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面上有痣(1 / 1)
这日林尚书回府,听了正妻周氏的“好主意”,他是个爱操心的,儿子确实该说门亲事的,总陪着那些书也不是办法。男子家一旦成了家,注意力就可以分些出来了。再者以自家在京都的地位,其他人家还真配不上,虽说秦家的千金是强了些,正好补足儿子的不足。那得快些找人去跟泰家探探口风呐。秦指挥使天天往军营跑,人又不好找,说话又直,莫要没成事儿反成仇了。
周氏点头说是。
“惜言是她嫂子,下回她来呢我让她回去跟秦姑娘说说看,夫君你呢寻个可靠的人跟秦指挥使探探口风。他家姑娘也是到了年纪的,估计能成。”
“就这样。夫人真是聪慧!”林尚书对着周氏笑道。
托人画了秦昭的像过来,周氏看了又看,像又不像。
“你到底见过她没?怎地看起来不像?”周氏问那画师。
画师是个老京都了,秦昭时常打马而过,大数人还是见过的。听尚书夫人说不像,怎么可能?于是再三保证,秦小姐就是这个样子的。
“是吧?我上月见她的时候,她面上还没有这颗痣。”周氏拿手指着画像上的一小团墨。
画师一看,可不是!躬着身告罪,“夫人别恼,这是墨洒了,污了夫人贵眼,是小人的错,这就重画,这就重画……”
周氏摆摆手,冲外面的管事说:“下一个。”
既然是要给儿子看的,就一定要整洁干净贴近现实才行。
折腾了几日,换了数十名画师,回绝了数场聚会,周氏终于得了一幅满意的。她兴冲冲地叫来女儿林之欣,“看看,像不像?”
林之欣是个老实的女孩子,她不明白母亲折腾这些费这么多劲画一幅别人的像有什么用。“挺像的。”她说。但是下巴没那么圆啦,眉毛没有那么粗啦……
周氏对表面上这个答案十分满意,拖着女儿的手,“走,寻你哥哥去!”语气不容反驳。
“哥哥在读书,不会理你的。”林之欣被拖着走,十分不满。
周氏哪里管她,一门心思要在儿子面前展现出成亲的美好愿景。
到了书房,满满的书,唯独寻不见人。
“哥哥?”
“儿子?”
两人唤着却无人应。
对视一眼,分头寻人。绕开一摞摞书堆,终于找到坐在书堆里的书呆子。摇头晃脑,手上染墨,一面看书,一面笔记。
周氏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抽了他的笔,“别看了,出来,我有事同你说。”
林之言兀自沉浸在史书中,呆坐了一会儿,看着空握的手,眼神找到焦距,慢慢地从书堆里头站起身来。
林之欣看不过,伸手拉他一把。
“何事?”他问母亲。
周氏不理他,把手里的画像扔给过去。
一幅女子的画像。这是林之言第一眼的印象。
笔工不够精细。第二眼。
但是,给个画像是什么意思?
看着儿子懵懂的眼神,周氏已经发不出火了,指着画像说,“这是秦指挥使的女儿,你看喜欢吗?她性子热,长相出众,若是喜欢……”
她的话还没说完,林之言已经转身要回书堆里头了。
画像还在林之欣手中,她气极了,拿了画像一把扔过去,正好砸在林之言的背上。
“啊呀,儿子,你有没有事?”她扔出去又后悔了,冲上前拉着林之言的袖子问。
“没事,没事,母亲,这件事情您说了算,我方才想起还有一些笔记并未标上去,这就补上。”又冲林之欣说,“来,陪母亲去院里转转。”说着匆匆进了内室,提起笔杆奋力书写。
至此,周氏已经没什么好讲了。手还在半空,方才林之言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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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冷了,人们着了厚厚的棉服,北风刮得人面上生疼。街道上人越发少了,有时风里还挟着雪粒,呼出一口气去,好像凝成了霜。
初到北地,对于早来的冬天,小满十分不适应。门也不出了,裹得紧紧的,坐在灶后面取暖。连着烤了几日火,面干不说,还起了一些痘。颊上有一颗最显眼的,差不多要熟了。小满担心留疤,一直忍着不去动它。
千春就不一样了,天天看着小满的脸,手痒难耐。终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结果了那颗痘……但是,没弄干净,还起了好大一个血点在脸上。
“看吧,都说了不要弄了。”小满一面拿铜镜对着,一面用干净的巾帕沾了水轻轻按在那处。
“可现在我看你顺眼许多。”千春笑着倒在床上。笑了一会儿,又起身趿着鞋拿了面脂挖了一点涂到小满脸上。“反正你几日未出门了,天这般冷,谁来看你?”说着又娇笑起来。
真是……还好自己不是个男人,若是的话看了千春现在的样子,估计是要流鼻血了。
“是呀,无人来看我,我也出不去,里面点,我也躺下。”收了铜镜回头对那狐狸精说。
千春依言往里面挪一下,“也就你这般怕冷,平常冬天都这般穿着,只你说这个不对,那个不对的。”
“那裙子里头算是中空了,两条腿冻得发紫,难道你不会?”
“会,穿个披风就好了。”
“……”小满别过头,不想跟这个不怕冷的家伙继续交谈。
过了几日,风略小了,小满去了一趟裁缝铺,拿着画好的纸样,想做几条厚实的裤子。这件事本应让铺子掌柜奇怪才是,因为在这个纸样画好时,一众家人都已表现出极深的困惑。但那个铺子的掌柜只是看了一下,收好订金,报了个时间了事。
这下轮到小满奇怪了,拿眼看着那掌柜,“真的能做?”
“能!”掌柜一抖纸样,“这样式虽是新奇了些,小店还是能做的,姑娘若是怕做不好,换家便是了。”得,这家是最好的了。
看小满还是拿眼看他,掌柜一摸胡子,“真的可以做,得胜楼的掌柜一年到头的衣服裤子都在鄙店做的,他也时常有些奇怪的要求,也做这个样式的……这个。”
“得胜楼?”好像有点熟悉的名字,哦,对了,前一阵子被女子寻到,最后让自己跟千春吃了一顿白食那家!“他也做这般样式?”
“是呀,是呀。”掌柜点头。
怀着疑问跟胡子掌柜挥手拜拜,一路出来禁不住打个冷战,又起风了。才只是开头,后面可怎么办?
掌柜的,你要快点做出来才是啊。小满在心里念唠。
小满裹着小毯趴在案上写字。之前写了赌坊门口,短发男子,现在多了个得胜楼。
“写什么呢?”柳三娘推开木门,手上拿着木托盘,盛着热腾腾的姜汤。
小满转头看着她,伸手把托盘接过来。“没什么,乱写的。”
“来,我看看,这个是得,得胜楼?嗯,还有些像样子了,怎么,喜欢那里的菜?等天气好了,再去就是了。”说着帮她理理毯子。
“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说着就把在自己写的这三个线索跟柳三娘说一遍。
“是这样,你说的那个短发的男子可是姓庄?”柳三娘问。
“不知道。”小满摇摇头。“那日他跟我没说两句就跑了,我追都追不上。”
柳三娘沉吟片刻,“这清河镇那一阵来往的生人并不多,且他是个短头发的,天下恐怕独他一个了,错不了,定是来过我们楼里那个庄小爷。那日他跟颜记三少点了千春的牌,后来闹得好不热闹,说是在京都开了个什么楼。”
小满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了小勺轻轻搅着姜汤。
“得胜楼的掌柜我是远远见过一次的,并不是那样短的头发,面目记不清了,但他的穿衣习惯跟我真的有些像……”说着定定地看着柳三娘。
“好了,我的好姑娘,别想这个了,先喝了汤,等天气好了,叫你六叔陪你去见见这个得胜楼的掌柜,看他是否是那个姓庄的。今日别想了,早点睡,被子再加一张不?”
“不了,已经很厚实了。谢谢三娘。”
送柳三娘出了门口,小满合上门。带进来的风惹得烛火摇晃起来,室内明暗不定,记忆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捉摸不定。
收拾好东西,躺到床上,初初那会的冷缓过来后,暖暖的,让人感激。真好,哪怕来得糊涂,却遇上了一众好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