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归去来14(1 / 1)
当妙龄第一次刚打开食盒,还没看清饭菜是什么就恶心呕吐的时候,她知道自己肯定是怀孕了。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都不敢确定,尽管距离上次月事过去了至少两个月,但她总是觉得应该不会那么巧,猜想是不是自己这段时间没能好好休息,所以延迟了。
感受着呕吐带来的那股难言的不适,她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想笑,却笑不出。
她努力把饭菜都吃掉,尽管最后还是吐了个七七八八,但总好过饿着肚子。
晚上一个人在土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乱的很,那天那个年轻的声音,应该不是给她送饭的人的。不管是谁,过去了好几天再没来,或许是她没告诉段傥,也或许是段傥不想见她。她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段傥,如果告诉他,他们会回到从前吗?不会了,他们之间再也不会回到从前了。他那么恨她,如果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呢?想到这,妙龄只觉得浑身发冷,不,不能让他知道。不管怎样,她想要这个孩子。
人说为母则强,从确定自己怀孕之后,妙龄觉得自己的心态都变了,每天都让自己保持愉快的心情,把送来的饭菜都吃完。很幸运的是,她的反应并不频繁。
她已经不再刻意的计算日子,小院里还是从前的样子,安静的有些可怕,但是因为确定了自己有孕,妙龄也不觉得这样的安静有多么熬人。虽然不知道孩子确切的天数,但她想应该有两个月吧。她每天会坐在炕上一边雕刻,一边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说话。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直到某天醒来,院子里满是积雪,她才猛然意识到,已经到冬天了。看着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寂寥之感。好似这空茫的大地之上,只有她一个人。手不自觉的抚着小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几日觉得小腹比原来肥了些许,她低头笑了笑,也许过不多久,她就是个大腹便便的模样了。
以前一个人住在这安静的院落,也不知道是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就熬了过来。现在想想这个地方,换做是从前的她,怕是会疯掉吧。如今,她不再是一个人了,再过几个月,这里会更热闹的。
妙龄回屋,在屋内一角拿起扫把,将门口到墙壁的小窗处扫除一条半米宽的小路。倚在墙边看着白色中那弯中带直的小路,就像是一幅画一样。
放下手中的扫把,从后面的树上折下几根树枝,妙龄在小路一侧的空地上胡乱画着,简单的几笔,一个小茅屋,一条小路,妙龄满意的笑了笑。低头哈着气。刚才不觉得什么,此刻才发现,双手通红,她用力的搓了搓,还是不见暖。几步跑回屋子里,爬到炕上,将双手插到炕头叠放在一起的棉被下,被子下面热热的,可是那股热一到手上却没让她觉得更暖,反而打了个冷战。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妙龄下地到厨房里,又开始烧水。这间屋子里没有取暖的炉子,虽然不大,但是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屋子里就空旷了许多,有时候她坐在热炕头上,都觉得冷的很,所以她就每日烧水,热水泡脚洗澡,烧的屋子里、炕上都暖和和的。想着今日下了雪,之后恐怕会更冷了,妙龄不禁有些担心,看了眼窗子,她忽然有了个想法。
段傥自从答应了娶李春归,他们大婚的日子也在云风扬和李德瑁的商量下定了下来,三月十六,云风扬说,正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时候。当时云风扬还开玩笑说春归这个名字也好,在春日里成亲,到年底说不上能抱孙子了。
听见云风扬说抱孙子,李德瑁更是欢喜的很,当时在屋内的,除了云风扬就只有段傥和穆一涵,段傥听到这话没任何表情,穆一涵在边上附和两位老人笑着说这样自己就能当叔叔了。
当时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怪怪的,难过谈不上,但是心里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可是晚上回到屋子里,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桌前,看着那副新动笔的画,白日里那股怪异的情绪又袭上心头,只觉得心口翻腾着一股火,灼的他痛苦不堪。
一连几日,每到晚上,心头那股熟悉的痛楚就会到访,他想或许这种痛,会伴随着他一辈子。这样也好,至少他还能知道疼,他很怕自己有一天连痛都没有了,那么他们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又到晚上,月色清朗,白日里下过雪,在月色的清辉下,山庄的一切都尽在眼里。段傥放下手中的书,走到床边,看着叠的整齐的被子,面无表情的脸上,些许动容,他缓缓俯下身,伸手在枕下摸出一个瘪瘪的香囊。他不习惯带香囊,前几日李春归硬是塞给他这个,里面塞的鼓鼓的,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干花,他说不喜欢带这个,李春归便红着脸,硬着头皮问她是不是不喜欢香?然后拆了香囊,把里面的干花全都倒出来,对他说不放干花也好,光是带着也很好看的。
他没再拒绝,点了点头。虽然没有立刻当着李春归的面戴在身上,但她也高兴的很。
那之后这个香囊便被他放在枕下,给她收拾屋子的丫头看见了,差点给扔掉,被他发现,拦了下来。后来他听见有丫鬟在背后议论。
“庄主是真的喜欢咱们大小姐的吧,那个香囊绣的可真是……可是庄主也没嫌弃,虽然没带在身上,但是也宝贝着呢。”
“可不是嘛,有一次我还看见庄主拿着那个香囊发呆呢。”
“大小姐听说了也高兴的不行,不过大小姐好像过几日就回山下准备待嫁了。不知道她的嫁衣要谁来给绣呢。”
他听到这些,只是笑笑,香囊依旧放在枕下,他偶尔会忍不住拿出来看一看。
似乎真的如同丫鬟们说的那样,绣工确实不怎么好。但是这并不重要。
将香囊放在枕下,段傥起身从床上离开,想了想,又将枕下的香囊起了来。院外夜色正好,明天定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段傥一路向妙龄的小院走过来。
今天午饭的时候他不知怎么的就走到这边来,没见到每日给她送饭的张妈,他忽然想起好像很久都没有看见张妈了。看着那堵高墙,他在墙外站了许久,久到雪花落满他的衣襟,如果不是忽然断下的树枝发生的响动惊动了他,他怕是还在那里发呆。
最终也没有进去那个小院,他想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他就能做到想都不想她了吧,这段时间总算忍住了不见,他不希望自己的努力白费。
可是才只一个下午,他还是忍不住。他想总该和她见上一面,给他们之间一个了断吧。以后,以后永不再见就好。
妙龄的屋子里没有烛火,好在今晚月色好,白日里下过雪,晚间虽然不同白日里那样光亮,但是并不影响她给自己的窗子塞棉花。
原本妙龄想要将棉被钉在窗子上的,可是她没有找到工具,后来想了想,便拆了棉被,把被子里的棉花一点点的塞进漏风的窗缝之间。她已经忙活了差不多一个下午,就差最高处的那一条缝了。她踩着小板凳,站在窗台上,一点点的将棉花塞进去。她想着外面塞一层,棉花还有剩,就在屋子里也塞上一层,剩下的被罩,挂在门上也能挡不少风。
尽管妙龄觉得自己身体没有问题,但是内力被压制着,她一动体力,便会觉得疲惫,如今又怀着孕,她也不敢让自己太辛苦,生怕一不小心孩子就没掉了。
段傥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妙龄小心的站在窗台上,费力的举着手向窗缝上塞着什么。窗台并不宽,窄窄的,她手扶在窗棱上,小心的弯腰捡起窗台上的一块什么东西,又缓缓直起身子,好不容易站直身子,两只手都扶在窗棱,似乎在后怕。段傥一颗心都随着妙龄的动作上上下下的,他自己或许都不知道,此刻他的脸上满是担忧,那是自从断雪山庄被毁之后,从未流露出的神情。
妙龄终于将最后一块棉花塞进窗缝,彻底松了一口气,忽然感觉到什么,费力的回头看过去,她心里砰砰直跳。直觉告诉她,刚才有人在看她,那个人是段傥。可是她回头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说不上是失落还是轻松,顺着窗台上,踩着窗台下的小板凳,顺利落地。抬头向四周望去,没看到那个人,轻叹一声,低头拿起地上的小板凳向门口走去。
一抬头,就看见一身青衣的段傥倚在她门前。
四目相望,无言以对。忽然间好像彼此都想通了什么,妙龄以为再看见段傥会有很多话说,至少会告诉他他要做父亲了,可是真正看见他,看见他那双眼睛,那冰冷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的复杂的眼睛,她忽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努力的一扯嘴角,她想要笑给他看。可是自己都能猜到脸上的笑容肯定不好看,因为她看见段傥脸上那转瞬即逝的怔愣。
妙龄上前一步,打开门。
“进来吗?”
这没有任何情绪的一句话,狠狠砸在他的心上,平淡无波,好似最常见的客套,却带着疏离。他没想过会再次听到她这样平静的声音,低沉的语调,让他忍不住怀疑记忆里的那轻松欢愉都是骗人的。
她已经连恨都不恨他了吗?那晚的不堪之后,他以为她至少会恨他很久很久,可是这才多久,两个月吗?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已经连恨都磨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