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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酒楼大会(5)(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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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坠冰窟

燕窝做之前要好一番清洗才能彻底祛除上头的脏污,谢思瑶跟着老厨子有模有样的洗好了燕窝,又把灶上的火点着了。等到水沸腾了,老厨子不先把燕窝放进去,反而把火给熄了,谢思瑶觉得纳闷,便要询问。

那老厨子得意一笑道:“就知道你这丫头没这么多见识,如今这燕窝太嫩了,不能下到沸水里煮,等我把这水晾一晾,再把水倒进密封的盅里,燕窝就在这盅里煨着,一直煨三个时辰,也就到了太后用膳的时间了。这样出来的燕窝既松软又入味。”

谢思瑶这才知道老厨子的厉害,可见这进了宫的厨子就是有两把刷子的,不然怎么能得了太后这么多年的赏识呢。她心里这样想着,不由得也由衷赞叹道:“严师傅,您真是个老行家,我要学的还有很多呀。”

老厨子捋了捋胡子,满面春风的笑了笑,过了会,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然后不经意的对着谢思瑶说道:“丫头,我看你是个实心眼的姑娘。恐怕你不知道这外头有好多人都在传你的事呢。”

老厨子说完转身便走了,只留下谢思瑶和煨着燕窝的盅。

谢思瑶没来得及问老厨子其中的缘由,只好自己琢磨,难不成是太后封赏的事情被人知道了?这才一会的功夫,就有了传言,这宫里该有多少隔墙耳啊。

可是她却想错了,传言不仅是说了太后给她封赏的事情,竟然还传出了她是靠着不正当的关系进了御膳房,又巴结上了太后,现在又想要和阳贵妃搭上关系,可是被阳贵妃给拒绝了。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谢思瑶气的不得了,可是又奈何不了谣言的散播,众口铄金,她根本阻止不了这样的言论,更不能得知这谣言是从何处兴起。

可是一时间宫里人看她的眼色都变了,无不是鄙夷和嘲讽,像极了她刚进天香楼那会,她这才了悟,当初的天香楼,无非是个小小权力系统的缩影罢了,如今这皇宫大内,才是个危机四伏的可怕存在。

*

忙完了晚膳已经是亥时了,谢思瑶交了厨房的职,这才回到了下处,因着厨房里仅有她一个女厨子,她不能和其他厨子住在一起,桂枝便安排了她和负责茶水的几个婢女住在一处。

一间大屋里,加上谢思瑶拢共住了四个人,另外三个人是老早就住在屋里了,谢思瑶一来,便凑成了四个,好在这三人也是心眼好的,不多会便和谢思瑶玩的熟络起来。

三个人年纪都不大,最大的画云方才十七,而织锦和织香两姐妹都才只有十五岁,这般年纪的姑娘凑在一起最是生龙活虎的时候,都是缠着谢思瑶给她们讲宫外的事情,她们十来岁就进宫了,如今还从不曾出去过,所以谢思瑶讲到哪里,她们都觉得新奇不已。

外头值夜的公公听到她们的聒噪,便呵斥道:“多早晚的还在唠嗑?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

她们吓得立刻噤了声,等到外头人走了,她们才敢压着嗓子继续讲,压着嗓子欢笑。一直到了三更天,四个人才算是消停了,也是困过头了,四个人熄了声便睡了。

*

谢思瑶养成了早起的习惯,过了五更天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睡在她对床的是画云。谢思瑶支着肘子去看画云,没料到她竟然披衣起了身。

谢思瑶方要说话,画云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只好不做声,看着画云去外头打了一盆水回来。她打完了水又跑去茶水房烧了一壶滚水。

这才又回到屋里来喊织锦和织香起床,两个小丫头磨磨蹭蹭的不想起,织香还有起床气,闭着眼睛撅着嘴,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是一万个不情愿。谢思瑶见状觉得又惊讶又好笑:“你们平日里可都是要在太后跟前当差的,怎么就是这副模样?仔细让太后瞧见了去,可要让你们吃板子的。”

画云却是无奈一笑:“当差的时候又苦又累,哪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呢,太后面前,一举手一投足那都是要仔细的不能再仔细。一天下来身子骨都不是自己的了,只能趁着在自己屋这会使点小性子偷偷懒,不然可真就把自己折腾没命了。”

谢思瑶这才明白画云为什么不要要静悄悄的出去给织锦和织香打洗脸水了,即便是半柱香的赖床时间,对她们来说也是太难得的奢望了。

谢思瑶也顾不上同情她们了,因为作为太后的厨子,她这会也要赶到厨房去准备早膳了。

她慵懒的净了手,天光还没有大亮,画云三人已经梳洗打扮完毕,擎着茶盘往太后的寝殿去了,她便也随着三人出了下人房,直奔厨房去了。

进了厨房,老厨子已经在准备早膳了,他把刚磨好的豆汁用细筛子筛了一遍,才又放到锅里去煮,谢思瑶见状别道:“严师傅,你这做豆汁的方法是从哪里学到的?”

严师傅一壁搅着豆汁,一壁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是我自创的。”

谢思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您真是太有点子了。我曾经也喝过豆汁,觉得它味道特别寡淡,甚至还有点苦涩,您觉得怎么样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呢?”

严师傅怔住了,这个问题他确实也懂得,不过他一直都是用加白砂糖和蜂蜜的法子解决的,可是看着谢思瑶的语气,似乎还有更好的法子。

他便不接话,只是把煮好的豆汁盛出来,然后兑上些白糖和蜂蜜。

谢思瑶见状便自顾自的端起昨晚她泡上的一盆黄豆,此时的黄豆已经被泡的有些发涨了。

她把黄豆倒进锅里,然后又舀了清水放进去,便升起火开始熬煮黄豆。严师傅原本以为她是要做黄豆汤,可是细看又不像,因为黄豆在锅里已经沸腾了好几个滚,谢思瑶都没有停火的意思,大约少了半个时辰,锅里的清水已经变成了略带粘稠的淡黄色水,谢思瑶用长柄勺搅了搅,又接着大火去熬。又过了一个时辰,等到严师傅做的豆汁已经送给了太后,她这边方停了火,之间一锅黄豆已经被煮的稀烂,但是神奇的是锅里的汤竟变成了方才豆汁的模样,甚至比豆汁还要粘稠且清澈一些。

严师傅这才明白了谢思瑶做的是什么,她是想要用熬煮的方法煮出豆汁来。

果不其然,谢思瑶把锅里的汤盛了一碗出来,又蓖掉了上面的浮沫和豆渣,递给了严师傅。

严师傅将信将疑的喝了一口,顿感十分美味,“这比豆汁好喝的多,以后太后的早膳可以改成这个了。”

他说的十分大度利索,半分没有嫉妒谢思瑶的意味,谢思瑶心中大感愉快,更加佩服老厨子的品性了。

熬出来的豆汁被盛出来保存在罐子了,留作明早使用,谢思瑶这才有了休息的间隙。

她便趁着这会功夫打开了太后赏赐给她的锦盒,这盒子不算大,她轻轻一扭旋钮,盒盖便打开了,里头躺着一对白玉的镯子。她不懂这些首饰,可是一眼便知这镯子价值不菲,这镯子耀耀生辉仿佛要滴出水一般,谢思瑶连忙把它们收进盒子里去,就在她手忙角落的关掉盒盖的一刹那,一个纸片不知从盒子的何处飘了出来。

她连忙抓住纸片放在手心里,等到看了四下无人,她才展开了手掌,她细看时,才发现纸片微微发黄,只见上头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将此纸片烧成灰,入水即化,无色无味。一炷香时间起效。”

她看的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这纸片从哪里来,更不知道这纸片是要做什么。

可是看着这纸上写的东西,仿佛这纸片上沾了什么不得了的药物。她有点紧张,鬼使神差的又把纸片收进了盒子里。这还不能打消她的焦虑,她又跑去狠狠洗了一回手,直搓的两手都发了红。

等到她又回到厨房,碧鸾已经候在了门外,看到她的身影便叫住了她:“谢大厨,太后要你前去殿内伺候,你快些随我走吧。”

她没顾得上细想,便跟着碧鸾去了华泰殿。刚一进殿,她还不曾抬头,一双黑底皂靴就已经走到了她跟前,她觉得这鞋子有些熟悉,便略略上瞟,只看见一身绛紫色的五爪蟠龙袍,在她的记忆中,郁华是穿过这样的衣服的,可是看着来人并不像是郁华,她不便再动眼神。只得规规矩矩的对着太后行了礼。

等到太后叫了平身,她才又缓缓起身,太后竟又说赐座,她微微有些受惊,可还是毕恭毕敬的谢了恩,然后择了一处角落坐下。

太后看着她谨慎的模样,便觉得委屈了她,只好叫她不要拘束。

可是她哪里是拘束,只不过是尽量少惹麻烦罢了,既然太后这样的随和,她便也放松了些,带着笑容慢慢抬起头来。便看见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她的心里一阵唐突,便脱口道:“睿王。”

睿王温润一笑,白皙的脸上浮现出喜色来:“原来你竟真在此处,我听三哥说起你,开始我还不大相信,今日特意来瞧你,这才是确认了。”

太后也笑着搭话:“阿离怎么还是那副小孩心性?说话做事还是像当初那样,你这样还怎么讨媳妇?”

太后因着上了年纪,更看重家室,人也随和,便有什么说什么,可是此话一出,倒叫睿王和谢思瑶都是一囧。睿王的脸红了半边。“皇祖母,儿臣还从不曾想过这些,我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们还都不曾讨媳妇,您怎么就对我这么着急的?”

太后呵呵一笑,抿了一口茶道:“你这孩子,可是糊涂了么?你那些大哥哥大姐姐,哪一个是没有着落的呢。太子有正妃,你二姐姐早已经许配了大司马梁焕,你三哥哥也和护国大将军府上的女儿配了婚……”太后后面又说了好一通,可是谢思瑶一点都听不进去了,听到郁华和护国大将军府上的女儿配了婚这句话,她就觉得胸腔里灌进了一股子凉水,冲的她头脑发涨,口中发哭。

她带着寒噤坐了好一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冰凉,睿王那边和太后还在说着什么,她根本无心再听,终于过了好一会,睿王才叫她:“谢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她终于从混沌中挣扎着脱身出来,可是胸腔早就闷疼的说不上来话,她木讷的嗯了一声,才口齿不清的说道:“请太后娘娘恕罪,兴许是昨晚着了凉,我这会子觉得头昏。”

太后心疼的哎了一声道:“哀家光顾着说话倒没注意到你,好丫头,既是生病了怎么不告假?快些回去躺着吧。”

她低声谢了恩,再次行了礼,才蹒跚着退出了殿门,她脚底生凉,感觉周身掉进了冰窟里去,根本没法言喻。

怪不得这么些天郁华都不曾来看过她,竟然是要忙着和护国大将军府上的千金婚配的事么?真是好一对金玉良缘!他先前不是还说对陆妍无意么?如今又怎么了呢?

她的气力仿佛被抽干了一般的往回走,等到穿过了角门,她脚下不稳便滑倒在地,她支撑着站起来,才发觉自己满脸都是眼泪,她不管不顾的一通胡撸,然后没命的跑回了房。

作者有话要说:

☆、郁华来访

谢思瑶进了房门就一屁股坐在床上,潸然落下泪来,只恨那郁华不声不响的就这么把她给抛到了脑后去,那先前的那些柔情当真是笑话一般。

她哭了好一会,才觉得窗棱子当当作响,她以为是鸟儿在窗户上,便起身想要赶走鸟儿,谁知她刚走到窗口,窗户便一把被拉开了,一阵风过后,郁华那张笑嘻嘻的脸就出现在谢思瑶面前了。

“你来做什么?”谢思瑶赶忙擦了擦眼泪,然后不理郁华,又转身坐了回去。

“怎么?你不开心么?”郁华有点意外,“我还以为几天不见你该想我了呢。”

“少油嘴滑舌了,说这套虚的做什么?”谢思瑶白了一眼郁华,“你不就是靠着你这三寸不烂之舌博得那陆家千金的芳心的么?难不成此刻又要对我用什么糖衣炮弹么?”

“什么陆家千金?”郁华不解的坐在了谢思瑶身边,“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醋?没有的事,你怎么就这么好意思无赖我?可知我有多冤枉的?”

“你还敢喊冤?”谢思瑶又急又气,“不知道你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肺,若不是为了那陆家千金,你为何这好多日都不曾有过半点音信?”

郁华咧嘴一笑:“我就说你肯定想我了嘛,这不是承认了么。快说你都是如何想我的。”

谢思瑶起身对着郁华头上就是一个爆栗,疼得他哎哟一声,“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这里是下人房,你不应该来的,趁着没人看见,你快些走吧。”谢思瑶冷冷的把郁华往外攘。

郁华一把撑住了门框,一头雾水的看着谢思瑶:“几天不见,你怎么就变得这么刚烈了,难道我要见你都成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了么?”

“你自然不该来看我,不然让陆家千金知道了,我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的?”谢思瑶推不动他,只好赌气的转身走了。

“什么陆家千金?你说的是陆妍?上一次我把她教训的够呛,恐怕这会她见到我都要绕道走,哪里还敢和我有什么瓜葛?”郁华也跟着她身后走。看着她周身都是醋意,心里便偷偷乐了起来。

“可是我怎么听说你和陆家千金要配姻缘了?”谢思冷不丁的问道。

“谁敢这么编排我?我倒要好好找他算账!”郁华闻言一下子扳住谢思瑶的肩膀,看着她一脸苦大愁深的模样说道:“思瑶,你不会连这样不靠谱的话都信的吧?”

谢思瑶心下这才安生了许多,看郁华的样子倒也不像是在骗他,可是太后怎么就说了那么一番话呢?她不好告诉郁华是太后这样说的,便换了话题问道:“既是这么,那你为何这几天都不曾露面的?”

郁华的笑色隐去了一些,他拉住谢思瑶的手在手里摩挲了一阵才说道:“一来是我不想让你在这宫里太过惹眼,二来是朝中事态紧急,我实在是抽不开身,今日好不容易偷的半日闲,我便马不停蹄的跑来看你了。”

郁华的语气凝重,谢思瑶便知是有大事发生了。“朝中事情,是怎么回事?”

“户部尚书被抄斩了,株连九族,户部那帮人这下来了个大清洗。凡是和国库沾点边的人,目下都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郁华压低了声音说道:“太子损失惨重,这会在东宫消火呢。”

谢思瑶先是一惊,后来便想到这件事情早晚都会发生。“户部尚书这是自作自受,圣人英明,铲除了这个祸害,也是造福社稷和百姓了。只是陕西好徽州、河南一带的民众还要多做安抚。”

郁华点了点头:“我的思瑶最是心善。圣人已经下令京城各处的富贾、官吏捐出粮食和布匹,不日送到受灾的百姓那里去,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那大师兄有和你说黑衣人的事情么?”谢思瑶想起一事来,记得同瑜访徽州刺史府的时候,曾遭遇黑衣人又被人所救。

“这个还是没有着落。不过陕西粮道被截的粮草确实是被送进了奉凌国的军营,父皇差点以为是我做的,所以这几日我完全不敢妄动。好在父皇明察,我这才免了软禁之苦。”

谢思瑶听的心惊,“这又是怎么一说?圣人如何会怀疑到你?”

“那自然是有人暗中动手,我这个大哥天天不都是看我如眼中钉么?如今他遭了难,便也要拖我下水。不过同瑜在奉凌国的军营找到了一个将军,这个将军乃是太子曾经的部下,所以父皇大怒,认为是太子监守自盗。如今他正在东宫思过呢。”

谢思瑶这才明白为何皇后总是抱病不出了,想是因着太子的事情,她这会也已经急得不得了了。

“那周妈妈可有消息?”谢思瑶又问。

郁华犹豫了一下,“周妈妈我们已经找到了,不过她现在不方便和你见面。我这次来,也是帮她带一样东西给你。”

说完郁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拨浪鼓来,谢思瑶甫一看见,便泣不成声,这是她娘做给她的,后来她跟着姚师傅离开京城,这个拨浪鼓便也没带在身上。

她颤抖着把拨浪鼓护在胸口,泪眼婆娑是问郁华:“周妈妈……我娘她还好么?”

郁华终于也点了点头:“岳母尚好,只是因着被囚了几日,如今还需要将养。”

“好,那就好……”谢思瑶捂着脸哀哀哭了起来,郁华不忍,便要为她拭泪,她却笑着把眼泪擦掉,然后一下扑进郁华的怀里:“多亏了有你,不然我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郁华看着她破涕而笑,心里也踏实了起来,只要能让她开心,那做什么便都值了。

*

后宫人多眼杂,谢思瑶没法和郁华相处太久,送走了郁华,谢思瑶便连忙赶往厨房去为太后做午膳。偏巧老厨子这次十分谨慎的在张罗着。谢思瑶见状不免十分好奇:“今日为何要这样大的动静?”

“太后吩咐了,今日圣人要在畅安宫用膳,所以我们不能怠慢。”老厨子一边吆喝着底下的人切菜,一边匆忙交代了谢思瑶一句。

怪不得,谢思瑶听说过,这圣人用膳都是极为讲究,每一餐都至少上百道菜,尽管有的菜根本不会被吃,那也要做出来。

想到这,谢思瑶也加入了做菜的大军之中,厨房里五个厨子全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各自展露身手,一道道的宫廷菜肴被码进食盒里,终于在午时之前,众人忙完了一百二十道菜肴。

谢思瑶累的直喘气,等到擦掉了额头的汗珠,碧鸾已经带着一众公公走了过来,他们把食盒一个个拎起来,临走时,碧鸾又叫住谢思瑶:“谢大厨,太后吩咐你再做六道点心出来,这会您赶紧动手吧。”

说完碧鸾便走了,这下可忙完了谢思瑶,她来不及歇歇,便有开始盘算起来六道点心。

上次的双皮奶可以再做一次,豆汁也可以上一份,另外四样则要现想现做,她思考了一会,便决定做桂花千层酥、糖蒸玫瑰并、什锦桂圆和水果拼盘。

说做就做,她忙的像个陀螺,一会去揉面,一会又去切水果,等到六个点心做出来,她已经累的直不起腰来。

老厨子见状也上来帮忙,她感激的不得了,站着歇脚的功夫,老厨子便帮她把点心挨个码在了盘子里。

不一会,传菜的公公就到了,他拎着准备好的食盒去了前殿,谢思瑶这才得以坐下休息。

*

过了有半个时辰,谢思瑶正靠着门打盹,从前殿乌泱泱便来了一阵人,她来不及起身,走在最前头的一人便高声喝到:“哪一个是谢大厨?”

谢思瑶揉了揉眼睛答道:“是我。这位公公,不知是何事找我?”

那公公眉眼有些戾气,对着左右的侍卫吩咐道:“将这个乱臣贼子拿下!”

谢思瑶大惊,连忙站起身来,说时迟那时快,四五个侍卫将她团团围住,两个人上来便擒住了她。

她有些骇然的问:“为何不说明来意就要抓人?我何曾是乱臣贼子?”

那公公懒得废话,只道:“不见棺材不掉泪,这会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说完他便对着侍卫吩咐道:“把交道慎刑司去,该怎么办王公公明白。”

慎刑司!她怎么可能去那里,倘若今日被这些人带到慎刑司去,那她便要把命丢在那里了。所以她想要挣扎,无奈侍卫力气很大,她根本挣不开束缚,眨眼间就被拖出去老远。

正当她心如死灰之时,突然看见碧鸾呼呼喊着跑了过来,“福公公!且慢!”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想是十分着急,谢思瑶不免有些感激她,只听她说道:“福公公,圣人要见谢大厨。”

福公公不肯松口,“胡说,圣人方才还说要治她的罪,这会怎么又要见她?”

“福公公,我难不成还敢假传圣旨么?”碧鸾的语气还是那么急躁,不过这一次,又多了些不满,“我这是圣人口谕,难不成你要抗旨?”

福公公略微迟疑了下,还是不甘心的摆了摆手,谢思瑶顿时觉得一身轻松,原本的束缚已经不见了。

她连忙奔到碧鸾身侧,小声道:“谢谢姑姑搭救之恩。”

谁知碧鸾只是翻了翻白眼:“谢我做什么,要谢也要谢你自己,圣人是专门赦免了你的。”说罢她便一拉谢思瑶:“走吧!”

谢思瑶楞了一些,才又连忙跟着碧鸾往华泰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面见圣上

一路疾走进了华泰殿,还没进殿门,谢思瑶就明显的感到殿中的气氛与早上不同,她不敢吭声,只是沉默着走了进去,然后随着碧鸾对着太后和圣人行礼。

随后圣人浑厚的声音响起:“你就是那个谢大厨?”

谢思瑶连忙低头称是,“小厨正是。”

圣人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是一阵寂静,谢思瑶握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有些发抖,真是没出息,先前还那样雄心壮志,如今见了圣人,她怎么又怕了呢?

圣人也看出了她的紧张,便扬声问道:“你怕什么?”

谢思瑶定了定心神,恭敬答道:“小厨是敬仰圣人的威严并不是惧怕。”

圣人似乎满意这个答案,因为他叫了平身,谢思瑶这才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自觉的站到了一边,圣人却让她走到跟前去。

她不知道圣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奉命往前走了几步。

“抬起头来。”圣人又用极威严的嗓音命令她。

她便微微抬起头来,直面向圣人的天颜,圣人已经有些上了年纪,虽然仍旧英姿勃发,可中间终究是显出了疲态,她暗暗一觑,便知道圣人的身体和心情都不大好。

她思虑还在周转,只听圣人冷不丁说道:“果真是很像。”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谢思瑶起初还弄不明白,但是一个转念,她便明白过来,她的母亲,曾是御膳房里有名的女御厨,她的一道云中凰更是让圣人都动了心。这样说来,圣人便是说她和娘亲很像了吧。

太后这时也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其实第一次见着孩子的时候,我也觉得像,只是不大确定,如今有圣人这句话,我便是确定了猜测。”

圣人若有所思的点头,继而盯着谢思瑶问道:“你可知道,你的娘亲曾是名冠京城的名厨么?”说完他又兀自一笑道:“你怕是不知道的,那时还没有你,朕都不知道素卿何时走的,也不知她为何要走,只是朕再也没见过她。可是她的那张脸印在我的这里。”说着圣人便指了指左胸,“朕至今想不明白原因,如今你站在我面前,倒像是她亲口在讽刺朕似的。”

圣人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谢思瑶骇然的无以复加,她以为,这么些年过去,圣人本该明白当初她娘亲的难处。皇后做的那一切,都太隐秘了,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圣人还都没有发觉。谢思瑶不禁为自己的娘亲感到悲哀,即便是圣人记了她这么多年又如何?还不是落得个家破人亡?

只是这些她又怎能同圣人说呢?所以她只是木讷的摇了摇头,圣人见她一副清秀的模样,和当年的素卿越发的相像,当年素卿也是这样淡淡的如同一朵白兰站在殿中,那时他注意她已久,可是她全然不知,当她做的云中凰被端上来,他的目光都不曾从她身上移开,一晃二十年就要过去了,往事真如过眼云烟一般。

圣人惆怅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止不住的咳起来。

太后心疼的道:“皇儿要保重龙体,可不要太累了。”她顿了顿,犹豫了一番终究还是说道:“那个赵炎,也不知道是真有本事还是故弄玄虚,怎的身子越养越差了?”

圣人的面色有些不悦,他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太后的话,“母后就不要怀疑赵爱卿了,他为我尽心尽力、殚精竭虑,甚至寝食难安,就为这一点,朕都不忍心苛责他。”

太后听完,心头窝起了一阵火气,这个赵炎,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圣人如此信任他?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赵炎在给圣人下药,可是圣人却不自知,却还要百般维护这般奸恶之徒。

想到这,太后又想起寒食散的事情来,宫中已经流传出了这样的脏东西,圣人却还以为那是赵炎为他炼制的长生不老药,真是可笑!她当年曾以圣人为傲,曾因着他运筹帷幄、精明能干。可是如今眼看着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要被熬干了。

太后一点办法也没有,她如今只是一个身居后宫的老太太,没有半分能耐可以左右赵炎,只好等待时机,可是她害怕,这时机还不曾到,天下就要乱套了。

“是母后多心了吧,皇儿不要激动,母后绝没有诋毁赵大人的意思。”太后凄哀的叹了一口气,然后默不作声了。

谢思瑶便也明白其中的利害了,看起来这个赵炎确实手段非凡,如今看这圣人都如此袒护他,一般人想是拿他无可奈何乐吧。只是她觉得痛心,精明如圣人,又怎么会一点都觉察不出来赵炎的狼子野心,偏要任他如此胡作非为?

她迟疑着看了一眼圣人,见他眼下有一道极深的清影,于是不假思索的问道:“圣人可是昨夜休息的不好?”

圣人原本在出神,听到她这样问话,便下意识的回道:“何止是昨夜,夜夜都睡不好。不过好在有赵大人给我特制的养精散,我才能够有气力来到这畅安宫和母后说话。”

太后闻言大惊,“皇儿吃的什么养精散?”

谢思瑶也觉得蹊跷,可是不敢多问,只好看向太后。

圣人动了动嘴唇,似乎是考虑了一下,这才从袖筒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来,“便是这个。”

说完他便从瓶子里倒出一粒黄色的药丸来,谢思瑶还没来得及看清那药丸,圣人已经把药丸吞了下去。

太后一阵长呼,圣人恍若未闻,闭眼休息了片刻,再睁开眼时,确实精神了好几分,谢思瑶觉得可怕,那药丸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终于大着胆子对着圣人说道:“启禀圣上,小厨也懂些药膳养生之道,不知圣上可否让小厨看一看圣上的养精散,这样小厨回去以后也可以为太后改善饮食。”

圣人抬抬眼皮看了看谢思瑶,似乎在考量她如何有勇气说得这些话,良久,他轻笑出声来:“枉费你有这个孝心,可惜不是朕不愿意给你,而是因为朕每天也只得两颗养精散,如今第二颗方才就被我吃下去了。”

谢思瑶有些失望,原想着拿到了这药丸就可以回去研究一下的,可是看起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她正暗自低头沮丧,谁知圣人竟然说道:“不过朕下次可以给你留一颗,看在你是为母后尽孝的份上。我忙于朝政,无暇照顾母后,你就多帮朕好好照顾太后吧。”

圣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谢思瑶和太后都十分诧异的看着他,圣人却不像是随口一说,他十分肯定的朝着谢思瑶点了点头又道:“当年我原本都拟好了封赏你母亲的圣旨,可惜一直没能送给她,如今正好送给你,也算是圆了朕的一桩心事。”

他说完便叫福公公,方才在厨房对着谢思瑶横眉竖眼的福公公便哈着腰走上前来,恭敬的站到了圣人面前,“圣上宣老奴何事?”

“去御书房,将朕书架最上面的一方盒子拿出来,将里头的圣旨颁给谢大厨。”

福公公谄媚一笑,道了一声嗻,便急匆匆的去了,谢思瑶觉得难堪,可又觉得没法推辞,再去看圣人,只见他眼神飘忽的看着桌角,心事重重的模样。

“圣人,太后在这畅安宫中经常担心你的起居饮食,作为一个母亲,太后十分想念您,更希望你万事都好。”谢思瑶斗胆说道。

圣人的脸色没有变化,他慢慢的嗯了一声,“朕都知道的,是朕亏待了母后,是朕愚昧。”说完他无比萧索的看向太后,“母后,你是不是怪儿臣?”

太后心疼的直抹眼泪,桂枝连忙上去帮她拭泪,她攥着帕子看向圣人,“母后哪里会怪你!母后只是心疼你罢了!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母后的好孩子。母后……怎么舍得怪你?”太后断断续续的说着话,已然泣不成声了,圣人面上露出愧色来,他颓唐的弯下腰,扶住太后摇摇欲坠的身体,诚惶诚恐的道:“母后,是皇儿不孝。还请母后爱惜身体,不要为皇儿太过操心了。”

说话间,福公公已经回到了华泰殿,他看着殿中这副景象,踌躇着不敢进门,圣人见了,摆摆手让他进来,他这才抱着圣旨走到了谢思瑶面前。他那眼神去看圣人,圣人便摇头说道:“宣旨就免了,直接把圣旨给她吧。”

谢思瑶连忙跪下来,双手去接圣旨,圣人看了她一眼,便道:“朕乏了,起驾回宫。”

说完他便越过还跪在地上的谢思瑶,径自走出了华泰殿。

太后蹒跚着跟到门口,终究是老泪纵横:“我的皇儿,母后真为你心痛……”

谢思瑶这才起身,也上前扶住了太后,“太后,您切莫伤神,身体要紧。”

安平郡主也从偏殿走了出来,她轻巧的伏在太后膝上,软声软语的说道:“皇祖母,你不要难过,安平不希望看到你难过。”

众人又劝了好一会,太后这才缓和了心情,她拉住安平郡主的手冲着谢思瑶说道:“这便是你中意的谢大厨,如今我将她安排在宫中,你可满意么?”

安平郡主笑的恬淡,她用力点了点头,“谢谢皇祖母,安平很开心。”

说着她又转头对着谢思瑶莞尔一笑:“谢大厨,你在这宫中可还顺心么?”

谢思瑶看着熟悉的面孔,当年那个伶俐娇俏的小风如今已是仪态万方亭亭玉立的安平郡主了,她裣衽施礼道:“小厨拜见安平郡主。”

安平郡主的眼神里掠过了一丝落寞,不过很快便消逝了,她熟络的拉起谢思瑶的手道:“看你这样子,便是过的不错了,这样便好,我就能以后常吃到你做的菜。以前我总是为你试菜,如今好些时日不吃你做的菜,舌头也觉得委屈了。”

听到她这样说,太后终于露出了笑颜道:“傻孩子,舌头哪里还会委屈的?”

安平郡主脸上一红:“皇祖母,您就别笑话安平了罢!”

太后慈爱的拍了拍她的头,连连点头:“好好好,哀家不笑话你,哀家为了不委屈你,可不就让谢大厨来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宫中遇险

从华泰殿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开始西斜了,谢思瑶将圣旨卷到怀里去,这才急匆匆往厨房赶去。

到了厨房,只见老厨子正在呼喝着一众杂役在搬些果蔬之类的进门,谢思瑶觉得诧异,不免问道:“严师傅,为什么突然多送了这么多菜?”

她方问完,门外便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圣人的旨意。”随之赵子鑫已经衣袂飘飘的走了进来,“因为太后的七十寿辰将至,圣人特命我等御厨多加准备,到时候要在文和宫大宴**臣。文和宫距离畅安宫近些,所以圣人就命御厨在畅安宫的厨房里准备一应菜肴。御膳房那边自然也是要准备一些,不过是些琐事。”

“是圣人派你来这里的么?”

赵子鑫点了点头:“圣人钦点了御膳房的十名御厨前来厨房,我便在其列。”说话间便又有许多穿着御厨衣服的人肩扛手提的走了进来,一时间原本还算宽敞的厨房变得拥挤起来。

“这么多人,怎么忙的开呢?”谢思瑶环顾了一下四周,有点忧心忡忡的说道。

赵子鑫却是无所谓一笑,“这个无妨,不是所有的菜肴都是同时做出来的,先做出来一部分,圣人用膳的时候,我们再做剩下的便可以了。”

赵子鑫说的平心静气,谢思瑶却发觉他脸色有些发白,不免关切道:“你身体可有什么不好的么?我瞧着你脸色不好,这太后大宴,你能撑得住么?”

赵子鑫微微有些感动,他没想到谢思瑶竟然这样说,便用温润的目光看她:“无妨,圣人钦点了我作为这次大宴的监官,所以厨房里的事情,我都是要过问的。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只是感了些风寒,不碍事的。”

赵子鑫和煦的笑容落在谢思瑶脸上,她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便转过脸去道:“既这么,你还是要注意身体,据我所知,大宴应是设在八月十五,不过几日便到了。”

赵子鑫点了点头,“是快到了,所以我们才要动手准备,大宴时需要备三百道大菜、四十例汤,五十种点心,这是个不小的数目,我回头把菜谱给你看看,你也好有准备。”

谢思瑶点头应了,再去看周围往来的人**,个个捧着菜谱在看,想来每个人分到的菜单是不同的,毕竟各有所长。

想到这,谢思瑶便问道:“你我都分到了多少菜肴?”

赵子鑫淡淡一笑道:“不多,我们分到的乃是大菜,所以各分到十种,不过这二十道菜做出来,可是要比做出二百道菜还要辛苦,到时候你可别喊累。”

谢思瑶抿嘴笑了:“那有什么好累的,不过是咬牙撑过去便是了。”

赵子鑫知道她素来坚韧,自然也是相信她有能力做好的,他便不再多说,转身去指挥众人料理厨房。

虽是为了太后大宴做准备,日常的膳食却也不能因此耽搁了,那些从御膳房拨来的厨子都被安排在一处住下,谢思瑶则仍旧是日日在厨房里当差,只等着到时候大宴开始,她也好上阵。

*

连着忙了好几日,这一日终于有了些闲时间,太后去了杨贵妃宫中用膳,谢思瑶便也偷的半日闲空,和画云三人一起在下人的院子里晾衣服,谢思瑶则把许多菜谱一一拿出来晒在日头底下,她捧起《金食录》,便想起姚师傅来,自从重华府一别,他们就没再见过面,也不知道此时的师傅如何了。那本包着牛皮纸的《玉食札记》则是郁华送她的礼物,她至今都好好护在身上。

再去看一本封皮上并没有任何字迹的书,她拿起看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是在天香楼那会,赵子鑫教她武艺的时候,曾给她的一本‘武功秘籍’,只是她生性愚钝,对武艺并不精通,看到这秘籍也仿佛读天书一般,只得耽搁了去。

如今再拿起这本书,书上已经有些落了灰,她轻轻用手去揩书上的灰渍,冷不防织锦和织香二人一边洗衣裳一边笑闹,织锦朝着织香撩水,织香冷不防的起身一纵,谢思瑶恰好站在她一旁,被她的手肘打了一下,手上的书便落到了地上的水盆里。

她惊呼一声,织香和织锦方才意识到闯了祸,连忙手忙脚乱的去给她捞书。书是捞上来了,可是已经完全湿透了,谢思瑶看着被粘成一块的书页,觉得有点可惜,可是也不能怪织香和织锦。

“谢大厨,我们不是有意的……”织香一脸愧色的看着谢思瑶手里的书。

“不碍事,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就好了。”谢思瑶莞尔一笑:“正好这书脏了,你们帮我洗了一下。”

织香和织锦听了,这才释然了,两个人又欢欢喜喜的去浣衣裳,谢思瑶则捧了湿透的书坐在南窗下。阳光甚好,她把书放在窗台上,不一会便干了好些,她便趁机把黏在一起的书页一点点的展开,可是每展开一页,她就惊奇一分,这书页似乎和先前大不相同了,她仔仔细细想了一番,才发现,如今书上记载的竟是一些失传许多的神秘菜谱。一本书翻下来,也不过仅有五道菜,可见这五道菜是如何复杂了。

谢思瑶忽然明白赵子鑫告诫她妥善保管这本书的事情,原来这‘武功秘籍’的玄机就在这里!她不敢怠慢,又细细的翻了几页,顿时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良久,她情不自禁的自言自语道:“妙哉!”

画云不知她再念叨些什么,便扬声问道:“谢大厨,发生何事了?”

谢思瑶忍住心头的惊喜,淡淡回道:“无事,你们忙着,不用管我。”

说完她便把已经晒干了的书页细心的包好,这才进了屋。

这本书让她爱不释手,书上所载五道菜的菜谱,仅有三道是她所听闻过的,当年姚师傅曾无意中和她讲起过,而后面两种菜肴,竟是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她越看越觉得精妙,不知不觉看到了日落西山,老厨子打发了人前来找她,她这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晚。

她忙不迭的收好了书,这才急匆匆赶到了厨房去,这个时候,她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找赵子鑫好好请教书里的菜谱,因为那五道菜对于她来说,显然过于难了,凭着她现在的修为和内力,是不能完全做出任何一道菜的,可是既然书是赵子鑫给她的,那他一定是有办法的。

可是一直到给太后做完了晚膳,也不见赵子鑫露面,原本他作为大宴的监官,每天都要在厨房进行巡查,这几日厨房里已经开始为大宴做起了准备,各式瓜果蔬菜洗的洗切的切,院子里的大冰窖已经被装的满满堂堂了。

谢思瑶寻了一圈没寻到人,只好有点失望的往住处走,刚出了角门,走到假山下,一个人捂住了她的嘴巴,她的心一下子听到嗓子眼,没命的去掰那双手,无奈她力气太小,根本敌不过那人,挣扎中谢思瑶的气息越来越弱,终于在她即将昏死过去的一刹那,拖着她的人突然猛地一松手,她顿时摆脱了束缚,便大口喘着气往厨房逃了回去,好在那个人并没有追回来,她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厨房,等到看到满厨房的人,她才稍稍安定下来,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老厨子首先发现她的异样,连忙上前询问:“丫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像是见了鬼似的?”

见鬼?她何曾是见到了鬼?须知这世上比鬼更可怕的是恶人。

她这才发觉鼻子发酸,囔着声呜咽道:“严师傅,有人要害我?就在假山那边,有个人捂住了我的嘴,他要闷死我。”

老厨子大惊失色,要知道这里可是太后的畅安宫,怎么可能会有人敢在此处放肆?

“丫头,你莫不是在逗我吧?”老厨子带着怀疑问道。

“严师傅,我说的是真的,不然你看,”说着谢思瑶举起手腕,腕上两道勒痕十分明显。这是谢思瑶挣扎的时候被那人箍住手腕导致的。

老厨子这才觉得事态紧急,连忙吩咐了在厨房当值的几个公公去查看,他又追问谢思瑶:“可看清是何人了?”

谢思瑶摇头,“他在我身后突然袭击,我根本来不及看到他,如今天色又是这样黑,我哪里能够看得清楚?”

老厨子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他计较了好一会还是说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是要告知太后定夺。”

谢思瑶也点了点头,“太后的宫中,不能留有这样的人,不然后患无穷,只是今日显得忒奇怪,那人本已经要得手了,却半道上松开了我,而且我逃走的时候他也没有追上来。严师傅,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严师傅也觉得诧异,“是啊,好在他半路松手……难不成是发现抓错了人?”

谢思瑶思考了片刻又摇头,“不是这样的,我倒是觉得,是有人暗中救了我,至于为何,我就不知道了,如今我连为何有人要害我性命我都不知道。”

末了,她便想到了皇后,皇后难不成还以为她娘亲的事情而耿耿于怀?可是她也不敢在太后宫中动手吧。万一东窗事发怎么办。

谢思瑶思前想后终究不得要领,方要起身时,忽见得赵子鑫从门外踉跄着走来,她心里一惊,便迎了上去,凑着厨房的灯光看去,赵子鑫身上竟有血迹,他走到门口便扶着门框开始喘气,谢思瑶既惊又怕的望着他,良久,他才抬起头来,脸上是一片煞白,他冲着谢思瑶淡淡一笑:“有点事情要处理,回来晚了。”

谢思瑶觉得有些难过,不由分说的搀他进屋,满屋的人发现了异样,纷纷停下手中的活看他们,赵子鑫有点尴尬,便又指了指门外:“我们到院子里坐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后寿宴

谢思瑶想了想,还是随着赵子鑫一同出了厨房,两个人坐到院子里的大磨盘上,谢思瑶看着有些虚弱的赵子鑫问道:“是你救了对么?”

赵子鑫不作声,谢思瑶便知道他这是默认了。“那个人把你打成这样了……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赵子鑫惨淡一笑,“不用说谢谢,我本是大内侍卫,维护大内的安全,是我的职责所在。只是我没想到他们人那样多,好在我跑得快,捡的一条命来。”

谢思瑶诧异不已,“难道不是一个人?这皇宫大内怎能容许这么些贼人为非作歹?难道圣人都不管一下的么?”

“是赵炎的爪牙,我真没想到他的势力已经渗透到各处了,如今这大内,恐怕已经快要轮不到圣人说话了。”赵子鑫无奈的望天,月明星稀,今晚本该是个好天气的。

“又是赵炎,一介御厨,竟然能够控制整个大内,这简直没法想象。”谢思瑶觉得不可思议,可通过这么些天的观察来看,她也的确发现了赵炎的势力不容小觑。

“当然他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太子、皇后、太子太傅一众才是真正的主谋罢了。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为什么知道这些,实话告诉你吧,我是赵炎唯一的徒弟,从小便由他抚养长大。”

赵子鑫淡淡的吐露出这个惊天大秘密,谢思瑶有点迷惘的看着他,“赵炎是你师父?这么说来,你姓赵也是因为他的缘故么?”

赵子鑫果然点了点头,“当年我只是个流浪在京城街头的乞儿,后来被天香楼的楼主也就是莫玲珑的父亲莫凉带回家去,莫凉那时还是名动京城的名厨,不过后来他遭了难,我也被他托付给了赵炎了,再后来,莫凉办起了天香楼,实际上,莫凉当时已被太子收于麾下了。天香楼也成为了太子收集情报的地方。而赵炎,则是太子安插在宫中的人,民以食为天,皇家子弟何尝不是?赵炎厨艺精湛,又善用权谋,骗的圣人团团转。”

谢思瑶觉得事情越发的骇人了,这样的皇宫大内,已然是风雨飘摇,这样的高阳国已然是外强中干了,怪不得如今内忧外患,也是因着这**人从中作梗。

“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何不站出来呢?让圣人动手处置了那些人。”谢思瑶有点愤恨的望着远处,重重叠叠的屋宇笼罩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仿佛要把人吞噬了一般。

赵子鑫摇了摇头,“没用的,这宫中只要是个明眼人,便能发现这其中的盘根错节,如果是曾经赵炎还收敛一些的话,如今他已经变得有恃无恐,圣人拿他没办法的,甚至还要依仗着他。想必你也知道,太后为此事不知道多么痛恨赵炎,可是太后根本没有办法。”

“圣人为何要依赖赵炎?”谢思瑶越发的不能理解,“难不成就是稀罕他炼制的什么丹药么?圣人为何要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赵子鑫这才惊讶的抬起头来:“你知道丹药的事情了?如何得知的?”

谢思瑶微微颔首,“知道一些,也是圣人亲口说的,只是我不知晓那药丸究竟是何物,圣人说,养精散每天他也只得两粒。因为赵炎每天只给他两粒。不过圣人答应了我,将来会给我留一粒,好让我回去研究一下。”

赵子鑫忽然色变,“这就是了,我还在疑惑为何赵炎会这么快找上你,我原本以为他只是忌惮你的厨艺,可是到现在我才明白,都是因为这养精散,看来圣人那边有危险,圣人偷偷留了养精散,结果被赵炎发现了,这才顺藤摸瓜找到你这里来了。”

谢思瑶一听便急了,“圣人有危险?那该怎么办?赵炎难不成还敢对圣人不利么?”

“如今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太子正陷入困顿,恐怕正急着翻盘,所以赵炎那边的动作一定会越来越大,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尽快想法子的好。因为圣人一直被赵炎所毒害,那养精散,不过是一时续命的东西罢了。”赵子鑫拂袖而起,狠狠的拍在树干上,香樟树叶便哗哗落地。

“下毒?”谢思瑶吓得捂住嘴巴,害怕被人听了去,“你是说,赵炎一直在给圣人下慢性毒药?而圣人发觉的太晚了,如今他不得不依赖着赵炎,此时的圣人,不就是赵炎的傀儡么?”

赵子鑫摇头,“圣人还不至于糊涂到这样的地步,他深知赵炎不好对付,只好和他周旋着,倘若他凡事都像赵炎低头,恐怕这高阳国早就易主了。圣人也是迫不得已,可是赵炎拿捏着他,让他只好做困兽之斗。”

“你的毒,也是赵炎给你下的,是么?他为了控制你,就给你下那样的毒,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不择手段。”

赵子鑫落寞的点头,“不错,也是他。他既是我的授业恩师,又是想要了我的命的恶魔,原本他把我培养成一个优秀的暗卫,当他发现控制不了我的时候,便给我下毒,那个时候我根本想不到他是这样一个人。我曾那么感激他,甚至把他当作父亲一样看待,即便是今时今日,我也不曾对他有过什么越矩的行为。”

谢思瑶畅谈了一口气,然后握紧了拳头说道:“这个赵炎作恶多端,定不能轻饶了他。不然高阳国必然要亡在他手中了。”

赵子鑫淡淡一笑,“所以我多年来一直在寻找解毒的方法,赵炎是个天才,他用毒的手段堪称一绝,我精研了这么多年,也终于才能够破了他的毒……”赵子鑫轻轻咳出声来,谢思瑶忙上前给他捶背。

“你已经找到了解毒的法子?!”谢思瑶一阵欣喜,“这么说,你身上的毒就要好了吧?”

可是没想到赵子鑫却摇头,“不,我的毒已经无药可解。我找到的是可以为圣人解毒的方子。如今我正在炼制解药,相信不日,就能成功了。”

赵子鑫心中一阵释怀,多亏了当日他为了解小九中的毒,强行炼制出了解毒丸,如今这解毒丸正好用作炼制为圣人解读的解药。想来福祸相依,他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谢思瑶看着他有些出神的模样,抑制不住的一阵心酸,赵子鑫身上的毒难道就无药可解了么?他精研了那么久,都没有办法,可见那赵炎是如何的歹毒,实在可恨!

“后天晚上,便是太后寿宴,这期间赵炎定然还会找你麻烦,你凡事多留神,不要中了他的圈套。”赵子鑫嘱咐了谢思瑶一句,便起身走了。谢思瑶想要扶他一扶,无奈他轻功实在是快,眨眼工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谢思瑶只得仰头去看那轮把冰月,哀哀叹息了一声。

*

这次寿宴的排场极大,圣人着意安排了许久,也是想要好好为太后大办一场,只戏台就搭了三座,唱的都是五福祝寿的喜庆戏,畅安宫各处也都挂上一层红色,前前后后忙着的宫人也都换了新装,圣人更是大赦天下,这下真个是要普天同庆了。

寿宴从申时开始,圣人在前殿迎接前来祝寿的王公大臣,而命官的家眷们则随着引路的宫女进了畅安宫与太后一同用膳。

谢思瑶这会还在厨房里忙的脚不沾地,她听着外面绕梁不绝的丝竹声,便能想像得到今日大宴的盛况了。

第一轮的菜肴已经做好被放进食盒,分别被送去了前殿和华泰殿。

紧接着便是第二轮菜肴,大宴要持续很久时间,厨房也就要源源不断的送去菜肴,等到了酉时,又是一阵欢声笑语传来,紧接着便是礼花升空的声音,谢思瑶趁着间隙去仰望开了满空的烟花,差点就要以为如今现世安好,再也没有什么忧愁了,可是烟花仅是一瞬,斑斓散尽,夜空重归于惨淡一片,唯有一轮圆月,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等送到了第三轮,厨房里已经是忙做一团,许多厨师累的直喘气,谢思瑶也例外,天气本来十分凉爽,可是她头上的汗珠却不停的往下掉,仿佛要把整张脸洗一番一般。

谢思瑶用袖子拭去额头的汗,转头去看赵子鑫,只见他正在细心的雕琢着一副凤凰,他手下的刻刀飞快,凤凰已经初具模型。可是看的出来赵子鑫的身体不大好受,他的脸色一直都惨白色,好几次他都要停下手里的活,站到窗口去透气。

这一次,赵子鑫又站到了门外去,谢思瑶便跟过去劝他:“别太累了,实在不行就歇会去吧,那你把菜谱给我,我来做。”

赵子鑫固执的摆摆手,“不,这不是一道菜的事,这道菜必须由我来做,也只能由我一人做出来。”

谢思瑶见他实在是不松口,也只好怏怏的任他去了。只见他每歇息一会,便又重新开始,终于,凤凰的模型被雕了出来,其余忙着的厨师也都忍不住侧目看过来。

赵子鑫把凤凰放入大锅中症上,这时传菜的公公又过来了。

“谢大厨,太后如今正和命妇在园子里听戏,特命你备上各式点心四十九样,不得有误。”传菜的公公说罢便走了。

谢思瑶只得立刻开始动手,四十九种呐,有时候谢思瑶都会抱怨,为何宫廷的人都这样浪费呢?可是她没法子,只好耐着性子来做。

这个时候,她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好几半去,好在这四十九种也不难想,她几乎是旋转着做完了一道又一道点心,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内做好了四十九种。

候在厨房的宫女太监便立刻提着点心去了园子。

谢思瑶这会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想着太后听戏这段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吩咐了吧。她便跑去帮赵子鑫做菜。两个人又是蒸又是炒的忙活了好一番,才把分到的菜肴给忙完了,此时此刻其他的厨师也大多已经做完了分配到的任务,个个在厨房里蹲着歇息。

赵子鑫做的最后一道凤凰也终于出锅了,四个太监合力才把大食盒提到了华泰殿去。

赵子鑫看了一眼时辰,料定此时此刻圣人应该正在华泰殿用膳了。

两个人刚歇下来不久,忽听得一阵嘈杂声传来,几个大内侍卫冲到了厨房里,不由分说便架住了谢思瑶和赵子鑫,谢思瑶方要问话,便见赵子鑫给她一个眼色,她便立刻明白了。两个人乖乖的被带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铲除赵炎

华泰殿灯火通明,二十根通臂巨柱摇曳着火光,把殿前的台阶也照的分明,谢思瑶被人驾着走进了殿中,方一进殿,一人便在她肩头用力,她猝不及防就跪倒在地,再去看赵子鑫,和她也是同样的光景,她不禁抬头望去,大殿上乌泱泱做了许多人,皆是华服锦裳,嫔妃们打扮的自是花枝招展,几个皇子王爷也都是端坐着,她只消一眼,便看见坐在太后下首的郁华,他一副几欲起身的样子被谢思瑶看在眼里,这样的场合,他不能乱,思及此,谢思瑶便立刻给郁华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不要妄动。

郁华虽是坐下了,可是面上的急色更盛,他不得已只好拿眼觑着太后,带着恳切的意味道:“皇祖母……”

饶是太后,此时此刻也是无计可施,她知道来势凶险,圣人平白无故在她宫里中了毒,弄不好会变成是她纵容奴仆毒害天子。她一阵阵的叹息,此刻也是如坐针毡。

唯有坐在一侧的赵炎脸上凛然一片,他抬眼看了看赵子鑫,才又把目光放在了谢思瑶脸上:“逆贼,你意图谋害圣人,该当何罪?”

谢思瑶悚然一惊,下一刻便下意识的脱口说道:“血口喷人,我何时要谋害圣人?”

赵炎不耐烦的抬了抬下巴,眼里的厉色已经多了一层。一个御前侍卫走上前来把一盘糖醋里脊放到了谢思瑶面前。“这盘糖醋里脊是你做的,这里头有毒,圣人只吃了一片便倒了。”谢思瑶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盘里脊,这菜是她做的没错,可是她何曾知道什么下毒的事情,这不是要把人诬赖死了么?

“这是我做的,但是我没有下毒。”谢思瑶定定的说道。

赵炎冷哼一声,“把老厨子带上来。”

说话间,厨房里的老厨子已经被带进了殿中,他忙跪下对着太后请了万福,才又一一给其他人请安。

等到他默声伏在地上的时候,赵炎这才发话:“听说你曾亲眼看见有人私藏毒药,你可看清了么?”

老厨子浑身发抖,饶是这样,他还是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谢思瑶,然后非常肯定的道:“小的没看错,正是谢大厨私藏毒药,恰好被小的撞见,她还紧张的把毒药立刻收好。”

“严师傅,我为何要陷害我?”谢思瑶诧异不已的看着老厨子,“扪心自问,我一直对你尊敬有加,今日你为何要落井下石?”

老厨子却一直不说话,只是低垂着头,赵炎看起来十分满意,挥了挥手便让人把老厨子带了下去,“这样便够了,如今证据确凿,来人啊,把逆贼押入天牢,不日问斩!”

谢思瑶凛然变色,可是又发作不得,这个时候郁华再也坐不住了,他若是再不动,恐怕谢思瑶的罪名真要被坐实了。

“赵大人此言差矣,老厨子的一面之词有何可信?你这样草草了事,未免太过轻率,而且,这样大的事情本应该交由大理寺去办,你一个御厨,恐怕知道什么叫做越俎代庖吧?

赵炎冷笑一声:“三皇子殿下,恐怕你此时此刻要求的不是什么公正,而是想要徇私枉法吧?谁不知道,这逆贼便是你心仪之人?”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所有不知情的人都带着看好戏的表情看着郁华,鄙夷的神色在谢思瑶周身打转,她无奈的看了一眼郁华,好在他并没有半分的尴尬之色,依旧慷慨陈词道:“赵大人私自查探皇室私事,难道说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谁给你这样大的胆子,敢让你如此骄纵!”

赵炎面不改色,仿佛阖宫是他的天下一般,“三皇子殿下真是说笑了,再说了,是殿下不注意作风,又不是赵某故意要惹是生非,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殿下还是好好管好自己的事情罢。”

郁华这下彻底被激怒了,好个赵炎,往日里是他父皇护着他,如今他父皇在侧殿休息,他倒要好好整治一下这个赵炎,想到这,他邪魅一笑吩咐左右侍卫:“将赵大人拿下,他毒害圣人,乃是谋逆之罪!”

左右的侍卫蜂拥着便擒住了赵炎,满殿的人料想不到这个变故,皆是神色慌张,有那些胆小的嫔妃和婢女,此刻已经吓得魂不守舍东倒西歪起来。

太子这下不乐意了,他乃是一国储君都没有说话,他郁华也敢造次?所以太子起身冷眼看着郁华道:“三弟莫要忘了身份,要记得,你是高阳国尊贵的皇子,这样的行径真是给高阳丢脸。”

郁华什么也管不了了,只是一笑,“大哥好威风,我是高阳的皇子不假,大哥你也是高阳的太子,你就这样好性的看着一个厨子压到你头上来?一个厨子,竟敢擅自命令御前侍卫,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如今大哥你竟然还替这样的人说话,难道大哥不知道此人的居心么?”

太子一顿,呼吸一滞。赵炎的居心,不就是他的居心么,这郁华如此影射他,不就是想要让他难堪么。只是面子是一回事,皇位又是另一回事,这个时候他面子和皇位都要,所以还不能过于显山漏水。

所以他抿了抿唇看着赵炎,“赵大人,我三弟说你居心叵测,你且说说自己有何居心吧?”

郁华没想到太子会来这样一出,无不是讽刺的看着太子道:“大哥真是糊涂了,这世上从没有哪个贼子会承认自己是贼子的。”

太子却置若罔闻,只是冷冷看着赵炎,如今这一幕,他也是始料未及,更没想到,赵炎已然可以随意调用御前侍卫,他本来是想让赵炎成为他继承大统的帮手,可是如今看来,这个赵炎也几乎成了他的威胁,他有点不甘心。到手的江山,可不能半道落到别人手里。

赵炎面色淡淡的,对着太子抱拳道:“臣作为首席御厨,又监察御厨的指责,譬如今日之事,乃是赵炎监察不力,唯有亡羊补牢,来弥补臣的罪责。”

太子又玩味的笑了笑,“这么说来,赵大人也是承认自己有过错了,既然如此,我记得按照高阳律法,手下有作奸犯科之人,上司也要同时受责罚以儆效尤,如今你手底下有御厨要毒害圣人,按照律法,你也是要被流放的。”

赵炎浑身一震,这才冷声回道:“太子要是真治臣的罪,臣也没有什么怨言,只要将这贼人除去了,也算是臣的功劳了。”

太子的心慢慢落了下去,可还是觉得不放心,他又要和郁华理论,只见偏殿里走出一人来,不是旁人,正是圣人,此刻他面色红润,步履平稳,并不像是中毒之人,殿中的人无不是纷纷看向他。

圣人缓缓的走向大殿中央,太子和郁华对面站着,此刻都躬身向他行礼,他只是淡淡的走了过去,只定定的看着赵炎,忽然他张口吩咐道:“将赵炎拿下,押入天牢,着大理寺严查……”他浑厚的声音从大殿的四面八方传来,仿佛带着猎猎的风声,众人陷入这阵风中找不到方向,忽而整个人都清明过来,十来个侍卫已经围住了赵炎,随着圈子慢慢见小,赵炎也终于心急了,他确信了,圣人不是在试探他,他不甘心的高喊:“圣人为何要拿我?”

圣人重新在座位上坐定,谢思瑶远远望去,只觉得圣人和从前大不一样了,现在的他,才有九五之尊的风范。他的眉峰聚成两条利剑,继而他狠厉的盯着赵炎一字一句说道:“朕治你谋逆之罪。”短短几个字,震惊了大殿,掷地有声的一句话说完,许多人都瞠目结舌的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侍卫终究是擒住了赵炎,他竟忘了反抗,只是定神看着圣人,嘴里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是啊,圣人根本早就被他控制了,圣人离不开他的药,怎么可能会让他去死?

可是他不知道,圣人的毒已经被解了,方才的毒害一事,只是在试探他罢了。

赵炎被拖出了殿外,走到门口,他转身看了一眼赵子鑫,才又叹着气走了。

太子一下子冷了一颗心,圣人的态度突然大变,他几乎没办法接受,可是他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淡然的坐回了位子,跟着众人一起高呼:“圣上英明!恭喜圣上铲除乱臣贼子。”

一顿寿宴吃的人浑身冰凉,终于忍到了宴会结束,他木然的从华泰殿出来,看着畅安宫中的一草一木,整颗心都没有着落起来,他苦心孤诣下的一盘棋,就这样被圣人一把打乱了,他辛苦了十几年,难道就要功亏一篑了?

他又想起在殿上圣人说的严查赵炎一党,斩杀其党羽的事情来,便沉重的迈不开步子,皇后从他后面徐徐走上前来,迟疑着唤了一声我儿。

他禁不住就要落泪,回转头来看向皇后,她已经风华不再,一张脸上也写满了惶然,她支撑了他这么些年,却没想到临了会面临这样的挫败。

他不甘心!太子并没有回应太后的询问,只是淡淡请了安,寒暄了几句,便急急回了东宫。

谢思瑶被圣人留在了大殿,她这个时候还被蒙在鼓里,只听太后笑着说道:“可怜我利用了这孩子,只是除了她,哀家真的没有旁的可以信任的人了。”

谢思瑶这才恍然记起来,太后曾赏赐过她一对镯子,当时那盛着镯子的锦盒里便有一张莫名其妙的纸条,是了,一切都可以解释清楚了,太后利用她引得赵炎出手,才有的今日这一幕。

只是赵子鑫为何如同未卜先知一般?谢思瑶转头去看他,他正笑着同太后见礼,太后赞许的握住他的手,“哀家若是早点认识你该有多好!好在你替圣人解了毒,不然哀家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郁华静静立在谢思瑶身侧,将她半拥在怀里:“今日让你受惊了,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一出。当时在殿上也是急昏了头了。”

谢思瑶回给他一个浅笑,受惊又怕什么,这一下,铲除了赵炎,可不是好事一件么!

作者有话要说:快完结啦

☆、生死悲情

出了华泰殿,郁华便牵起了谢思瑶的手,赵子鑫落后半步跟在他们身后,他捂着胸口走了好一会,只觉得气血上涌,头昏目眩,今日这样的大宴,耗费了他太多的心力了,为了给圣人制药,他也将自己仅存不多的精神耗得一干二净,如今只怕是要不成了。

果然,他刚跟着谢思瑶和郁华出了皇宫,便脚下一个踉跄,他下意识的喊了一句思瑶便喷出一口血来,谢思瑶没想到他跟在后面,甫一回头就看见他跌坐在地上,胸前的衣襟上已经被血染透了,她惊叫一声回头要去搀扶他,郁华一把拉住她沉声道:“让我来。”

等到郁华把赵子鑫带回了府上,他已经气若游丝了,谢思瑶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吓得眼泪簌簌往下落,赵子鑫几乎没有力气抬起手臂,只能看着她饮泣不已,不知怎的,他心里竟还有些高兴,这也许是今生唯一一次,谢思瑶为他流泪了罢。

他强撑着说话:“三皇子殿下,可以让我和谢姑娘独处片刻么?我是将死之人,你尽管放心,我只是有几句话想要同谢姑娘说。”

他口口声声叫着谢姑娘,郁华仍旧是不放心,“有什么话,在我跟前说不可以么?”

谢思瑶却含着泪恳求他:“郁华,赵大哥他没有恶意,这一次要不是因为他,我们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扳倒赵炎。你便相信他这一回罢。”

郁华哪里是不相信他,只是不想让谢思瑶和他独处罢了,哪怕他是个将死之人,可是看着谢思瑶恳求的眼神,他只好点头答应了,然后转身出了门,靠在门口听着里头的动静。

赵子鑫吃力的呼吸了片刻,才忍痛从怀里摸出一本书和一副盒子来:“这本书是我潜心编写的毒经,我研究了那么多年的毒理,全部心得都在这上面,你若是有心,便替我保管一下,将来也许能用得上。”

他说了一番,便又开始重重的呼吸,谢思瑶看的难受便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你制的那些药都救不了你了么?”

赵子鑫摇头,“我这条命早就该还给阎王爷了,我能苟活至今,也是不容易……只是思瑶,你知道么,我根本不愿意走,倘若我不是将死之人,我一定不会放你走。你知道么,其实在天香楼招聘那一天,真正的第一名是你,我根本没有做出什么菜来,那天我本是做了充数的打算,因为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会进到天香楼里去,可是我没想到会遇见你,你那么认真,我真不忍心抢了你的第一名。所以我才要让你当我的帮手,让你进天香楼。”

谢思瑶睁大眼睛看着赵子鑫的苦笑,他这样说出来,倒叫她心里更加难受了,她只好一直抹眼泪,“你别这样说,你别这样说,我一直都把你当作我的大哥,你为我好,我都明白……当初我还误解你,还和你争吵,我好后悔。”

赵子鑫终于露出一些笑意来,只是那笑意带着明显的苦笑:“上天让我遇见你,却又要让我们阴阳相隔,没有比这个更痛苦的事情了罢?思瑶,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也只想问你这一次,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谢思瑶一下子愣住了,她看着赵子鑫眼神里期待的火苗,整个人都僵立在原地,过了片刻,她无奈的摇了摇头:“虽然我很想骗你,可是我还是做不到,我不喜欢你,赵大哥,我一直把你当作大哥。我一直都以为,你和玲珑是一对的。”

赵子鑫眼神里的火苗一下子熄灭了,他痛的说不出话来,本以为她曾喜欢过自己,这样也好让他心安一些,可是她还是说没有,所以自始至终,他都是个失败者,他从没有一次赢得过她的心。即便他使尽了浑身解数,还是没有得到她的一丝喜欢,他觉得悲哀,可是又觉得意料之中。

他痛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摩挲着锦盒,谢思瑶知道他一定很在乎那个盒子,便从他手中接过来护在胸口:“你放心,我一定帮你保存好它,你放心。”

赵子鑫满意的笑了,然后又连连吐出来好几口血来,他终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手指再也一动不动了。

谢思瑶突然放声大哭起来:“赵大哥,赵大哥!”

郁华听见声响,立刻推门进来,便看见谢思瑶哭的正凶,他上前探了一下赵子鑫的鼻息,心头也掠过一丝不忍:“他去了。”

谢思瑶抱臂痛哭,郁华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别伤心了,你这个样子我真难过。”

谢思瑶抽泣着打开手里的盒子,只见一个木牌上写了‘谢跟班’三字,字下面还画了一个小乌龟。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东西一下子撞进她深深的记忆力,撕开了好几层画面。

她一愣,眼泪便决堤而下。

*

太子回了东宫,一坐便是半天,愣是缓不过神来,韩茗进来报信,说圣人大肆清扫后宫势力,御膳房被掀了个底朝天,赵炎的罪名也被抓了一大把,倒是圣人丝毫不过问太子在其中的利害关系,想来圣人也是顾念着父子亲情的。

只是太子这时头脑发晕,哪里还顾得上父子亲情,一心一意的懊悔着没有早些动手,偏生给了圣人这样一个机会,才使得先前的努力都泡汤了。

韩茗见他颓丧,便提醒道:“殿下这个时候根本不能灰心丧气,须知内宫的事情虽然不可回還,可军营那边确实安排妥当的,眼下看来,殿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倘若圣人回过神来,殿下是首当其冲的人。”

太子这才悚然一惊,他也是一时乱了阵脚,才会觉得无望,好在韩茗提醒了他,他这才不至于消沉了下去,他望着沉沉的暮霭,终究是狠下心来,“看来大事就在眼前了,必要先发制人,才能得一线生机。”

当夜,京城便开始有异动,原本常年驻扎在城郊的两大将军竟然班师回了城,而城中的警戒似乎也严了许多,密令送到圣人手中的时候,他只是惨然一笑:“我原本想要看看他会如何,只当他会迷途知返,我这高阳的江山,本就是他的,他又何苦这样急。”说罢他急急写了一道密旨,将旨意交给早已经守候在御书房里的护国公。

护国公接过密旨,还是犹豫了一下:“圣人果真下的去手么?”

圣人闭上眼睛,良久才点了点头:“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恐怕朕和他之间早就不剩一丝情分了。”

护国公这才抱拳却行出了御书房,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

夜风有些凉,谢思瑶给郁华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依依不舍道道:“早去早回,等平定了便立刻回来吧。”

郁华捧起谢思瑶的脸,温润一笑:“我归心似箭,有你在府上,我哪里愿意耽搁呢。”

言罢他便翻身上马,拉着缰绳在原地转了转圈,又不放心的盯住她:“记住我告诉你的密室了么,等到我走了,你便带着周妈妈人等躲到密室里去,那里好歹还是能躲几日的。”

谢思瑶点了点头,又伸手去握住他的手,先顾无言,唯有心中波澜起伏,这一去,是福是祸,谁也料想不到,古往今来,帝王家这样的事情已经屡见不鲜,她以为高阳国好歹可以躲过这样的命数,可不料,太子终究还是要起事谋反了。

郁华飞快的在她手背上一吻,便放下她的手来,然后策马往城门的方向去了,谢思瑶站在重华府门口,夜色笼罩了整个京城,这样没有月亮的天,应该会很快过去的罢。她叹了一口气才回身进了府中,周氏已经在房中等着了,看着她进门,潸然落下泪来,其实这不是她们相认那一天了,可是周氏回回见了她总要落泪。

“娘,我们先去密室罢,如今变了天,外头恐怕是不安生了。”谢思瑶搀扶着周氏往密室去了,府上的大小奴仆大都被遣走了,只剩下几个可信的人随着谢思瑶进了密室。

等到门一关,他们便与世隔绝了起来,外头的风声便一丝也听不见了。

*

夜幕下的京城如同往日一般宁静,只是隐隐约约浩荡而来的马蹄声终究是惊扰了不少人的梦,未时三刻,大队的人马已然到了城门口,为首的一人乃是护西伯。守城的将士拒不开门,护西伯便掏出了虎符来,将士们半信半疑,还是打开了城门,大队的人马便进了城,走到午门的时候,冷不防有成千的铁甲兵从四处涌出来,护西伯以为事情做的隐秘,并不曾带了许多人来,这一下便被铁甲兵尽数砍杀在午门之外。

郁华则守在皇宫城墙上,看着远远杀进来的火光,听着鼎沸的人声,他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护国公站在他身侧,见他神色淡然,便提醒道:“胜败在此一役,华儿还需当心。”

说话间,城下已经杀出了许多士兵,郁华从城墙上飞越而下,冲进士兵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直奔镇国大将军而去,他从小练就的身手,三两下便把镇国公打得毫无反手之力,正待他犹豫的档口,不知从何处射来一只冷箭,正中他的肩头,他一阵疼痛,接着便昏倒在地,护国公那边还在指挥众人,并不曾看到郁华受暗算。等到将谋反的叛军悉数围剿之后,众人这才发现不见了郁华的踪影。

翻遍了皇宫内外的角落,也不曾找到郁华,护国公一时乱了阵脚,立时命人赶往东宫去。

彼时的东宫,已经被重兵团团围住,太子慌乱的瘫坐在椅子上,惶恐不安的听着门外的呐喊声,失败了,他失败了,他无论如何都不曾想过自己会失败,总以为皇位近在咫尺,可是如今他连性命都要不得了。

韩茗站在门口,太子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他朗声唤韩茗:“现在只有你我了,你护送我出京城,我保你兄妹荣华富贵。”

韩茗淡然的迈步进屋,用一种冷冷的眼神看着太子,太子心中大骇,他一直信任的韩茗竟然拿这种眼神看着他,他心下虽然乱,还是厉声喝到:“你难道忘了你的妹妹了么?你难道不怕我现在就派人杀了他么?”

韩茗依旧面无表情,他一剑抵到太子的胸口,“殿下,你作恶太多,是要遭报应的。”

太子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没入胸口的剑,血从他的五脏六腑喷涌出来,他痛的无以复加,终究是睁着眼睛看向韩茗:“难道说,你是……”

韩茗的嘴动了下,可是太子终究是听不见他的回话了,他睁着眼睛重重摔倒在地上,韩茗又挥剑斩断了他的头颅,然后丢尽早就准备好的包袱里,飞身消失于东宫。

片刻,东宫起了大火,火势凶猛,直烧了三天才熄灭,京城的百姓望着那燃起的火苗,这才明白高阳国不久发生了一场兵变,而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太子再也不会出现了。

*

谢思瑶在重华府枯坐了好几日,终究是等不到一丝关于郁华的消息,她愣神看着门外,几乎不敢眨眼,她总觉得下一秒郁华就会出现在她眼前,可是她等了这样几日,根本就是徒劳。

同瑜说搜遍了整个京城都没有找到他的尸身,那便是说明他还活着,这样就好,只要他活着,就还有希望,她正愣神,管家便送了信来:“谢姑娘,睿王爷邀您过府一叙。”

她木讷的接过信笺,刚要说我不去,谁知却在信里的物件落下的片刻愣住了。那是她送给与郁华的六角香包,他一直带在身上,从没有离过身,她攥住香包,喜极而泣:“这是他的东西!”

周氏却忧心了起来,“这是他的贴身物件,为何会是睿王爷送来的?”

谢思瑶微微一愣,一瞬间也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她觉得浑身发冷,倘若这些真是睿王送来的东西,那只能说明,郁华在睿王那里。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睿王要这样做?

周氏一语道破天机:“睿王爷可是倾心于你?”

谢思瑶觉得心惊,连攥着香包的手都开始隐隐发抖起来,这是睿王在向她发出挑战书,如果她不前去应约,那郁华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周氏却不肯让她去,“若真是睿王,那告诉圣人罢,让圣人出面,睿王爷不会不放人的。”

谢思瑶却落下泪来:“不成了,我听说圣人突发了暴病,此刻正昏迷着,恐怕不久就要晏驾了。”

周氏觉得奇怪,“你不是说,圣人的毒已经被解了么?如何又突然生了大病。”

谢思瑶无计可施的摇头,再去看一眼香包,登时什么都明白了,“圣人真是可怜,他的儿子不是狼就是虎,他惩治了一个太子,却没防住一个睿王,只是他一定没想到,这个他最宠爱的儿子,会这么狠心。”

周氏也明白过来,只好悲天悯人的道:“是我高阳的劫数,恐怕这睿王爷绸缪的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叫人心寒。”

说话间谢思瑶已经整理了一番,她退出门外对着周氏揖首:“母亲在上,请受女儿一拜,女儿本不该置母亲不顾,但是我今日不得不去赴鸿门宴,郁华有恩于我,我们两人已经私定终身,我实在不能放任不理。”说完她便跪地磕了三个头。

周氏坐在软榻上,此刻已然是泪流满面,她还记得曾经谢思瑶的爹被人诬赖要下狱的事情,她也是这样绝然的跟着他一起去了,这份感情,她经历过,便也明白,所以此刻她唯有带着心痛点头:“好孩子,母亲知道留不住你,只是你此去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不然母亲孤身一人如何活在这世上?”

谢思瑶含着泪答应了,急匆匆便上了马车,直奔睿王府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赵子鑫是我在文中最喜欢的角色,可是还是把他写死了,写的时候我也在流泪,因为实在是难过。他太完美了,整个人都很好,可是这样完美的一个人还是没能得到最好的归宿。

☆、真相大白

睿王府是京城一处大宅子,几百亩的地方,建了不知道多少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一重又一重,谢思瑶从马车上走下来,仰头看了一眼睿王府金光闪闪的大牌子,管家已经在门口候着多时了,看到她站到门口,立刻上前来见了个礼道:“谢姑娘,王爷在花厅等你,小的这就带你过去罢。”

不去也不行啊,谢思瑶攥了攥拳头,闷声不吭的走进了门,院子里端的是精致典雅,第一次去的人只以为是哪里的皇家园林一般,假山喷泉一样都不好,谢思瑶却无心这些精致,只是闷头走路,也不管那管家在耳边如何聒噪。

到了一处红墙绿瓦的厢房,管家这才插腰行礼道:“谢姑娘,到了,小的就不陪您进去了。”

说完管家就走了,谢思瑶在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足勇气走了进去,正对门是一幅澹泊明志宁静致远的对联,乃是当朝最著名的书法大家柳公的手笔。她方迈开步子,耳房一侧便走出一人来,不消说,来的人正是睿王了,他今日还是那副闲情逸致的打扮,松松落落的袍子穿在身上,颇有些仙风道骨,这样看起来,他从来都是个美男子。

只是令人想不到的是,这个美男子,竟然有这样一颗狠的心肠。

谢思瑶脸上冷冷的,直视着睿王问道:“你把他藏在哪里了?”

睿王不紧不慢的落了座,又抄起茶杯开始沏茶,“如今这秋茶刚上来,味道最是醇厚,本王刚得了一盒好茶,就迫不及待的找了你来一起品茗。”

谢思瑶见他答非所问,心中也有了计较,知道睿王既然邀她到府上,便不会轻易叫她如愿,只是她心中泠然一笑,她又其实无备而来?

睿王摆弄着茶杯,看着她缓缓落了座,嘴角完成了一个无比温润的弧度,“谢姑娘,许久不见,你难道就和本王这样生分了么?要知道,我们曾经还是好朋友。”

“不敢,我谢思瑶乃是一介草民,不敢和王爷高攀。”谢思瑶看了一眼睿王手里的茶盏,碧色的茶叶在沸水里打着转,像极了她此刻沉浮不定的心情。“王爷叫我过来,只是为了品茶么?”

“难道不可以么?本王没什么爱好,就喜欢这些玩意。”睿王抬起明亮的眸子看她,眼睛里蓄满了一如往常的清澈。仿佛他从不曾参与过任何杀戮。

只是谢思瑶如今才明白,睿王的手段,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形。

“我倒觉得王爷是有别的事情和我说,比如太子殿下是怎么没得?又比如圣人为何会突然染上重病?”谢思瑶目光灼灼的盯着睿王,“我刚才一路走过来的时候,看到了韩茗,我知道他是太子的贴身护卫,可是如今他却在你府上。”

睿王一点也不意外,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深情,他慵懒的摇晃了一下茶壶,才悠然道:“大哥不仁,死死攥着人家兄妹的命门,我看不下去了,想做个好人帮人家兄妹一把也不好么?”

“兄妹?!”谢思瑶有点诧异,“太子当初那样信任王爷,凡事都要和您商量,却没想到完全着了你的道。估计他到死都不会想到是你。”

睿王不置可否,“他们兄妹如今在我这里过的很好,这样便够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他妹妹是谁?”谢思瑶低头看着睿王递过来的茶盏,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来,“王爷果然沏的一手好茶。”她的嘴角垂了下去,“可是再好的茶,也是带着苦味的。”

“月儿也这样说,不过她和本王在一起总是笑,而你总是带着疏离,可是你越是这样,本王就越想看到你在本王面前露出笑容。”

沁月?谢思瑶心中一阵恍然大悟,沁月是韩茗的妹妹,怪不得她总觉得韩茗看起来那样眼熟,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可是如今明白的太晚了,沁月从始至终都是属意于睿王的,这样倒是个好归宿。

可是她呢?“王爷这样说就太牵强了,我小女笑不笑全凭小女的意愿,和王爷无关。”

“可是喜欢一个人,不应该希望看到她笑么?”睿王的手出其不意的伸过来,一下子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思瑶,难道你不明白本王的心么?”

谢思瑶冷冷的看着睿王,一点点的把手臂从他手中抽回来,“王爷,你糊涂了。你喜欢的不是我,你喜欢的是沁月姑娘。”

“是,本王自然喜欢沁月,本王也会给她正妃的位置,而你,本王也不会委屈了你,侧妃的位置,便是为你而留。”他带着笑意看着谢思瑶脸上恶寒的脸色,接着慢悠悠说道:“哦,不,本王少说了一点,本王会有两个侧妃,你和惜儿不是好姐妹么?你一定不会介意和她一起服侍本王的对不对?”

谢思瑶的神情终于从恶心变成了不可置信:“樊惜儿……她,也是你的人?”她无不懊丧的垂下头来,一遍遍的回忆和樊惜儿的来往,那样单纯美丽的姑娘,竟然也是在步步为营的谋划着?

她终于想通了这一切,也终于明白,当初为什么有那么多意外和巧合,其实一切都是事在人为,可是她当初为何没有想到这个地方?

她后悔不迭,痛恨又添上一层,“王爷的手段是好,可是我谢思瑶却不是那样的人。”她忿忿的起身,“王爷,难道你就不怕圣人治你的罪么?你下毒谋害圣人,又要残害手足!”

睿王笑的前所未有的和煦,“你这样污蔑本王,倒叫本王心里难受,你可知道本王有多中意你么?从你做的那一碗光阴开始,我便开始喜欢你。实话告诉你吧,我知道凡是喝了光阴的人,都会对你产生好感,我和三哥都喝了那汤,所以我三哥之所以会喜欢你,只是因为一勺汤而已,后来他因为你迷失了自己,连护国公那个老狐狸给他绸缪的大事都不顾了。可是我又何尝是那样的人?!我韬光养晦二十几年,为的不就是今时今日么?我又岂能因为一勺汤而前功尽弃?”

谢思瑶无力的坐回了椅子里,“王爷,我知道你机关算尽,你是最大的赢家,你又何苦为难我和郁华呢?你想要你的皇位,你只管去坐吧,我不稀罕。”

睿王站起身来,一下子将她圈在怀里,“思瑶,我不仅要江山,更要美人,所以我从来不敢真正伤害你,即便是我在利用你的时候,我都不敢伤你分毫。”

利用!谢思瑶一壁挣扎着,一壁怒火中烧的看着睿王:“所以郁华的箭伤是你造成的是么?就连陈嘉佑将我掳到府里去,也是你安排的是吧?你还利用我赶走了若云,为的就是让樊惜儿在天香楼站稳脚跟!”

她的眼睛里射出火焰来,睿王的脸色却愈发的迷醉,“不错,到这个份上,本王索性都告诉你吧,那些全都是我做的。不仅如此,还有陕西粮道的事情也是我动的手,我把那些粮草交给奉凌国,他们答应帮我完成大事。我手上没有兵权,只能依靠他们。不然哪会有今天呢、”他的眼神慢慢变得阴狠,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所以要成大事者,不能心软,不能为情所困,亦不能像我大哥那般,抱着侥幸心理。”

“你简直是个疯子!你竟然拿百姓的性命开玩笑!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谢思瑶被他双手钳制着,纹丝也动不了了。

“疯子?古往今来,哪个帝王不是疯子?只有疯子才会治国,你又懂什么?你什么都不必懂,只要安心做我的王妃,将来再继续做我的贵妃娘娘。这样你不称意么?”

谢思瑶挣扎着摇头:“我不会答应你,即便我死了也不会答应你!”

睿王欺身凑到她身上,“你不怕死,你就不怕我把他杀了么?你要知道,我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命。”

谢思瑶突然一愣,语气自然而然的就软了下来“不要……别伤害他。”

“哈哈哈哈……”睿王放声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他,所以我才要囚了他,所以我才要看到他生不如死!”

谢思瑶几乎要落泪,可是恨意让她只能仰脸怒视着睿王:“是不是我答应了你,你就会放了他?”

睿王脸上浮现出笑意,“真乖,早点明白不就好了么。我要的人是你不是他。自然不会为难他。”

谢思瑶心中却开始冷笑,说的这样好,却定然不会这样做。可是饶是如此,她还是眼泪汪汪道:“既这么,我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了。王爷……”她的声音百转千回,睿王禁不住要上来吻她,被她扭头躲开了:“王爷……这样不好……”

睿王笑嘻嘻的点了点头:“是本王急了点。不过往后你要是都这样乖巧,本王必定不会亏待你。”

谢思瑶忍着恶心含着泪淡淡一笑:“其实王爷也是风流倜傥的翩翩美少年……王爷这样箍着我不好受,不如先松开些吧。”

睿王笑着慢慢放松了她一些,只是手已经还扣着她的腰,他轻轻在她腰上摩挲,眼神则在她脸上留连,他看了好一会,又忍不住的上去啄了一口:“本王真是爱你爱到心肝里,你真是个宝贝,怪不得那样多的人中意你,只是如今有本王在,他们一个都别想了。”

谢思瑶苦笑着低下头来,心中是万千的委屈,只好在心里默念道:“郁华,仅此一次,我今生定不再负你。”说罢她仰起头来凄恻的看着睿王:“王爷,什么时候将三皇子送还给我?”

睿王摸了摸下巴,“容本王好好想想……”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觉得胸口一热,喉咙里已经涌起了浓重的血腥味。

他踉跄着退了好几步,然后哇的吐出一片血,他头晕的站不稳,只好扶住椅子的靠背,不可置信的看她:“你何时给本王下的毒?”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

谢思瑶整理了一下衣裙,冷眼看了睿王一眼:“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如今你身中剧毒,你若是杀了我和郁华,那你也只有一死。”

睿王尤不死心,“不可能,本王会找到世上最好的医生来医治本王!”

谢思瑶低下眉用极冷的声音道:“不可能了,那个最好的解毒先生,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她的言语甚是凄凉,睿王倒抽了一口凉气:“赵子鑫呢!本王知道他会解毒,他通毒理的……”他一句话没说完,仿佛从谢思瑶脸上看到了答案一般,脸色变得越来越痛苦:“赵子鑫死了?他为什么会死?我不信!快把他叫来救本王!”

“执迷不悟,你若是执意如此,那便只有一死了,你不放郁华,我这就自己去找,而你,也会毒发身亡,可惜了你这偌大的王府,也成了你的葬身之地。”

她从睿王身侧跨过去,睿王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衣裙,却觉得腹痛难以忍受,他全身几乎要僵硬了,下一秒,他惊恐的发现,他喉咙里也发不出声音来了,他惊恐的转向门外,看着谢思瑶越走越远,死亡的恐惧将他淹没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嘶鸣。

谢思瑶终于等到了这一声,她缓缓转过身来,冷眼看着睿王,然后走回来在他口中塞进一颗药丸。“这颗药丸只能暂时保你性命,也就是说,你这毒一时半会清除不了了。”

睿王服下解药,脸色终于不那么难看了,他粗粗穿了两口气,翁动着嘴唇低声道:“思瑶,我真是想不到……”

他艰难的抬头看她,她的面色冰冷的仿佛覆盖上了一层严霜,雪白的肌肤透着奇异的光泽,那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美。

他颓丧的垂下手去,低头半闭着眼睛问她:“我到底那一点比不上他?郁华有什么好?如今整个高阳国都在我手中,你为何都不肯从了我?”

“别忘了,如今你的命在我手中。”谢思瑶居高临下看他,眼神里是完完全全的厌弃,若不是为了救出郁华,她根本不会给他解药,可是他死了,她就再也没机会见到郁华了。她想过碰个头破血流,可是人总是抱着一丝希望的,所以她冒险一试。“你若是仍旧执迷不悟,那我们一同死了又如何?”

睿王哑然了,他低着头不说话,嘴角的血慢慢干涸了,凝固成一片腥咸的粘腻,他伸手一点点抹去嘴角的血渍,他从来都是那么美,那么清高,那么玩世不恭,可是也就是这样的他,才下的去那样的狠手。

谢思瑶忽然想,他说的没错,古往今来的帝王,哪一个是心软的主呢?她不看他,只是冷冷的讯问:“告诉我郁华在哪里,只要你把他放回来,我就给你解药。”

“我如何知道你会不会给我?”睿王苦笑,“你若是和郁华一走了之,我又拿你什么办法?所以最好的法子,还是把你禁起来。”

谢思瑶却不动容,面色依旧是如沉水般:“好,你想要囚我便囚罢,大不了便是一死么。我又有什么可惜的呢?左不过有你陪葬的 。”

睿王觉得头疼,根本周旋不开,满以为威逼利诱之下,她总会松口,可是眼下看来她已经是豁出去了一条心,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转圜的余地了,他心里懊悔,这会才明白岔子出在他那亲的一口上面,他的一个冲动,便酿成了这样的后果,真是不堪!他有点怨恨的捶地,惹得谢思瑶冷笑连连:“你这样作践的是你自己罢了,这会说什么都晚了,解药的时间不多了,我来的时候也只带了那一颗,接下来要如何,全看你的意思了。”

她作势要走,“你府里的人都被你支的的远远的,你这会喊起来也没人会过来罢,即便过来了又如何,你还是要死。”她把死字咬的重重的,这无疑像是一记闷棍打在睿王脑门上,他终于像是开了窍一般张口道:“等一等,他就在假山下的地窖里。”

终于松口了,谢思瑶瞥了睿王一眼,上前扯掉他的腰牌,用鄙夷的眼光看了看他,然后大步流星的跨出了房门,再也不管睿王在她身后痛的要命的□□。

*

假山下的地窖寒气缭绕,这里阴森森的常年不见光,所以整个地窖里都是腐臭的味道,也许睿王曾在这里囚禁过不少的人,郁华拖着身子一点点的在墙壁上敲打,希望能找到一处突破口,没想到他也会着了别人的道,他的五弟,那个被人人笑称为饭桶的人,藏拙了这么多年,为的也就是这样狠的一招。

恐怕高阳的江山已经易了主罢,只是让他担心的并不是这个,不知道多少天了,他睁着眼睛时,谢思瑶的影子就在他眼前晃荡,他有好几次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他是魔怔了,心里想的都是一个人,连有时候实在困得受不了的时候刚一闭上眼就看到她满脸是泪的喊他,他一下子便惊醒了。他的思瑶,一定疯了似的在找他。

他摸索了这么多天,根本都找不到一处出口!这里黑灯瞎火,他完全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撞,真没用!他恼恨的一拳砸到墙壁上,骨头被咯的格格响。

忽然轰隆一声响,久违的光终于射了进来,他的眼睛一时不适应,便连忙抬了胳膊去挡,一个人影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他心跳如雷,拖着身子也朝着那身影走去,“思瑶……”他不住的呢喃,终于走到了能看清楚来人的地方,他一下没忍住,爬将过去,谢思瑶看着他这副光景,眼泪轰然落下来,俯身把他拥在怀里:“郁华……我终于找到你了……”

郁华给她拭泪,一点点抹去她脸上涟涟的泪水,“别哭,既然见了面,就万事都好,别哭……”

想了会,他又觉得不对劲,连忙抚着她的肩膀问:“是睿王叫你来的是么?他有没有怎么样你?”

他心中满是担忧,但见她面色并没什么波澜,只是一双美目含情脉脉望着他:“他哪里是我的对手,郁华,我们现在就回家,再也不要受任何人的钳制。”

郁华忍不住红了眼眶,一把把她揽在怀里,再也没什么比这温香软玉来的更踏实了,他将手摁在她背上,蝴蝶骨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形,他忘情的吻她,把这许多天来的孤寂都化作热情,忘情的交付于她。

她也笨拙的回应,一下下,吮吸的头昏脑胀起来,眼睛再也不想睁开,这样温暖的怀抱,她一刻也不想分开,可是终究要清醒过来,她从一片悸动中回过神来,轻轻瘫在他的肩头:“等我们回家了,再好好温存,好么?”

郁华自然满心欢喜,方才是压抑太久了,浓烈的情绪一瞬间释放出来,只是这样的地方终究不宜久留,他强撑着身体站起来,谢思瑶就着光看到他浑身褴褛的衣衫和斑驳的血迹,恨得声音都颤抖起来:“这个郁离!方才就该杀了他!”

郁华听了有点感动,却也觉得惊奇:“我的好乖乖,你竟然能够杀得了他?”

谢思瑶想到之前的那一幕,顿时有点羞赧,忙撇开话题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回府罢。”

*

重华府已经不是往日的熙熙攘攘,就连护国公府也出了乱子,护国公因为失了郁华的事情而郁结不已,加上兵变时耗费体力太多,便倒在床上一病不起,阳贵妃已经从宫中被接了回来,按理说,先皇没了,她要么是要殉葬要么是要去官庙里当太妃的,只是护国公英明,不忍自家闺女受罪,兵变时便偷摸着把人带了回来,至于其他的妃嫔,那则要看各自的造化了。

郁华被谢思瑶搀进了护国公府,阖府上下的人具是一阵惊喜,护国公从病床上起身和郁华话家常,可是身子骨是不济了,没说几句话便咳得喘不上气来,护国公夫人在一旁垂泪,也没计奈何。

“那婉贵妃在宫中一直是少言寡语的,我今日才明白这锯嘴葫芦的厉害,那睿王如今能把持着朝政,也是赖着她一手教出来的,可惜了我这些年竟然不察,只以为她们母子是个没有长远眼光的。”阳贵妃站在一边连声的叹气,再去看郁华,见他面上似乎没什么反应,她便扭头又去看谢思瑶,“谢姑娘,那睿王是如何放的你们回来?”

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信任,不待谢思瑶说话,郁华已经不耐烦的说道:“母后,到这个时候你还要怀疑思瑶?若不是他,我恐怕就不能活着出来见你了。”

“憨人!要不是因为她,睿王会把你带走?睿王看上她了,想要据她为己有,这你都看不出来么?”阳贵妃气急了,便也顾不上话说的难听了,她尖声叫着,目光也逼视着谢思瑶,全然没有了当贵妃那时候的端庄贵气,“要我说,她是和睿王一伙的,将你骗的团团转,你还要把江山拱手送给他!我苦心孤诣那么多年,怎么就教出来你这样不开窍的儿子?”

“母后!”郁华的眉毛聚成一团,他伸手揽住谢思瑶的肩膀,“你竟是这样糊涂,你当真以后睿王要的是思瑶么?你错了,他想要的只是这高阳的江山,他无非是怕我和他争抢罢了,才使得这一招,倘若他真要是喜欢思瑶,又怎么会不愿意拿这江山来换她?可是我愿意,这江山有什么好的?我想要的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胜过在寂寂深宫中活成个疯子!”

“你!”阳贵妃气的一下子瘫坐在椅子里,“不孝,不孝!”

“够了……”护国公勉强着吞咽了好几下,从喉咙咯发出几句不甚清晰的嗓音来,“华儿说的没错,这一辈子,能够周全的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说罢他深深忘了一眼白发苍苍的护国公夫人,“我这一辈子,也就觉得这件事能够让我无憾。”他把手覆在护国公夫人的手上,“夫人……”然后转眼去看郁华和谢思瑶。

护国公夫人会意,擦了一把眼泪,踅身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一个古朴的楠木珠的镯子,想来是有些年头了。护国公夫人把镯子取出来,然后拉过了谢思瑶的手,谢思瑶一惊,手就要缩回来,可是护国公夫人还是不偏不倚的把镯子戴在了她腕上,凝脂一般的细腕配上古铜色的佛珠,说不出来的韵味十足,谢思瑶已然明白了这其中的深意,含着眼泪裣衽拜下去:“多谢国公夫人……”

护国公夫人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将她搀起来:“好孩子,我知道你和华儿心在一处,如今我们只当你是我们的孙媳妇了。”

谢思瑶激动的说不上来话,只好低着眸子,眼眶里蓄满了泪,一不留神就要落下来,郁华也已经对着护国公和国公夫人拜了下去:“孩儿谢过外祖父、外祖母。”说罢他又直身去看一脸不可置信的阳贵妃:“母后,我和思瑶是两情相悦,不论母后成全与否,我今生,都只爱思瑶一人,只愿和她共赴白头。”

谢思瑶动容了,眼泪簌簌的往下落,也对着阳贵妃长跪:“娘娘,小女的身份地位确实和殿下不相称,但是小女的一颗心,却从来都不曾蒙尘,我想睿智如娘娘,也必然能够绕过这个弯来。”

阳贵妃喟叹长久,终于也红了眼眶,她含泪笑了起来,“罢了罢了,都随你们去吧,终究都是你们的事情,我一个黄脸婆又搀和什么呢?”

说罢她转头去看护国公和国公夫人,幽幽喊了声爹娘。

护国公的唇角微微上扬,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满室寂寥,继而是长久的悲鸣,最后一片余晖从天际隐去,偌大的院落里顿时陷入了暮霭之中,一如偌大的京城,陷入了沉寂。

*

三年后,南诏国一处繁华的巷子里,一家小饭馆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等待的人**众不乏有锦帽貂裘的富贵人家,想来是实在垂涎这饭馆里的菜肴,才不顾身份在此等候。

老板娘在后厨抄着大勺正炒得风声水起,前头的掌柜也是带着一脸炭灰在招待客人,他数了数门外的人数,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他心疼的看了一眼后厨那个纤细的身影,然后蹑手蹑脚的溜了进去,从她身后出其不意的环抱住她的细腰:“娘子,别太累了,咱们今天不开门了成么,反正又不在乎那几两银子。”

正在炒菜的人被他这一抱唬得不轻,可是手上的大勺却只是微微一颤便立刻归了位:“臭无赖,撒开手,白花花的银子不赚不是可惜了吗。”话虽是这么说,她的脸上已经浮现起甜蜜的笑意来,“香么?”

“香香香!太香了!我娘子最香啦!”他作势抱得更紧了,她一阵脸红,腾出手来拍他:“想什么呢!我问你饭菜香不香……”

……

一个穿白袍的年轻人在饭馆门口勒马,他抬头看了一眼饭馆的招牌,萃珍楼,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愉快的事情,嘴角轻轻的上扬起来,他翻身下马,问排在最后面的一个妇人:“这位夫人,为何你们要在这家小饭馆门前排这样长的队伍?这饭馆做的菜很好么?”

那妇人见是个陌生人,却也并不扭捏,大方一笑道:“小伙子,你是外地人吧,你可不知道这家饭馆的老板娘厨艺是有多好了,可是他们饭馆奇的很,每天只接待二十个客人,所以大伙才早早等在这里,不然就吃不到好菜啦!”

白袍的年轻人淡然一笑,负手悠然的往店内走去,排队的人见状,纷纷开始斥责他。可是他却置若罔闻,仰头走了进去,店里的老板娘听到了嘈杂声,便探出头来看,这一眼不当紧,她举着勺子的手顿在空中,眼神里也放出了一种奇异的色彩来:“赵大哥!”

赵子鑫的身形挡住了门外的光,他的脸在暗影里显出不一样的轮廓。

“好久不见,看来你们过的很好。”他冲着面前的两人点头一笑道。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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