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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江山美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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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过头来,风穿堂而过,一股酒气夹带脂粉花香扑面而来。门口有一人正与她相望。紫金冠,深红袍袖,金银丝线叠压出层层繁花。他将手一摆,将贴身侍卫留在堂外。

堂中便只有两人,她与赵烨。

永翼侯父子俩沙场之上一声令下,便血流成河。人说赵烨二十八,已是一代凶煞,鬼神莫敌,仙圣难当。不知是否是市井中人言过其实。上次在赛千娇里时见他,只觉他喜怒难分,捉摸不定。上一刻还是和煦春风三分媚,下一刻便能迫得人毛骨悚然。

他缓缓走过来,微眯的眼中藏不住锐利寒光,嘴边浅笑依旧,满满都是捉弄人的味道。

关关不敢挪步,觉得自己像只兔子,面对一只鹰隼,他或许吃她,或许只是想抓着她飞到半空,然后将她摔死,不论哪种,她都暴露在他的利爪下,无所遁形。

她认命地一拜,面色恭敬:“臣女见过公子。”

一室沉寂,有人进来拨了拨灯芯,“啪”的一声响,唬得关关一跳。茶被奉了上来,赵烨摆摆手只让人搁在一边。

“天色已晚,臣女先行告退。”关关一躬身,便转身要走。

却被赵烨叫住:“百里小姐是来看泓先生的?”

关关一愣,泓先生病了,她回过头来,顺水推舟道:“是。”

赵烨笑道:“百里小姐有心了。”说着,又往关关身边踱了过去:“你可知泓先生何许人?”

若说不知,怕是又要凭空生出许多话来,此人危险,她只想早些脱身。关关向后微挪了一步道:“旧宋公子。”

赵烨满意点点头,悠然上前两步道:“不爱江山爱美人,这你也该听过吧。”

“确是听过。”关关再退两步。

“其实宋家不爱江山爱美人并不止他一人。”赵烨微一挑眉,关关一愣,走不脱,只好静待下文,听他又道:“他有个侄子,名唤宋逸。先王让他做官,他不做,受了一个女子的蛊惑,抛下妻女,离开赵国,他如今还生死不明呢。”

一室茶香飘散,凝在阵阵穿堂寒意中。

宋逸这个名字关关耳熟敏感。

那个传说中蛊惑宋逸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娘亲,宋逸和她娘亲同时失踪,人们便在传说之上又加了一层妖异的桃色。

不知赵烨意欲何为。关关一双大眼睛忽闪,戒备地盯着赵烨。但他又上前两步道:“宁选美人不要江山。百里小姐,你说这美人是不是害人呀?”

关关最恨人家影射她爹娘。“公子不也对顾夫人情有独钟,久未续弦吗?”樱唇微扬,话不紧不慢,却有淡淡挑衅,“可见佳人难求,美人可爱。”

赵烨抚掌一笑,瞳仁缩了缩,“百里小姐也极是可爱。”这声“可爱”,更比穿堂北风冷。

关关不由退了半步,垂手已能触到堂侧纱帘帷帐,心下一惊,只听赵烨漫不经心道:“若有小姐如此佳人,我也不要江山了。”

浪子之言,却听不出情挑之意,字字犹如冰水滴在地上。

身后帷帐被风鼓起,拍在关关的肩上,不安地“啪啪”轻响。她全身僵硬,恐惧莫名,两人如此对峙,似有前遭。

背后冷风一阵,穿过纱帐直袭她的脊背,冷得她一个激灵。关关脑中忽然清明,她站定仰头,微微一笑:“回公子的话。真有了江山,谁还稀罕美人呢?”

世族们对祁侯鄙夷,正是因为不屑他的出身又要听命于他,看他耀武扬威,却又无可奈何。因此,祁家人,骂得,吓得,可轻易死不得。纵使赵烨在战场之杀人如麻,也不能在冷泉茶室里杀了祁侯家的一个小女子。

既不会死,她又有何惧!

话虽如此,却仍有些微颤,趁赵烨不语,她拂了拂身,拨开身后纱帘子转身要逃。却是腰上一紧,顷刻已被结结实实落入一个怀抱,酒气脂香,熏得她头晕目眩。

赵烨低头在她耳边低笑道:“江山是好。醉卧美人膝,醒掌生杀权!”

关关一瞬大骇,此人似有悖逆之心。

知道得多,更容易死。

关关冷颤道:“我不是美人。”不由用手推拒他的胸膛。

赵烨岿然不动,森森一笑:“哦?是你自谦了。传说百里家有家传至宝,可倾天下。若说那是西施泪,不过是死物。我断不会信。百里小姐你说呢?”说着,他的手指捻上关关的耳珰,略带薄茧的手指沿着关关的耳线向她颈上划去。

她倒是个活物,但不想被拧断脖子。关关惊觉不妙,忙道:“家父除了西施泪,没留下什么值钱的物事。若公子喜欢,小女愿双手奉上。”

“如此爽快,那我就更能肯定不是了。”赵烨箍在她腰上的手渐渐收紧。

关关挣脱不了,心中又气又怕,给不给都有话说,这人真是难伺候。只听赵烨自语道:“那是传家宝啊。”他勾起她的下巴,对上她清亮双眸,轻佻一笑,“或是你一定要做了我的人才肯交出来?”噪音邪魅,声线渐低。

关关一愣,他的人怎么做,侍卫大厨小侍女?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山下有人闹得不可开交,坏人霸占了人家女儿就是为了霸占人家田地。

不想赵烨已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拉近自己,大手欺上她的衣领,锦帛撕裂,露出半肩雪肤。

关关惊怒,扬手欲扇他一个耳光,却被他生生截下,反缚在身后。赵烨的手从她□□的肩向衣裳下游走,关关挣脱不出他的桎梏,只眼睁睁看他的唇已落下,酒气摇晃,他笑虽轻浮,吻却霸道。唇上吮吸的疼痛,强悍的辗转似要揉碎如缎樱唇。关关咬紧了牙关,任他再霸道也不能长驱直入。

她抿嘴瞪他,赵烨的眼里有厌恶傲慢有她惊恐的眼,还有玩味,兴趣正浓。他箝制了她的挣扎,将她按在旁边那根大红梁柱上,吻从修长玉颈向柔软的颈窝席卷而去。

堂中灯火照得夜色半明,赵烨身后,那席月白帷帐被碧纱纠缠,如恶龙似巨蟒,格外狰狞。

“贼人!混蛋!活该死老婆的鳏夫。”关关痛骂,捶打蹬踢,眼中蒙蒙雾气,翻腾着怒意。

这时,赵烨身子一僵,停了动作,看向关关,眼中惊怒一闪而过。

关关又怒又恨,心跳如鼓,趁这一刻停滞,从赵烨身前挣了出来。

神魂混乱中,听见有人朗声道:“小人见过公子,泓先生有请。”

关关护住肩膀,扭头一看,竟是小七里。

赵烨未动,看向门口微微一怔。

门口进来那抹倩影矫健轻捷,关关犹如瞥见了大罗金仙一般,哭叫着“梁言”奔了过去。

梁言皱眉,脱下披风裹了她,深深看了眼赵烨,眼中不解,终是薄薄粉唇一抿,带着嚎啕的关关离去。

赵烨仍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只是脸上被暗红灯火照得晦暗不明。

一瞬过去,赵烨负手身后,一脸轻松看向小七里:“你就是泓先生新收的那个徒弟?”

“不是。”小七里道。

赵烨敛眉看着小七里,他对刚才的事没大惊小怪,显然十分上道。

只见小七里眉眼皆笑,三分谄媚:“我是来给鸿先生治病的。公子叫我小七里就好。”

“小七里?”赵烨微一沉吟,“前些年故去的神医七里是你什么人?”

“是小人的师父。”小七里回道。

赵烨眯眼,打量了他一下,笑:“好。过两日,你到我那里,给我看看旧伤。”说着,他招呼了外头的侍卫将他的披风拿进来。

赵烨穿上,一摸后腰,指尖染血,衣裳上那道裂口整齐利落,适才帷帘阻隔,背后那一刺,若再深半寸,便能要他的命。

今日是他喝多大意了。那百里关果然不简单。

“公子,这边请。”小七里见赵烨穿戴好,便要前头引路。

赵烨对他一摆手:“你留在这儿吧。路,我认得。”

看来谈的是机密。小七里心神领会,一躬身,将赵烨然让了出去。

眼看着外头人走光,小七里连忙走到堂侧,桃花眼一转,月白帷帐上一道裂口,几点血迹。

他一撩帷帐,闷声道:“你给我出来!”

话刚说完,他旋即“啊”地一声惊叫,跳了起来。

原来狼烟正站在他身后,适才一拍小七里的肩,差点没把他吓晕。

小七里抚着胸口,桃花眼大睁。刚才瞥见帷帐后人影一闪,寒光乍现,他就怀疑是狼烟。“你也想那么对付我啊?”他一脸气恼,“要不是我来的及时,又要多救一个人。”

狼烟悻悻道:“你也可以不救。”说着径直从边门快步走了出去。

小七里忙跟了上去,扯住他,开始絮叨:“你没听说赵烨的左手剑是王都一绝啊?若不是他喝多了,我看你今天怎么脱身?我知道你是为了那个悍妇心头好。可她是祁侯家的小姐,你高攀不起啊。何况那种时候要像我那样,才是救人的上策。到底是个小侍卫没见过世面。”

虽然已被狼烟瞪了好几眼,小七里还是唾沫星子横飞,他大义凛然道:“我可是大夫,救死扶伤是本份,你若伤了人,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活跳跳的人死在面前,见死不救?”

狼烟被他逼得气短,终于赞同道:“不能。”

小七里点头,却听狼烟说:“要死的人太有钱,你显是舍不得的。”

多日前,狼烟去找小七里来给宋泓看病,小七里不肯上山,可一听狼烟说赏梅大会富贵人多便跟来了。

此时小七里被他的话呛得窘迫,碧纱刮在他脸上有些痒,低首挠了下脸,讷讷道:“我那是为了存老婆本。”半晌无声,抬头,狼烟已不见了。

屋子里飘出一阵药的辛香,萦绕在鼻端是淡淡苦涩。

两个小童将宋泓扶坐起来,递上药碗。

赵烨走进来,不用招呼,已笑吟吟地坐下来。

宋泓见了他,淡淡一笑,甚是慈祥,忽又皱眉问道:“喝酒了?”

赵烨未答,只是笑。小童上来奉茶,他顺手接过,抿了一口。

宋泓道:“我那赛千娇,借你住了几日,想来已是乌烟瘴气,你不会还想来我这儿风流吧。”

赵烨毫不隐晦地点头:“你才病了些时日,冷泉茶室就藏龙卧虎了,自然要来看看。”

“有吗?”宋泓一愣,脸上有些茫然,“你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赵烨笑:“来看看你要不要搬过去,与我一同歌舞升平?

“你没见我命不久矣了吗?”宋泓骂他,却没丝怒气。

赵烨倒有丝不悦:“就没见过像您老这么不怕死的。”

“不怕死,只怕等。”宋泓叹道。

赵烨看了他一眼,“我就怕你死了,看看能不能把你气活过来。顺便。。。”他迟疑了一下,又道,“顺便来问问玄机石之事。”

“得百里至宝可得天下。”忽然之间宋泓恍然,“你莫不是还痴缠于此事?”

赵烨正喝茶,手中一顿,并未言语。

宋泓叹道:“我当初就不该告诉你,否则,你就不会不顾一切跑到大京去。”

闻着满室药香,看着茶碗中水波婉转,茶叶沉浮不定,赵烨忽然有丝心神恍惚。

那个娇弱如白梅的女子,用汤药养着,淡淡辛香萦绕,他离不了她的温柔,她的优雅,她的笑。

“夫君若想去,便去吧,妾身等你回来。”摇摇欲坠的泪,花间一笑,仿佛已是前世的眷念。

生死相隔,幽冥殿上可会再见?

心上的伤口已结痂,成了心的铠甲,再也感觉不到痛,既然已经失了她,那天下他一定要得到。

赵烨心神一拢,将茶杯放在一旁,悠然道:“你不告诉我,我还可以问别人。”

宋泓摇摇头,无奈开口:“百里家本是魏臣,韩魏同源,皆是周室之后,周室密传百里有宝倾天下。传说,当年魏王迫百里家交出宝物,百里寒促联合墨者,制了玄机石,藏宝其中,献与魏王,举家逃往韩国。魏王将其软禁,要他交出打开玄机石的密钥,直到百里寒促死时他才说出六个字‘赤瞳血,西施泪’。此物不详,既然你此去魏国没找到,千万不要再沉溺其中了。”

赵烨像在听故事,似漫不经心,接着喝茶。

宋泓见他无所事事,便问:“你还要在山上呆多久?”

“我家老头子不待见我。”赵烨懒懒道。

“那他怎么会把永翼军交给你?我与侯爷相交几十年,看着你长大,你处处忤逆侯爷,不过是当初他不让你娶顾惜,你心有不快。”宋泓忍不住道,“顾惜故去多年,你也已近而立,难道真要如此下去?”

赵烨轻笑,眸光明灭不定:“还是风流些好。您老这种日子,我过不来。”

屋中炭盆烧得又干又热。

外头似有琴箫,穿透夜半寒寂,徐徐而来。

侍女将浴桶抬了出去,兰汤香气犹在。

关关裹着深衣,抱膝坐在榻上,梁言坐在她身边给她擦干长发。

忽然,关关翻身下榻,从旁边的柜子里摸出两把小刀,那是梁言送给她的,她从未用过。

“你要做什么?”梁言惊道,忙过去拉住她的手。

关关脸上的阑干泪痕,她吸吸鼻子,闷闷道:“练飞刀。”

梁言摸摸她的头说:“明早吧,明早我教你。”

关关抬头看梁言,喃喃着靠在她肩头:“如果我是你就好了。”

梁言一愣,怅然笑笑,看看窗外,皓月映雪,夜半时分,心下微苦。

关关拿过半干的湿巾抹了抹嘴,恨恨道:“再洗一遍澡,要很多花瓣的那种。”

洗澡比练飞刀好。

梁言点头,出去吩咐停当,侍女一脸讶异散去。耳边一阵风过,她一扭头,不远站着一个人。

“来啦。”梁言道。

二人四目相对,狼烟见她一脸轻松,料想关关没事,向梁言拱了供手,转身要走。

梁言忙道:“不去看看?寻死觅活的,太闹,被我打晕了。”

狼烟转身看她,有些吃惊,听到梁言声音轻飘飘:“也不知伤到没有,你知道她不经打的。”

狼烟不由心头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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