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沁园春7(1 / 1)
妙龄在丰城一住就是两个月,京城第一场雪之后,妙龄从丰城回来。带着一本《大将军传》的书稿、画作若干和三个四五岁的孤儿。出京的时候,是一辆小马车,安安静静的,回来的时候,却换成了一辆大马车,依旧是安安静静的。
妙龄坐在车上一边吃着丰城小吃一边看着雀歌这段时间给她搜集的话本。妙龄忍不住感叹,果然世上才子多。她写一本书,要两个多月,可是这两个月市面上的新华本都出了五本了,而且写的都还不错。她津津有味的看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口。
还是那个小院子,在后院的空地又建起了四间屋子,当时买这个院子的时候,还想着后面空地要干什么用,结果现在你她接二连三的收养乞丐,现在的屋子都快不够住了。
现在加上王醒,身边跟着五个小娃娃了。每天看着这些孩子们,或认真或活泼活假装深沉的模样,她就觉得特别有意思。也不知道风静家的大宝现在长多大了,胡不归也不快些给孩子取个大名来。对了唐叔唐婶应该已经被接来京城了吧。不过,还是不去看他们的好,见了,心又浮躁了。
妙龄刚回来没多久,就有人来拜访。
妙龄的住处,倒是不少人来,但妙龄不论在不在,基本都是闭门谢客的。门房来报说是她的哥哥,妙龄就知道是太子来了。
太子来也没什么特殊的事,一来是看看她的身体状况,二来转达皇上要她进宫一趟的要求。自从妙龄再回到京城,也只见过皇上和太子两个人。当初皇上昭告天下沁水公主已经亡故,她也正好趁机离开皇宫。皇上也不愿意拘着她,便随她去了。太子是因为妙龄的几次帮忙,虽然对这个妹妹没多深的感情,但是比起其他的兄弟姐妹来,这个妹妹和他没有任何的利益牵扯,最主要的是,他心里佩服妙龄的勇敢和坚持。在皇家,能这样敢爱敢恨的人,并不多。妙赞是一个,妙龄更是,比起妙赞,妙龄更加让人心疼。
太子隐约知道皇上叫妙龄进宫的意思,妙龄过年十八了,如今连公主身份都没有,再不议亲,怕是真的要一个人过上一辈子了。皇上这段时间为妙龄物色不少人,之前知道她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皇上也不想强迫她。皇上如今已经知道段傥已经结婚,而且妻子已经怀孕 ,妙龄和段傥再无可能,即使有可能,皇上也不会允许一个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再和她在一起了。过了这么长时间,妙龄的心渐渐静下来,这个时候谈她的亲事,正适合不过了。
妙龄并不知道皇上的打算,心里倒是犯嘀咕,不知道皇上忽然找她进宫是为了什么事。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会什么事情,反而觉得浑身疲累。
和太子闲聊了几句,太子离开,她便去睡了。
睡着的时候妙龄做了一个梦,梦中她穿着嫁衣,坐着轿子,伴随着热闹喜庆的唢呐声晃晃悠悠的不知道往哪里去。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丝毫忐忑和不安,但也并不期待。她知道自己这是嫁人了,可是不知道嫁给谁,嫁到哪里去。花轿走了好久好久,她在花轿里都睡着了,再醒来,便是红彤彤的婚房了,她听见开门声,一抬头便看见一身红色的新郎官,看到新郎官的那张脸,她忽然就惊醒了。
盯着床顶半天,妙龄才从梦中缓过神来。新郎怎么会是段傥呢,她清楚的感受得到,自己看到新郎时的心情是紧张,而梦里的段傥,竟然对着她温柔的笑。笑容那么真切,让她都忍不住怀疑刚才那到底是不是梦了。
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入梦来。
深深叹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
她从来不去打听段傥的事,即使见到了孔欢辞,她也未曾问过一句,胡不归倒是曾暗示过可以帮她盯着段傥那边,可是她当做没听见。离开的时候,就想着两两相望。如今他应该已经和那个姑娘成亲了吧,或许孩子都有了呢。他这个人虽然对什么都冷漠的很,但她总觉得他会是个喜欢小孩子的人。
如今再想到关于孩子的事情,她的心已经不再像当初那么疼痛了,只是有些闷,有些难言的难过。
时间是个好东西,他们那么热烈的爱过,那么强烈的恨过,再过几年,想起这些的时候,恐怕只剩下淡淡的微笑了吧。原来她曾以为,没有段傥她会活的很痛苦,这段时间以来,最最痛不欲生的那段时间里,她也那样走了过来。是爱的不够深吗?但她似乎再也不能那么深刻的爱一个人了呢。
下床翻出自己在丰城做的那些画,其中有一副日出图。还记得在丰城凤凰山上的那几天,有一日她醒的特别早。便拿着作画的用具到山顶等日出,想着即兴做一副日出图。也是那样的霞光满天,同样一群飞鸟从头上飞过。那一天早晨,大家找到她的时候,一个个小心的问她为什么眼睛红红的,可是阳光太刺眼了?
这个世界没有相同的风景,更没有相同的看风景的心情。那时候她才知道,有些人,有些记忆,早已经深深刻在你的骨血里,你流干了血,粉碎了骨头,也还是无法将其从生命力剔除。那样的根深蒂固,那样的固执霸道。她留了一早晨的泪,只因为自己怎么努力都忘不掉。
看着手中的画卷,不是凤凰山,而是舟山,画上的两个相拥着的人的背影,是她不由自主加上去的。当时雀歌还她画上的人是谁,她答“景是想象,人在心里,你想画中人是谁,那便是谁。”
两天后妙龄进宫去见皇上,献上了一副自己做的《丰城集市风情图》,讲了在丰城的见闻,皇上听的很开心。这些年来,他们父女二人这样聊天谈话的时候并不多,好像经过这些事之后,他们之间反而都坦然淡定了。不想父女,更像是一对知音。
皇上提起她的婚事,让妙龄一愣,她以为皇上会明白她的意思,她这辈子不会再嫁了的。可是皇上却有另外的看法。
“如果你是为了段傥,那大可不必。他早已成婚,再过两个月他便会成为父亲了。他能如此放得开,你又何必苦苦煎熬?若是为了你所谓的两情相悦,那更加不必了。所有的两情相悦,都需要培养。换一个人未尝不能幸福。两情相悦自然美满,但这世间最难得便是两情相悦天长地久。龄儿,父皇老了,父皇唯一不放心便是你。尽管你是金枝玉叶,荣华富贵医生不愁,可女人终究需要一个家庭,需要一个在我不能顾及到的时候,给你庇护,让你一生无忧。这个人或许不是你爱,但却适合你。不要对父皇说一生不嫁人,这不现实,你也一定会后悔。选择一个人一起生活,几年甚至十几年后,如果你后悔,你可以离开。但如果现在就一个人,当你后悔的时候,却不见得能拥有和你一起生活的人了。你明白吗?”
“一个女人的一生,要拥有很多东西,家庭,丈夫,孩子。这些都拥有了之后,再回头看看你曾经的至死不渝,你就会明白,人这一生,不可能为了一个人一段情活着。”
皇上说了很多,妙龄没有反驳,却始终没松口答应。最后无奈,只好将皇上为她挑选的“良婿”。回到住处,便将那些画像统统束之高阁,之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好久不曾出来。
第二天下人发现妙龄竟高烧在床上昏迷着。一下子整个院子都乱了。
这次昏迷惊动了皇上,这个不起眼的小院落,一连数个晚上,京城名医,甚至御医在这里匆忙进出。太子府每日都有人来这里拜访,一时间在这小巷子里,这一户从来都闭门谢客的院子,成了众人的焦点。
半个月后,妙龄才好转些。皇上没召她进宫,亲自来看她。看着她的眼神都是疼惜和担忧。他知道妙龄受了很多苦,却不知道她竟然受过那么重的伤,中了那么深的毒。太医说,她这辈子都无法孕育子嗣了,太医还说,她难过而立之年。他没问妙龄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管她知道还是不知道,这个时候都不能再提这些。他吩咐太医留在这里,专门负责给妙龄调理身体。他想,日日人参灵芝,他就不信不能让自己女儿长寿。他是皇上,想让谁生谁生,让谁死谁便死,他就不信留不住自己的女儿。
妙龄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的饮食变得十分奢华。不用猜也知道是皇上的意思,有心拒绝,想想便算了。她知道自己的身体问题严重,但具体严重到何种程度,她并不清楚。其实现在的生活,一天和一年也没什么分别,她本想着活一天算一天。虽然不负责任,倒没有挣扎纠结。当人对生命的长度没有计较的时候,活着便带着一股超然物外的洒脱,是自在也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