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小妖两篇(1 / 1)
她是这源头古镇中家喻户晓的女子,眉间一点朱砂倾城,家中家财万贯。
父亲是这村中最大的徽商,精于吃穿,长于教育,因而,虽说她是一名女子,却也略懂诗词歌赋。
几载光景,匆匆而过,转眼,已是十八的年华。
那日,她一身红装的立在窥月楼上,手中一颗绣球,红的漂亮。
闭了眸,仰了头,狠了心,一抹色的流光,划出一抹亮到极致的芒。
楼下,一阵哄抢。
再次睁了眸时,窥月楼下,一名青衫的男子,举着绣球,定定的望着她,唇角的弧度,微弯。
她忽的就晃了神,眼前的男子衬着碎阳,竟是成了她眼中最美的流光。
一眼沉沦。
他是这源头古镇中的读书郎,家境贫寒,科举落榜。
那日她在养生河内戏水,那眉,那眼,那一举一动,他入了神,上了心,这才抢了绣球,只为待他高中,赠她十里红妆,盖上锦绣鸳鸯。
两情相悦,红尘相恋,这一生,为的怕也是这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古镇口,长亭上,阳光微亮。
“别思,明日,我便是要前去京都参加科举,你可愿等我回来?”
千年红豆古杉下,他描摹着她的眉眼,墨色的眸底,尽是揉碎的暖。
“我会每日在这长亭中,只要你未归,我就一直等。”
一字一句,入了骨的坚定。
“好。”
这一辈子,他与她,从此情定。
日日的守着,夜夜的盼着,每日每日的在古镇口的小亭内,那身青衣……却是未返。
寒来暑往,春秋不返,一载的光景,匆匆而过。
家中已是再也等不得,上月初时,家中答应了县令的提亲。
她早就该想到的,她们家,可是徽商啊……
这最是下贱的身份,能攀上命官,与父亲而言,怕是最大的荣耀吧。
只是……她的良人,终还未还。
那日,金銮店上,他脱了青衣,一身大红的官服,成了昭告天下的状元郎。
那日,她一身红妆,眉眼微弯,饮了毒酒,和着那独特的米酒香。
那一夜,他连夜返乡,那一夜,她和那男子,皆亡。
后来,他回来的时候,在入口的长亭处,没见得那抹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他忽的就有些慌,急急忙忙的奔回村中,这才知道了真相。
“来晚了么?呵呵,到底是来晚了啊!”
一声清笑,字字血染。
他走的时候,头都未回,只怕舍不得那早就入了骨髓的颜,哪知那一眼,却成了诀别。
泣不成声。
再后来,他去了她的坟上,却是与那男子合葬,只是如今,他早就顾不得。
再后来,他睡在了她的坟头之上,第二日,村中出现了两株古樟,其中一株桂花,轻轻的靠在另一株身上。
……
她是极为漂亮的女子,江南水乡,小家碧玉,眼角溢出的光,比夏日的萤火还要灿烂。
父亲是一名地主,早早的就为她定下一门亲事,对方也是一名大地主的公子,只是……
千般的好,也敌不过傻子二字。
她不愿嫁。
去看戏的时候,她故意披头散发,末了,转身看见他一脸憨傻的对她笑的灿烂,她微微的叹了口气。
是了,他是傻子,只认得媳妇二字,她的这张脸,无论美丑,他怕是一无所知。
到底是嫁了过去,只是反抗,还在继续。
家中虽是十分的富裕,可她总散着发,家中的下人百千个,可是成堆的衣物,她偏要洗。
只是每每她散了发时,总有一人乐呵呵的跟在她的身后,弯着嘴角,笑的一脸明媚灿烂。
“媳妇真漂亮!”
微扬的语调,藏不住的骄傲。
当她在冬日的河水内洗衣双手冻得通红时,总有一人心疼的把她的手捂进怀里,拧着眉,咬了唇,眉眼间,满是心疼。
“冷不冷?阿白给媳妇暖暖。”
干净清澈的眸底,满满一眼的疼惜。
阿白是他的小名,她起的,只是随意的取了一个白痴的白而已,从来不记事的他,却上了心。
她从未想过,这样的场景,会在那年的冬季,消失的一干二净。
阿白得了病,没能走过那个雪花漫天的日子,从不流泪的她,那日眼角却结满了冰。
早过了叛逆的年纪,她已是慢慢的学会了安定,阿白于她……怕也是早就成为习惯,就像一点点的渗入了她的骨血里的刺,如今一拔,竟是血淋淋的疼。
后来,她改了嫁,带着家中所有的财产嫁给了另外一个男子。
只是,再也没了当初的那份年少轻狂,亦是再也不愿反叛。
她累了,只要一个个稳定的归宿,便够。
只是后来,改嫁的那个男子也离她而去,这一回的她,无悲无喜,只是心中淡淡有些疼。
她活到了七十五的高龄,她也从未同别人说过,她倒在地上的最后一刻,终于是看到了那个总爱站在她身后的男子,看着他仍旧弯着嘴角,对着她笑的一脸明媚灿烂。
“媳妇,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从来不爱笑的她,笑得再次眼角结了冰,通身是藏不住的暖。
阿白,她的阿白,她总在午夜梦回见到的阿白,早就渗入了她的骨血的阿白。
“嗯。”
她亦是终于明白。
洪如意,女,赋春镇甲路村人,享年七十五,婚嫁两次,丈夫皆亡,后殁于风寒,葬于荒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