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再遇书生(1 / 1)
世人皆知河豚有毒,但其味美,引人“以命相博”。
春日鱼肥,各家酒楼具从江南运回活鱼争相竞艺。为免食客中毒,后厨多备有试吃的人。签了生死状,生则运大,死则财大。
“这生意做得好不人道。”小满说。
“你还以为这里能‘平等’、‘民主’呐?不过,我是不挣这笔钱的,厨子手艺不过关。”庄青在太阳下晒刚洗的厚衣服。
要是你的厨子手艺好,你也得做这生意是吧。小满在心里嘀咕。看他又自己晒衣服,想这人真是没救了,又不差钱,还自己动手。成日说得没心没肺,还不是不习惯有人伺候,想着“人权”,嘴上还不服输。
“庄大掌柜,你这么贤惠,你家秦姑娘知道吗?”小满酸溜溜地说。
“就你知道。怎么?看上小爷了?”把最后一件外裳挂上去,庄青摆了个自认为潇洒的造型转过身去。
小满拿了小桌上的花生扔他。
“爷就是这么贤惠,这么贴心,这么好。”庄青边躲边贫。“让那万德楼的老儿得意几天,反正这鱼也吃不了多久的,春天都要过完了。”
是啊,春天都要过完了。自己来这边也快一年了,神啊,你玩我吗?
看着阳光下“贤惠”的男子,他也来了三年了,也被玩得很大呀……游戏开始了,至少给个指南嘛,不然怎么玩??
“掌柜的,秦小姐过来了。”张前从前院过来,一边对小满点点头。
秦昭跟着进来,着了件绿衫,高束起头发,依旧拿了马鞭,俏生生地往那里一站,真的是巾帼之姿。
“你们在说什么?”秦昭问。
庄青将将收拾好东西,哪里能让这大小姐看着自己做这些琐事的样子,把木盆往张前手里一放,整整衣衫,“无事,天气正好,理了些东西出来晾晒。”
“还自己动手?让下人做就是了。”秦昭微鼓着俏脸,视线从小满身上刮过。
见自己成了背景,小满跟庄青点下头,径自出去。经过拐弯的地方,手在墙面上碰了一下,生疼。来不及看有没有破皮,用另一只手捂住它,护在身前,跟郑管事打个招呼,闷头往外面走去。
从城北走到城南,又从城南走到城北。被碰伤那只手好像还没有缓过来,疼得动不了。
莫不是碰坏了吧,怎地这么脆弱?小满将它看了看,只是破了点皮,有点发红。
正看着,没注意脚下,不妨前面的人正停下来。
“走是不走了?”小满的语气并不算好。
那人慢慢回头,手里竟拿了一卷书!眼神迷茫,木着一张脸,不见表情。
“……”算了,转个身往城南走。
林之言刚从家中解脱出来,得了耳根清静,拿了一卷书,一时也寻不着个地方坐下,只得边走边看。看到难解之处,不由得止步思索。岂料被人这么一惊,顿觉茫然。等到反应过来,那姑娘可不就是那日与自己共伞的那位?
再一望,街上人来人往,哪里找得到人影。
小满一路怔忡地回到住的地方,小福同她打招呼也没有看见一般。
“满姑娘这是怎么了?”小福问一旁点货的柳三娘。
“怎么了?”柳三娘回头奇怪地问。
“像是看着有心事……”小福拿袖子擦擦额角。
交待下人把东西归好了,柳三娘想,这丫头能有什么心事?莫不是庄青那厮欺负她了?就说酒楼那边不该去,人多嘴杂,还不如呆在红粉里头,自己的地方,谁敢给她气受?晚上让千春去问问她,要是真让人欺负了,找他去!
小满哪里知道她心里想了这样多。直到从前院进到自己的房间里,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略圆的脸,只能算个清秀,跟秦昭一比,良莠毕现。难怪……
飘去厨房看唐六准备食材,凡能生吃的,一个不落。方才还好像要跟世界告别的人,一下子回归人间。
柳三娘找过来,还想安慰她两句,看到她那样子,摇摇头,自己真是想多了。
隔日再去酒楼里头,听说万德楼下面的一家食肆出事了。试吃的人无事,河豚上桌,吃的客人死了。路上好些官兵来往,万德楼也教人封了。
“还好咱们没有做那生意……”小满犹自庆幸。
“树大招风。”庄青说。
难道是人为?再想问一问,发现大堂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遂不再作声。
“掌柜的,找间清净的雅间。”一个声音从旁响起。
庄青递了块门牌过去,“听竹厅。”说完要寻个人带客人上楼。
小满犹自沉浸在万德楼的案子是人为的想像中,不妨面前一只手晃动几下。定睛一看,“有事?”
“无事,只是又见到姑娘。”说完面上一笑,原本平凡的五官一下分明起来。
怪人。小满在心里说。
“认识的?”庄青有些疑惑,她这人才来京都不久,稳定下来后就鲜少出门,怎么还有熟人了。
小满点下头。
那怪人后面带了好些个书生模样的人,净是些“乎”、“也”的句尾。小满看得头疼,生凭最怕背书。
“这边请。”郑管事今日告假,其他人也有事在忙,小满权当个临时工了。
将人领进雅间,一众书生闹哄哄的,见这雅间壁上的字画,竟要比试一般诗文。
真是……
小满没说话,安静地添水,简单的泡茶还是会的。
那怪人就在一旁看着,依旧蓝色衣衫,身量修长。
这种情况小满还是第一次遇到,觉得有些尴尬,手有点不受控制了一般。
“我来吧。”那人极稳地接过茶具,对小满一点头。
小满见没自己事,拉下铃,叫人过来点菜,跟众人福下身,合门出去。
刚走没两步,门又开了。这又是做甚?
发恼地回头,不是那怪人,另一个。嗯,一个书生。衣着简单,但较之其他人整齐得体些。
书生对她一辑,“姑娘留步。”
小满原地顿住,等他下文。
“姑娘可是来自清河镇?”那书生又问。
“何事?”小满不解,继而想到千月被个书生骗走的,那时自己还远远看到过一眼。目光在那书生身上逡巡,哪里想得起来?书生都是一个打扮。
大概小满的表情太冷淡,书生有些拘谨,拱手说:“内人月娘也是来自清河镇,恍觉得姑娘有些面熟,大概在清河镇的时候见过……”这话说得有些莫明,但小满却是知道一些的。这个人,八成就是那个把千月骗走那个了!
“千月呢?你姓什么?”她问。
“在,在家中。鄙姓魏。”
“好罢,相信你,她现在可好?”小满又问。
“挺好。”见小满眼神有些怀疑,又说:“某不才,只尽所能,对她好。”
也不知道这书生的好有多好。
小满跟他要了住址,一路“嗒嗒嗒”地跑下去,一阵风似的。
林之言在门边听了个大概,听着脚步声,直摇头。招呼道:“魏兄,里面请。”
小满一路下来,庄青问:“有狗追你不成?”
“遇到熟人了,我要请假!”语气理所当然。
“去吧,去吧。”庄青冲她挥挥手,指间夹着土制的烟叶。
刹住脚,盯着那烟叶,“你还抽这个?”
“不抽,味太重,拿来闻闻。”
“有用吗?”
“比画饼充饥好一点。”说着拿手比个“一点”出来。
小满笑着跑出去,跟他挥挥手。
回到红粉,众人得知千月消息,都很是挂念。也不知道她到底过得怎么样。想去探望,又担心去得太突然了。思来想去,还是挂念得很,决定明日再去。让那书生回去先带个话,再去也就没那突然了。只是,还得让小满回去一趟,找那魏书生说一声。
城南到城北的路,小满巴不得它更近一些,才走了一趟又走回去。
“庄掌柜,嗨!”小满打完招呼有些喘。
“嗨!”庄青直起身,手里还捏着那一小卷烟叶。
“哎,你怎么又回来了”庄青捏着烟叶从柜台里出来,在小满后面说。
“有事。”然后“嗒嗒”地上楼。
“哐哐哐”然后推开门,笑一下,“魏先生。”
雅间里的众人大概之前说了点笑料,小满一推开门,笑都凝在脸上。
那魏书生出来,“姑娘,何事?”
小满说:“三娘她们很挂念千月,你家方不方便,我们想去看看她。”
“自然方便,什么时候?”
“明日吧,她们都很着急。”
“某回去跟月娘说一声,她定是高兴的。”
“嗯,好了,不打扰了,各位慢用!”说着又合上门出去。
魏书生回到位子上,不知情的开个玩笑说:“魏兄,艳福不浅啊,这位可是这得胜楼掌柜的妹妹呐!”
“齐兄莫说笑了,某家中已有妻,权因内人与这姑娘相识,玩笑还是莫开了,让人听了损了姑娘闺誉。”言毕起身,自罚一杯。
林之言坐在首位,侧耳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这回可轻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