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五折 熔音5.1（1 / 1）

可能是一开始就注定好了的。

沿着时光变迁，最初的惊艳渐渐变成过往，温暖延绵成了滚烫的岩浆，刹那间吞没城池。连呼救的声音都熔化成摸不到的虚空。

那些阴霾积重难返。

5.1.1

王耀在伊万家留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二月中旬的王耀家里已经开满了报春花和茶花，然而伊万家里却还是连绵的大雪，冬天似乎漫长地看不到结尾。

伊万从门口露出一个脑袋，盯着一个人在厨房忙忙碌碌地准备年夜饭的王耀，问道：「你家过情人节的时候，要做这么多东西吗？」

王耀没回头，腾出一只和面的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什么情人节？今天是我家的腊月二十八，要开始准备过年的主食。」

「要我帮忙吗？」伊万搓搓手掌。

「你会发面？」看着对方意料之中的摇头「那你站在旁边看就行了。」

娜塔莉亚的小脑袋从伊万旁边也探出来：「那我做些什么？」

王耀偏着头想了想，用另一只手指指柜子上面的红纸：「我剪了几张窗花，还有对联阿鲁，娜塔莎把它们贴起来吧。」

小姑娘欢快地拍了一下手掌，一把抓起红纸就跑了出去。

「留在我家吧，」伊万用手指蹭掉王耀脸上的面粉，从背后抱住王耀，整个人都差不多挂了上去，他把脑袋放在王耀的肩膀上，伏在他耳边认真说：「和我在一起你就会变得更强大，也会更快的好起来。所以，留在我家吧。」

「不要胡闹了伊万，简直和滚滚一模一样……反正都是熊。」王耀摇摇头，开始和面：「有想吃的东西吗？过年的时候小孩子吃什么都可以哟。」

「麻婆豆腐。」

「……」明明不能吃辣，还时时都惦记着麻婆豆腐。王耀一边记下来，一边腹诽。

「那我要年糕……咦你们在干什么啊？」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啊啊啊啊娜塔莎！」王耀吓了一跳，立刻把伊万推了老远，有点慌忙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王耀同志你干嘛那么紧张？」姑娘一脸莫名其妙，然后想起自己的来意，举起的双手中一手一条的春联：「我家的窗户不够长，这个能斜着贴吗？」

「当然不可以阿鲁……等等你要把这个贴在哪里？」

「窗户啊。」娜塔莉亚对答如流。

王耀从厨房伸出脑袋看了看，然后扶了一下额头：「……这个是春联，是贴在门口的，而你贴在门口的那一堆是窗花，娜塔莉亚同志。顺带一提，春联是贴在外面的，不是贴在里面。」

「是这样吗？」娜塔莉亚撕下贴在门上的窗花，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们家的习惯真有意思，啊，这上面的小猫真好看，像真的一样，活灵活现的！」

「那是老虎。今年是虎年，娜塔莉亚同志。」

「……」

「你还记得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吗？我说我教你造枪炮，造飞机，造轮船，我教你修铁路，我什么都教你。」站在院子里看娜塔莉亚放烟花的时候，伊万对王耀说：「我会借你钱，派人帮你修铁路给你一切你需要的东西。」

「谢谢你，伊万。」王耀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和孩子们尖叫和笑声中，感激地眼神发亮。

金色头发的高大男人继续说道：「所以相对的，你只能和我在一起，不能让别人再进你家。」

王耀感觉有点失望。近百年来他受尽了屈辱和不平等，现在他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伊万，就是想和他站在同等的位置，拥有同等的权利。但处于受支援的位置却让他无法和对方真正平起平坐。

「以后再说吧伊万。」王耀打断伊万的话，「过年的时候就是要抛开一切烦恼和麻烦的事情好好地玩，所以不要提这件事情了。」

伊万的眼神黯了一秒钟，瞬间又笑意盈盈地说：「那么我们来拍张照片吧，我记得你家好像有把照片贴在门口的传统呢。」

「那种奇怪的传统我家才没有阿鲁，我家门口贴的是用来辟邪的门神。」他看了看旁边已经开始摆弄照相机的大魔王，「不过说不定贴你的照片效果更好。」

「你俩就像蜜月中的情侣一样，腻在一起真碍眼。」娜塔莉亚往嘴里塞了个年糕，接过伊万递过去的相机，举起来对面前正襟危坐的两人，一边咀嚼年糕一边不清不楚地说，「你很碍眼啊王耀同志。」

「……是不是要我对你的评价说谢谢？」王耀觉得娜塔莉亚的表情很可爱。

闪光灯便啪地亮了起来。黑白的画面定格在王耀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感觉像是微笑。

5.1.2

回到家的王耀开始鼓励自己的家人尽快地改变现在一团乱麻的情况。家人们争先恐后地出力建设，显得欣欣向荣。家里经济条件依然不好，这王耀是知道的，他夜里做梦都是要快点变得更强一点。他遮住眼睛和耳朵，给家人们沸腾的热血上又点了一把火。

事情开始向想不到的地方发展了。

他赞许了家人们报上来的浮夸产量，像是发了疯一样骗自己相信那些可笑的数据。家人们更加骄傲自满起来，为了炼出大量钢，家人们从田地里走出来，上山去采集矿石。所有的人都像是魔怔了一般，为了更容易的得到原料，人们拿出家里所有的铁器，连门锁和铁锅都丢入火中；为了建造高炉，人们拆了古物建筑；为了得到足够的燃料，把一座座青山砍成黄土……

伊万听说王耀出事的时候，连忙赶到王耀家中。听他的弟弟说，王耀在炼钢的时候，因为操作不当，导致火炉爆炸，裂开的砖块砸在他身上，让他浑身是血，还被飞溅的铁水差点灼瞎眼睛。

伊万气得浑身发抖。

「王耀你醒过来！」伊万捏住王耀的肩膀，好像要捏碎他的骨骼一样：「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疯了！你们都疯了」

王耀像是感觉不到自己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一般，浑浑噩噩地抬头看向远方。因为荒废了田地，满地都是饿殍；荒山上着起大火；珍贵的文物变成残垣废墟，却只炼出了不成形状的铁疙瘩，都是废料。

「是的，我疯了。」他仅剩的一只眼睛眼神空洞，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轻声说，「……我简直是疯了。」

于是长达三年的苦难日子到来了。连日的大干旱让田地里几乎没有丝毫收成，成千上万人被饿死，倒在田坎上。王耀心里难过极了，但他丝毫没有办法。王耀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稍微活动便会呼吸困难。被铁水灼到的眼睛视力模糊，让他连走路都显得不便，一阵轻微的风就能让他咳嗽不止。

伊万扯下大衣把王耀裹起来，说：「小耀，你不能急。布/尔/什/维/克要实事求是，踏踏实实，一步一步来。」

王耀捂住脸，一会儿，伊万听到了他艰涩的哭声。

他走过了百年的艰辛，现在却连前路都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