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Chapter 10 离散(1 / 1)
“你走路有没有长眼睛?看不到前面有人吗?还是你父母没教你怎么走路?”
苏婧羽对着耶稣和释迦牟尼发誓,她绝对不是故意要遇上这个把Chanel本季度最新款的裙子穿出一股村头洗剪吹范儿还用鼻孔看人的女人的。
以及弄到她裙子上的那一团......咖啡渍。
不过苏婧羽觉得,这样的风格正好搭配眼前这个骄傲得近乎过分的女孩。
“你长没长耳朵,看来你爸妈就是个没教养的,不然怎么教出这种没教养的东西!你知道我的衣服多少钱吗?你打几辈子的工也赔不起!快给我道歉!不然我让你滚出这幢大厦!”
苏婧羽的身高比一般女生的要高一些,一米七二,再加上今天穿了双十厘米的高跟鞋,一米八二,却还是比穿了高跟鞋的钟蕾要高上一点点,只有略略垂眼才能与她对视。
难道是她今天的穿着太像个打工妹了吗,让她对她产生这么大的误会?
不过,她没有父母教养,还真被说对了呢!
钟蕾今天的心情本来就不好,第一轮模特评比结果出来,她居然听到铭夏旗下有些C类模特的随意照效果比她的还好的议论,现在参加第二轮选拔的不仅有国内一线二线模特,连她平时最瞧不起的三线模特也入选了几个,还都是一个公司的,这是她心情不爽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本来今天陆简下来这里观看二次选拔的,中途却被裴筱那个该死的贱女人以商议新片投资的理由叫走。
两个原因加起来都让她的心情糟糕到极点。
刚才从摄影棚出来,气冲冲地走出去就在走廊撞上这个女人,女人手上的咖啡也弄脏了她的裙子。
这不是送上门来的替罪羔羊吗?正好做她的出气筒!
“不说话了?哈!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被炒鱿鱼,要么跪下来求我放过你怎么样?”钟蕾冷笑而鄙夷地看着苏婧羽,因为怒火自动忽视了她这一身通勤服装,只当是个软弱可欺的打工妹。
苏婧羽微微斜靠在走廊一侧的墙上,两只手捧着咖啡杯,左手握着杯把,右手指尖轻轻地随意地在杯沿摩挲。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轻而淡的语气,丝毫听不出有任何发怒的迹象。没办法,她就是这么一个有格调又温柔的女人。
“你耳朵聋了!我让你跪下来求我没听到啊?”钟蕾的声音比之前更大,成功地吸引到了走廊尽头走过去的人的注意,使那人又退了回来。
“钟小姐,您消消气,我们还要赶其它节目......”身后的助理实在看不下去了,但惧于钟蕾的威势,不好开口,只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钟蕾回头瞪了胆战心惊的小助理一眼,又转过来盯着苏婧羽不放。“我最后再说一遍,要么求我要么被开除,你选一个。”
“我竟然不知道,原来钟小姐的威风已经大到足以越过CEO直接开除SR总部的人了吗?”在走廊尽头看到威风凛凛的钟蕾的柏歆踩着悠闲的步子缓缓走来,她瞥了一语不发只在摩挲咖啡杯的苏婧羽,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奇异的光,然后眼神锐利地射向钟蕾。“钟小姐,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说出这番大言不惭的话的?”
钟蕾是认识柏歆的,而且她还是模特选拔的评委之一,又是SR的中国区总裁,就算铭夏经纪的执行总裁郁槿见了她也要以礼相待,她的名声再大,也不能硬和这样的高层明目张胆的作对。
“她是SR的员工?”钟蕾无不惊讶地打量了下苏婧羽,果然发现她并不像普通的打工妹,至少这身衣服的料子看起来不错,有些不甘地撇嘴,“既然这样我就不计较了,麻烦柏小姐以后管好自己的员工。”钟蕾说完转身就走,依旧趾高气昂。
“Anas,千万不要为这种人生气,需要我取消她参加的资格吗?”
“你看到我生气了吗?”一如既往的平淡从容。
“Anas,你知道我们除了害怕你皱眉,还怕你什么吗?”
“什么?”
柏歆示意了下苏婧羽摩挲咖啡杯的手,“上一次我看到你做这样的动作后没多久,你把Julie开除了,并且让她在业内毫无立足之地。”
“嗯......这只是个巧合。”
“上上次,你让Bennett·Adam彻底消失在大众的视线。” Bennett·Adam,好莱坞曾经最有潜力的演员之一,因不明原因被雪藏,现已过气。
“嗯......Beryl,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会被灭口的。”苏婧羽笑道。
柏歆毫不在意地耸了下肩,“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我没有打算。”苏婧羽笑着与柏歆擦肩而过,“保留她的资格。”
“陆总,目前已经有二十九名模特通过了二次选拔,其中有铭夏旗下三名一线模特,五名二线,两名三线。”安秘书跟在陆简身后报告最新的选拔情况,随着他的脚步转进走廊,“郁总和戴安娜小姐正在休息室等候。”
“下午三点的视频会议资料在会议半小时前送到我办公室,还有......”
安秘书低头记录老板的吩咐,记到一半老板就不说话了,奇怪地抬头,发现陆简正盯着前面某一点,眼底的情绪她似乎在哪见过。
震惊、讶然甚至失措。
又是这样的情绪,完全不该属于陆简的情绪。
“陆总......”随着陆简的目光看去,走廊尽头往另一边拐弯处走过去的女人。
波浪卷发,白色短袖衬衫,藏蓝色七分牛仔裤搭白色细皮带,黑色浅口高跟鞋。
穿着得体,面容姣好,尤其是气质,从容的走路姿势,捧着咖啡杯微微抬眼直视前方的动作,无一不显示了女人优雅大方的气度。
些微的淡漠,淡漠中自然而然的优雅雍容,仿佛岁月沉淀的佳酿,在缓缓流淌里愈来愈醇。
安秘书看到那个女人的瞬间有一种即使世界末日到了她似乎也能一直这么从容优雅地走下去的感觉。
那样的姿态,是很多女人都梦寐以求的,却又是很多女人身上都没有的。
恍神的瞬间,那女人已经拐入了另一个走廊,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而陆总,也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上一次或许是看花了眼,但这一次,陆简一百个肯定,他看到的是的的确确的她。
苏婧羽。
她回来了。
身体被下意识控制,在那抹人影不见的瞬间便举步追上去,转过走廊尽头,却已经是一片荒芜。
张爱玲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句:哦,你也在这里吗?
......
高一的军训,教官是十分严厉的,集合迟到一秒钟也要被罚,男生被罚做俯卧撑,然后站在操场边二十分钟,女生做深蹲,站十五分钟。
那天的太阳很烈,苏婧羽因为生理原因迟到了几秒钟,光荣地成为了这个班级第一个因为迟到被教官惩罚的学生,还是个女生。
顶着烈日,忍着生理痛苦做完了三十个深蹲,然后在操场边缘罚站。
她里面的衣服几乎都被汗水浸湿了,脸被晒得通红,大颗大颗的汗水从额头滑到脸颊。
那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陆简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了狼狈至极的苏婧羽,他十分想不明白,为什么简单的三十个深蹲那个女生也做得那么费劲,早点做完也不至于教官生气地罚她站那么久。
那个时候,她在他眼底很娇气,和其他女生一样是被宠惯了的公主。
第一次见面,他看到她最为狼狈的一面,她站在操场边天旋地转仿佛末日。
即使后来他无数次后悔,在她晕倒后他不是第一个抱她进医务室的男生。
那个男生的名字,几乎成了以后的噩梦。
林衡宇。
后来进班上课,他和那个他以为很娇气的女孩成了同桌,也是之后才知道那个抱着她进医务室的男孩是她的初中同学,也是唯一的男性朋友。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她的交友圈狭小到令人惊讶的程度。
从来理智的他,在经年以后,竟然会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是他呢,为什么不是......
“陆总,这是大厦的监控录像,刚才那位......那位小姐转进去的房间是监控死角,没有被摄像头拍到她的行踪,还有根据大厦工作人员的描述,这位小姐是SR的员工,来协助模特甄选工作的。而且......”
“什么?”
“这位小姐似乎是坐林氏总裁林衡宇先生的专车来的。”
安秘书毫无波澜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衡宇,又是林衡宇。
陆简坐在办公桌后盯着电脑屏幕里的监控画面,不自觉的,交握的双手架在椅子上,由于用力,指尖已经发白。
监控画面里,女人转过走廊尽头,进入监控盲区,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反反复复地播放着这一段录像,希冀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他当时跟着走进那片盲区,休息室,茶水间,过道,都没有她的踪影。
明明亲眼看到了,明明就在眼前,却根本抓不到。
“你出去吧,今天的事不需要跟任何人提起。”
“是。”
摄影棚在准备第三轮也是最后一轮选拔,夏萱在摄影棚看了会儿热闹回到休息室时,就看到苏婧羽坐在沙发上发呆,她进门的声响也没拉回她的思绪。
“发什么呆呢?”坐在她旁边,用手肘碰了碰她,苏婧羽终于回过神来。
“萱萱......”
“怎么了?”
“我看到陆简了。”她不得不佩服自己,时隔八年竟然能用这么平淡的语调说出那两个字。
那是她心上的一根刺,扎进去痛,□□更痛。
而她,似乎忘记了这根刺是否还在她心口上扎着。
“......”夏萱显然也愣了一下,“他看到你了没?”
“应该吧,我只是余光瞥见了他,离我不远,十米左右。”
天知道,走过走廊的那段路程,绝对是她走的最艰难的一次,又难又漫长。
“你打算怎么办?”
“......还不是时候。”至少,她没有想好该怎样去面对,面对那个人,面对曾经的疯狂,面对世界瞬间崩塌的巨大绝望。“司机应该还在停车场等着的吧?我现在下去,以后的事交给戴安娜她们负责。”
苏婧羽几乎毫不迟疑地就收拾了东西离开,夏萱几次欲言又止都被她无视了。
她还是没有忘记那段过去。
八年又怎样呢?
八年的时间,可以将怯弱自卑的苏婧羽变成叱咤风云的Anastasia,却还是没能将那些深入骨髓的爱憎抹去。
*****
“答应给你的礼物,你收好。”她将一只卷好的素描纸卷交到他手里,根本不敢看他的表情就转身走了。
等到她走后,他才怀着好奇的心摊开了纸卷,是人像素描,画的是他正在看书时的侧颜。
线条勾勒技巧、光线明暗、物像的组成,连笔擦也细致入微。
她会画画,是自学的,在绘画方面她很有天赋,却没想到有一天她会送一副他的素描像给他。
十六岁的生日,他用玩笑的语气说:“昨天我生日,你身为同桌怎么能没有表示呢?”
她惊讶的程度大大超乎他的想象,“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不然下一次补偿给你?”
“好,下一次别忘了。”依旧是玩笑的语气。
这张素描就是给他的补偿么?
十七岁生日,他收到了一份补偿的礼物,但他们已经不再是同桌,她甚至很少再跟他说话,连学习上的难题也很少来问他。
拿回家被妈妈看到,却被她脸上的笑容吓住,“画得很不错。”
“嗯,她自学的,画得很好。”
“这个女孩好像喜欢你。”
“啊?”
“竟然连你看书时会稍稍抿嘴的小动作也画出来了,如果不是人女孩观察力强就是喜欢你关注你很久了呗。”
“哥,你是不是给我找着嫂子了?快说说,长得怎么样?性格怎么样?”小学还没毕业的陆悠听到有女生喜欢他,比他本人还欢快。
那天晚上,他几乎是看着那张素描画睡着的,第二天早上上学前他突然对着在厨房忙碌的妈妈说了一句,“妈,你准不准你儿子早恋?”
“我儿子开窍了学会早恋了?”江茹端着牛奶走出厨房,“你答应大学毕业后接手公司我就不管你,别忘了生了孩子叫我声奶奶就成。”
“成交。”
那时候他没想过要一辈子那么长,只是想着,如果她喜欢他,如果他对她的感觉也算是喜欢,在一起试试也不错。
之后他主动约她去学校外的奶茶店,谈恋爱在高中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没什么可以遮掩的。
就这样,顺其自然的在一起。
除了她听到他提出之后红透的脸颊以及不知所措到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他想,她也许真的喜欢他。
那时候的他只是单纯地想在一起,像普通的情侣一样,聊天看书学习牵手约会,他没想过要她的一辈子。
......
被裱在玻璃相框里的素描纸已经有些泛黄,岁月的痕迹留在了纸上少年清俊儒雅的侧颜上,微微抿着的双唇似乎模糊了许多。
陆简低头怔怔地望着柜子里的相框,透过少年被描绘得深刻的轮廓,似乎看到了那个女孩将纸卷交到自己手里时的青涩笑意。
他想要她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