,你怎么还能如此对我?只因为我失忆了,难道你不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怎么能保证我不会再一次去抓那如天空一样的梦想?
他越想越头痛,他并不想记起过去,如果选择忘记,那一定是痛得令人不想记起一星半点吧。那何必要记起?但与戚少商在一起的时候,他又会忍不住想,是不是应该努力想起来,去看看这个人过去到底是如何对待自己,而自己又以何为报?可那如此沉重,他还能否承受?过去,是一个枷锁,本以为要解脱,却又要为它所束缚么?
他头痛!伸手按在额角,碰到束发巾的丝绦,一把拉下,那头曲卷纠缠的长发便披在背上脸畔,那么长。在连云寨就一直没有剪过,长的头发,本就重,何况他的头发又卷又密,他觉得这头长发压得他头痛不已。剪掉它,就不会这么重,不会痛了吧。
他起身,碰翻了手边的茶杯,但他毫无知觉。他在找镜子,支起镜子,他又找剪刀,却怎么也找不到。记得身上还有一把薄如柳叶的小刀,削掉一部分头发应该还可以吧。他摸出刀,对着镜子,第一刀下去,只是一小缧,他又削下第二刀。厚重的头发就这样盘旋落下。砰的一声,戚少商推开了门,他惊讶地停下刀,两人一时互相瞪着,一个努力摆出平常冷淡的样子,一个却显出满脸紧张。
戚少商松了口气,走进来从他手上拿过刀,顾惜朝下意识地握紧,却又松开,戚少商拿过刀放到桌上,低声问:“你干什么?”
顾惜朝淡淡地说:“头发太长了。”
戚少商伸手抓了一把他的头发,确实很长,想必这么久大家都当他疯了,放他不管,这一头弯弯曲曲的头发就这样密密地长到这么长。他扶正他的肩:“别乱动,剪头发不能这么剪,我找把剪刀来。”说着,便在箱子里去翻,终是找到那把屋主留下但顾惜朝方才如何也没有找到的剪刀。他走到顾惜朝身后,顾惜朝伸手去接,他却是怕扎着他,缩回了手,再次扳正他的身,拉起他的头发:“你要剪多少?”边说边用剪子比画:“这里,还是再剪短点?”
顾惜朝坐在那里,全身都发僵,话都要说不出来,只是瞪着镜子里的自己和站在自己身后的戚少商,他同时觉得很奇怪,难道戚少商不觉得别扭吗?按理说他才是那个对着自己应该理直气壮的人吧,何以对自己处处让着,小心翼翼?
戚少商见他僵着身子半天不说话,也觉得奇怪地弯下腰,靠近他:“怎么了,不好?”
顾惜朝避开那又拂在自己颈边的热气,靠近他:“不用了,这样也没什么。”
戚少商侧过头,拉住他:“那怎么行?头发都削掉那么一大片了,不剪掉多难看?”
顾惜朝轻挣扎着:“我又不是姑娘,还管什么好看不好看?”
戚少商指着镜子:“你不看现在这个样子,头发一半长一半短,短的地方还参差不齐,不管好看不好看,你这样子怎么出门见人?”
顾惜朝一时挣不开,只得被他按在凳子上,用热水浸了巾子,将头发捂了一会儿,拿着剪刀一点点剪掉。顾惜朝看着戚少商在镜多映出的模糊而认真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可屋里这么安静,安静得让他觉得心跳得都比平时快几分,而且还很清楚地听得到。他打破安静,胡乱地说:“真没想到戚大侠还有这么一门手艺,不当大大侠的时候,也能找到饭吃。”
戚少商笑笑:“在连云寨的时候,大家都是互相帮忙剪头发,还变着法让自己看起来很威风,你没见过他们的头发弄得,个个见了他们都夸:真有土匪之风。那样子啊……”他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
顾惜朝没作声,没见过?其实是应该见过的吧,连云寨昔日的那些寨主,据说里面还有一位女子。他这么想着,头又突然痛起来,越痛越厉害,痛得让他忍不住轻哼了一声。戚少商正收了剪子,轻拍着留在他衣服上的碎头发,听到他这一声抑着巨痛的声音,吓了一跳,忙收了手,却又觉得不对,自己应该没有弄痛他的。俯下身,看他用食指与中指压着额角,神色在短短一刻,已有几分惨白。他吃惊地扶住他,瞪圆眼睛问:“你又哪里不舒服?”
顾惜朝手指握在他伸过来的手腕上,越来越用力,他急促的呼吸着,想凭这样缓解那像从头骨里面胀开一样的疼痛,却毫无用处。是什么在眼前弥漫开,红得发黑,他并不想看到,可是每次头痛,都要过很久和能缓得过来。有时候,他简直痛恨这个毛病,就像那些将他束缚且不断来打扰他的人一样可恶。在这个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这些事情停止。
一种清凉的感觉在额角渐生,疼痛微渐,他慢慢张开眼,茫然地看着眼前。戚少商手指沾了些水,在他额角轻轻地揉,看他睁开眼,轻拍他的脸颊:“喂,你好点没有。”顾惜朝皱起眉,伸手抹去脸上流下的水,戚少商抱歉地说:“一时找不到药,只好用凉水镇一镇,你额头烫得很,现在好多了。”
顾惜朝瞪着他半晌,长长地吐了口气,推开他的手,轻轻地笑了起来,却无比冷淡地说:“戚少商,有时我想,杀了你,我会不会就不用再做噩梦,不再头痛了。”
戚少商微微一震,有点困难地扯出一抹笑:“说不定你会更痛。”
顾惜朝轻哼一声:“也是,不过,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戚少商反驳:“你怎么知道我才是你头痛之源。”
顾惜朝狠狠地瞪他一眼:“因为我两年加起来的头痛,也没有刚才疼得厉害。”
戚少商冲口面出:“那是因为你欠我最多!”
顾惜朝冷笑:“怎么,终于决定要翻旧帐了?”
戚少商咬牙不耐地瞪大一眼,别开脸,看向窗外。下午渐渐闷势起来,想是晚上要下雨。他闭了闭眼,屋里只听到呼吸声,他的悠长,顾惜朝巨痛后仍有些急而重。他沉声说:“我没有翻旧帐的习惯,更没有在大敌当前与合伙人翻旧帐的习惯。何况从我说不杀你的那天起,我们过去的事,便翻过去了,连云寨关你两年,也算抵你一些过去做的事。再说,你我无论谁死,都已解决了不了问题了。如果,你还做不义之事,这次,我一定阻止你。”
顾惜朝听了,勾出一个讥笑的表情,冷哼一声:“阻止我?我杀你兄弟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如果你那个时候阻止我,我们现在都不必这么麻烦。你又能怎么阻止我?用你的大仁大义,兄弟之恩,知音之情?你为什么不用简单的方法来阻止我?你杀了我,就不用费神去担心我会做坏事了。”
“我不想杀你!”戚少商怒喝一声,止住了顾惜朝挑衅的话音,他们瞪视着对方,一个怒气冲冲,一个冷淡倔强,戚少商气息沉重,语调亦沉重。他重复了一句:“我从来就不想杀你!你怎么就是要把脖子往我剑上撞?”
顾惜朝转过身,闭上眼,不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