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六夜(1 / 1)
屠苏是被逼人的寒气冻醒的,发现自己处于一处四处结冰的洞穴内。不同于乌蒙灵谷的炎冰洞,虽然那里也是寒气森森,但皆因洞内性寒的冰魄石所致,虽然寒冷但灵气充足,令人不会感到过分不适。但此地,就是实打实的冰,冷气侵人,寒意砭骨,屠苏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冰块散发出的白色雾气。
屠苏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想着赶紧找路离开这个鬼地方,忽然不远处看见一抹杏黄色。
少恭也很喜欢穿杏黄的长衫,尹千觞还曾经笑过这是女孩儿喜欢的颜色,那时少恭也没生气,只一把夺过尹千觞手中的酒壶,幽幽道:“世上色彩缤纷,但惟有这杏黄,明快而不耀眼,柔和而不阴暗,令观者最为暖心。”而他少恭为世人做不了其他,能令观者温心也好。
那人昏睡着,一袭杏黄色的长袍衬得他肤色格外苍白透明,长而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淡淡的暗影,眉目清朗,神色安详,若非嘴角的一丝血迹,屠苏几乎要以为他在沉睡中。那人浅色的双唇微微抿在一处,不知怎么的就让屠苏想起第二夜记忆中少恭轻轻的一吻。
屠苏有些不确定他是少恭还是长琴了。
他曾经偶然见过少恭的睡颜,眉目安详,睡得香甜,倒像个孩子一般,完全不见平日里总隐隐漏出的锐气和霸道。
不过不管他是谁,显然着冰洞并不是一个疗伤的好地方,念及此,屠苏试着扶起那人,不若想象中七尺男子的重量,这人轻的有些不可思议,屠苏没多做犹豫就干脆把整个人抱起来,向洞外走去。
“你怎么不说话?”长久沉默之后,一向少言寡语的屠苏也忍受不了气氛的压抑开口道。
只可惜那个人只是睁着眼睛,定定的看着潭水波动,仍旧一言不发。
自打这人一睁开眼,屠苏就已经知道他是长琴而并非少恭,虽然因为焚寂的缘故,屠苏很早就有了关于长琴的记忆,但是这种记忆带给他的更多的是迷茫和负担,在他的潜意识里,长琴依然过于陌生。
又过了许久,就在屠苏彻底放弃让长琴开口说话的打算时,长琴突然开了口:“悭臾。”
“嗯?”屠苏有些吃惊,下意识的回应。
长琴声音微微颤抖:“对不起,我没有办法,不周山的事我不能逆父命。”
屠苏不解了,他自认和悭臾的容貌差异甚大,长琴怎会认错?
“先生可是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不知为何,长琴突然激动起来,他猛然转身抓住屠苏双肩,深情悲切,眼中似有泪珠:“人间都已经五百年了,悭臾,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昨日打伤你,是不是?我找你找了这么久,我怎么会认错,怎么会?”
屠苏看着那张酷似少恭的脸,否认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而那边,长琴已经徒然的放下双手,眼神再度落回湖面,喃喃自语道:“今日,你已经修成应龙,可我还未给你弹奏我新谱的曲子,你不知道我在天宫幽寂,没有你,连琴声都是那样苍白…”
屠苏见长琴神志已然不清,想起蓬莱之役时的少恭,顿觉心中压抑,疼痛难忍,不愿再想。
“悭臾,你既已经修成应龙,带我离开可好,我们一起包揽美好河山,我再不回天宫了”长琴眼中充满希冀,定定的看着屠苏的眼睛。
屠苏不知该说什么,自己并非悭臾,如何能带他一览河山?
可是,屠苏知道,不周山一战后,长琴被褪去仙骨,永除仙籍,生生世世寡情寡缘,最终酿成少恭的悲剧。拒绝的话,屠苏却是实在开不了口。
“不好么,悭臾你果然还在记恨我,早知如此,我,我…”
“可以。”
长琴闻言,瞬间转涕为笑,开心的叫嚷:“我就知道悭臾对我最好了!”
屠苏带着长琴御剑飞行,长琴紧紧地拉着屠苏的手,指着下面的山山水水、集市街道,笑的像个孩子。
屠苏心里不由慨叹,长琴本就是仙人,凭虚御风,见惯脚下人间的山水与风景,可只因与心中的悭臾在一起,任何景象都如平生首见。对于长琴来说,生命的色彩已经渐渐苍白在无边的时光里,唯有当初榣山水湄边的一曲知音相和依然在记忆清晰如昨。
夜空星汉灿烂,只唯独不见明月。
屠苏这才想起今日已是朔月,曾经每每为焚寂困扰的朔月,如今已经不用再受焚寂侵袭之苦,但他心里却感觉不到一丝轻松。
屠苏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少恭的灵力在渐渐消散,记忆侵袭的影响也在减小,很多时候仅仅只有一些毫不关联的片段和画面。
少恭。
如今,再念出这个名字,屠苏已经不复往日的恨意和不解,只剩下浓浓的同情和怜惜。
永堕虚空。是不是意味着少恭将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没有来世、没有轮回,从此上天入地、红尘紫陌,再也无处可寻?
屠苏不愿去想这个问题,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