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玖】（1 / 1）
【玖】
鹅毛般的雪从遥远的九重天际辗转飘下，落白了山头。妹子披着柔软厚实的兔毛大披风，长发如瀑，目光深远望向远处。握紧手炉，她的声音轻而飘渺，“青黛，五十年了，夫君怎么还不回来？”
跟在妹子身后的青黛一怔，随即挤出个笑来宽慰道，“公主，驸马也许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你要相信他。”
妹子听了，旋身朝着青黛粲然一笑，“我自然是最信他的。”
青黛点点头，走过来为妹子换上新的手炉，嘴里道，“公主，你的身体有些弱，咱们回去好不好？”
妹子看着青黛许久，才缓缓点头，乖巧的应了一声。然后任由她扶着，回到了五十年来一直久居的衡山山洞。
一进山洞，温暖的气息迎面扑来，隔绝了外界的酷寒。石壁上刻着的文字被妹子施了法，除了她和沈少羽，绝不会有第三个人能看见。所以，她很放心青黛进来。
青黛小心翼翼的扶着妹子，看着自家公主不正常的脸色，欲言又止。她扶着妹子靠在柔软干燥的草榻上，然后为她擦了擦额上的虚汗。
“青黛，你一直看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妹子温婉的声音忽的传入青黛的耳际，令她浑身一颤，竟是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淌。
妹子吃了一惊，她从来没有见过青黛如此失态的一面，连忙忍着身上的不适扶起她柔声道，“青黛，你告诉我，是不是蓬莱出了事？”
青黛一怔，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家公主，讷讷道，“公主，你怎么知道的？”
妹子朝着她笑，声音温和极了，“我虽然离开蓬莱独身来到中原五十多年，可没有一刻心不是在蓬莱的。从我偶然有一次想要施展法术返回蓬莱，却意外发现父王封印了人间通往蓬莱的道路。”她说到这里，很严肃的看着青黛，第一次露出了身为一个公主的威严，“青黛，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相信你不会骗我。现在，你只需告诉我，蓬莱……到底出了什么事？”
青黛小脸一白，竟是双腿一软整个人一下子跪在了妹子面前，泪眼婆娑地道，“公主，求求你救救蓬莱，救救族人吧！你不知道咱们蓬莱现在已经岌岌可危，随时都会覆灭，大祭司说了，除非……除非身负血脉觉醒的嫡系……”她说到这里，脸色更加煞白，竟是不能够再说下去，传到妹子耳中的是压抑已久的悲声。
“那个血脉觉醒的嫡系就是我吧？”妹子笑的温婉极了，看着惊讶的望着她都忘记哭泣的青黛，她伸出手扶起她，“既然我可以救你们，自然义不容辞，怎么可以一个人在外面逍遥快活呢？”
青黛怔然的看着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听见自己声音颤抖，“公主……你还是呆在这里等驸马吧，不要回去，不要去送死。”
“傻青黛。”妹子微微一笑，捏了捏青黛的脸，“我不会死的，你也不会。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回蓬莱。”
青黛应了一声，便麻利的去收拾东西了。妹子缓缓踱步走到石壁之下，望着那上面刻满的小字，她摊开手心，一柄袖中剑倏地出现。
握紧剑，一字一字刻下：葭葭愿长琴，长乐无忧，不度苦厄。君心似我，不负相思。
“公主，我收拾好了。”青黛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妹子也恰好刻完最后一笔，她看着青黛微微的笑，然后随着她一起出了山洞。
洞外，白雪皑皑，天寒地冻。一眼望去，千山尽是白头。
青黛背着包袱，不解的看着妹子凝望远方的容颜，她迟疑了一刻，才轻声道，“公主……？”
“嗯？”妹子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走神了，她望着青黛，“你且等等我，我想起今日还没有去祝融峰，等我回来，我们就走。”
青黛看着她不解道，“这五十年来，公主日日不断，去祝融峰顶祝融庙中拜祭究竟何用？那些神，真的能够起到什么作用？”
“傻青黛，你不懂。”妹子朝她笑，而后慢慢的往前走，她的声音很轻的传来，“就算是慰藉也好，我总想着，有朝一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
蓬莱四季温暖如春，当妹子和青黛二人踏上熟悉的蓬莱故土时，两人都禁不住热泪盈眶。而来来往往的蓬莱族人，在看见妹子的那一瞬间都是脸色一变，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公主你快点逃，蓬莱就要覆灭，我们才不听大祭司的话牺牲您！”
“青黛丫头，是不是你跟公主说了什么？快点把公主带走，如果蓬莱的覆灭是上天定下的命数，我们也都认了！”
“葭葭快点走，最近大祭司多方打探你的消息，再不走可来不及了！”阿美担忧的握住妹子的手，感受到她手心的湿冷，连忙道，“你不知道，最近大家忙的焦头烂额，但是我们怎么可能牺牲你呢？”
妹子朝着阿美和所有关心爱护她的族人们宽慰一笑，声音温婉而坚定，“我是蓬莱的公主，你们是我蓬莱的子民，我势必是要和你们一同进退的。请不要担心我，我会努力的活下去，大家也是这样。但凡有一丝生的希望，都不可轻言放弃。”
她说完，望着阿美微微地笑了，“阿美，带我去见父王和大祭司吧，我想要知道蓬莱到底怎么了。如果，这是我必须担负的责任，我不会逃避的。”
当妹子随着阿美来到大祭司居住的宫殿时，看上去苍老许多的蓬莱国主也在。妹子在看见蓬莱国主的那一刹那眼睛就湿润了，她挣开阿美的手跑了进去，看着蓬莱国主略显佝偻的身影唤了一声，“父王！”
蓬莱国主浑身一僵，似不可置信的回过身来，他望着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妹子惊愕道，“葭儿？！”
一旁闭目养神身着白衣的大祭司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妹子唇角轻翘，“巽芳公主。”
妹子看着蓬莱国主，眼泪掉了下来，“是我，父王，我回来了。”
蓬莱国主看着妹子心痛难耐，他好半天才沉声道，“葭儿，你不该回来的。你可知道从你回来的那一刻起，你就再也走不了了。”
“女儿知道的。”妹子轻声道，她看着蓬莱国主和大祭司，声音坚定，“如果这是女儿必须承担的责任，女儿愿意。”
大祭司看着妹子道，“公主言重了，只是此事成功几率不到一半，你的确该离开的。”
妹子郑重的看着大祭司，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决绝，“我是蓬莱的公主，但凡有一丝一毫可以扭转命局，我都要去试试。我不能为了我一个人的性命，附上所有族人的命。而且，说不定还会成功呢，刚才大祭司不是说了吗？至少还有一半的几率。”
“葭儿！不可胡闹，你速速离去，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蓬莱国主沉声喝道，他的眼睛通红，“身为蓬莱国主，竟然要让自己的女儿去牺牲性命，我怎么能！”
妹子上前一步，挽住蓬莱国主的手，她的眼泪落下来都来不及去擦。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来，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坚决，“父王，我知道您担心我，但是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们……我真的做不到。况且，我可是个祸害，怎么会死呢？我可是要活的长长久久的呢！”
“葭儿！”蓬莱国主心酸的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小女儿，说不出话来。
大祭司看着妹子的目光闪了闪，隐约带了些赞许和笑意来。
妹子退开一步，抱着自己的一侧手臂，手臂上的蓬莱花颜色格外娇艳动人。
蓬莱国主仍不死心地道，“葭儿，你这样做你觉得驸马若是知道了的话，不会难过吗？”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作为一个父亲时希望可以劝服心意已决的女儿，“如果驸马回来，得知你已不在人世，他该当如何自处？”
妹子浑身一颤，不敢想象自己若是死了，夫君会怎么样。也或许，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现在一切还未发生，谁也不会预料得到未来会发生些什么。想到这里，她的心中有些释然，“父王，如果合该有那么一天，那也是我的命数罢了。夫君他倘若知道我是为了家国大义，也一定会为我感到欣慰。何况，身为蓬莱公主，受民之供奉享尽尊荣，自当担负自己应尽的责任。在家国社稷和个人情感之间，必须有所取舍。”
大祭司赞许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对着蓬莱国主道，“国主勿需担忧，正如公主所言，现下一切尚未发生。只需开启古籍让公主修习，乾坤尚有转圜余地。”
蓬莱国主长长一叹，“唯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
他手中光色一闪，一本厚重古籍便出现在妹子面前，蓬莱国主指着这古籍道，“这是从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蓬莱秘术，只有身为血脉觉醒的嫡系后裔才可修炼。葭儿，你是千百年来第一个血脉觉醒的蓬莱皇族。”他说着，将那本古籍递给妹子，见妹子收了才道，“这本古籍中记载了重生之术，以及威力甚为霸道的蓬莱七杀阵和重塑封印（神魂）。可这里的每一种功法，施展之时都要付出极为巨大的代价，而且稍有不甚便会形神俱毁。”
妹子抱紧这本关系着蓬莱兴亡的古籍重重点了点头。
大祭司轻抿了口茶，对着妹子笑的和蔼可亲，“公主才回来，怕是有很多不懂吧。蓬莱这次受难，倒也不算无妄之灾，只能算是天道恒转，命该如此。”
妹子点点头，却不说话，如今的她只顾着心中震惊以及百感交集，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
大祭司也不计较，他只是淡淡道，“公主可知……蓬莱之下是什么？”
“是归墟，我知道。”妹子抿了抿唇，她看着大祭司一字一字道，“是关押着触犯天律的上神之地，据说那个地方没有光，没有山河，没有日月星辰，有的只是一片虚无。在那个地方呆的久了，哪怕是神，都会变成永远永远没有归途的荒魂。”
大祭司讶然的看着妹子，竟是没有想到小小的一个蓬莱公主，竟然也懂得那么多。也难怪，天道注定了让她经受磨难，让她消亡，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单凭这知道的太多了，也是无可厚非。
“公主懂得可真多，可否告知老朽这些是何人告诉你的？”
妹子警惕的看着他，“我才不告诉你。”
大祭司失笑，但也不同她计较，只是接着道，“不，公主，你只知其一。归墟之地，纵是神魂消亡也碍不到蓬莱。只是这次却是归墟之地的封印松动了，封印松动，必将导致归墟之上的蓬莱岌岌危矣，山石崩裂，海水倒灌都是其次，只有一点，天际流火陨落，归墟将重现天日，而蓬莱则会沉入海底。”
妹子沉默的看着大祭司，然后听见他说，“所以啊，公主。你要好好的修炼这古籍上的秘术，然后再次封印归墟，使它下沉，蓬莱屹立在归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