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戏如人生(1 / 1)
3月16日,慕然镇,晨,春雨贵如油,春雨细如丝。当然,西北风还是有的,只有二三级,却已经把天地画成蒙蒙一片,如果用古典风格的话来描述,应该是这样:烟雨慕然。
古典美女长发及腰,刘海垂眉,修长的腿儿在候车站牌的路沿上蹭来蹭去,哦不,是把鞋底蹭来蹭去。
小悦蹭掉鞋上的泥巴,在冷峭烟雨中双手环抱,嘟着小嘴,气恼非常:“臭小子,走路也不看着点儿,害得本小姐早餐也没得吃。”
五分钟前,小悦一手打伞,一手拿着刚在“青豆早餐”买的温牛奶,辛苦的把吸管插上准备喝。
事实证明,人专注一件事的时候,对身周外物感知度是最低甚至直接忽略,小悦行进中撞到了人,理所当然的牛奶摔了,事实再次证明,女孩子是可以不讲理的,小悦很生气:“喂,你这人怎么回事,走路都不看着点儿,我的早餐啊。”
那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男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神游天外,直到小悦说了第二遍才反应过来:“抱歉,我听歌走神了,我去给你买一杯新牛奶吧。”
小悦看了看时间,快要迟到了,没工夫耽误,只好又数落那厮几句,出出气,那个年轻的男人一直歉意的微笑,并不在意。
候车站牌的空间很小,小悦本想坐在广告牌侧面的金属长椅上等车顺便躲避些风雨,但看了一眼满是水珠的长椅立刻就放弃了,好在,几分钟后要等的公交车靠站,小悦解脱般的跳上车,终于快要超过迟到时间之前,小悦赶到了上班地点,慕然别苑售楼处。
慕然别苑是华亭市在北蟒河跟东海汇流点一带修建的度假独栋别墅区,开门就能看到大海,好风景,当然也是好价格,中国挥金如土的人很多,能在这里挥的,想来也多不起来。
小悦迅速换上了制服,来到慕然别苑售楼处大厅接待前台,心里腹诽经理的严苛,这样的天气,富人们都在家里躲懒哩,谁出来买房子。
常言说女人脸善变,其实,天的脸也善变,短短一刻内,绵绵春雨停了,太阳从暗沉的云后露出来,晨曦洒落,慕然别苑售楼处也迎来了今天第一位顾客。
远远看到那个中年男人的座驾是一辆新款的奔驰卧车,小悦打起精神,神情温柔亲和,拿出了专业素养。
“先生您好,欢迎光临慕然别苑,我将为您提供细致的介绍和引导服务,尽力满足您的一切需求,先生您贵姓?”小悦打量着顾客,这只大叔有点儿小帅哇。
面前的这个男人穿着复古西装,神色淡然安宁,他对小悦露出一个温和笑容:“我姓萧,我需要你们这最贵的房子,而且要在接下来两小时内办理完所有签署协议。”
“啊……”
小悦嘴巴张成一个可爱的“O”形,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
陈虹在说出“你幸福吗”的问题后,敏锐的发现这样直白似乎有些不太合适,于是补充到:“噢,关于咱们最近推出以幸福人生为主题的暮然广场互动文化演出,你有什么想法?”
“陈总,演出的事不是一直由张溜溜和钱帅铎负责筹划的么,这些我不是很了解,哪会有什么想法。”陆渊有些诧异,没有注意到陈虹语法上的直白。
陈虹眨眨眼睛,抬起右手把额前垂下的一缕发丝捋顺,决定还是直白的说:“陆渊,你幸福吗?”
这个问题在第一媒体提出的时候,做了很多采访,问了很多人,也得到了很多答案,把它作为年度主题背景,理所当然到无可厚非,但此时从陈虹问出来,却多了一些暧昧。
陆渊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说:“我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模样,如何回答你呢。”
作为新时代女性,陈虹一向条理分明,但她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对陆渊这个眉眼清瘦,性格安宁的家伙产生好奇,进而变成淡淡的好感呢。
也许是去年的中秋聚餐?应该不是,那是年末聚会?她记得年末聚会,大家都喝了不少,后来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陆渊输了,被要求讲述初恋的故事。
那家伙好像说了一个13岁做的春梦,有个姑娘在等待他云云,他的初恋居然是梦里的人,记得惹得大家都笑喷了,说陆渊这家伙实在太可爱太单纯了。
鬼使神差的,陈虹很想和面前的男子说说自己理解的幸福,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陆渊就彻底打断了她的思路。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轻推到陈虹面前:辞职申请。
“为什么?”
陈虹反应过来,知道了为什么陆渊今天一直表现的心不在焉,但没想到他是要辞职离开。
“有事。”
“你去年的休假还有二十天没用。”
“不够。”
“那你可以请假。”
陆渊又沉默了。
“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也许我可以帮助你,陆渊。”陈虹柔和而诚恳。
长时间的沉默后,陆渊看着陈虹:“我要去找一个人。”
陈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知道面前这个男子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辞职信先拿回去,让我考虑下,三天后给你答复”
或许自己理解的幸福再也没有机会诉说,没有开始就已经要结束。
陆渊离开后,陈虹坐在椅上静静思考,目光游离不定,装饰芭蕉树的叶轻轻摆动,似乎劝解陈虹,在这如戏的人生中,莫要见怪,随遇而安吧。
……
对慕然镇的评价,东方北邙和陆渊显然有完全相反的见解,他认为古今建筑群落交错的这座水乡小镇,含蓄而宁静,是闲人居住的最佳选择。
东方北邙47岁,据说年轻时在特种部队服役,身手矫健,退役后回到家乡小镇居住,乘坐木舟钓鱼看书晒太阳,是他的爱好。
一顶竹斗笠,一身蓑衣,一只翠竹钓竿,一只青藤鱼篓,诗情画意般的碧水春华,寒江独钓,那豁达浩然的意境令人向往。
东方北邙没有蓑衣,钓竿也不是翠竹的,却一副胡子拉碴,慵懒的躺在船上,右手拿着酒瓶正在痛饮,左右握着书卷,没有春江钓叟的豁达,却生出几分不羁的太白之风。
木制划桨丢在一边,小船顺着北蟒河流飘行,进入了闸口内城河道,波光粼粼的河水两岸,已经渐渐热闹起来。
“北邙,咱们有十多年没见面,现在的你,变化可真大,我都要不认识了。”从上船起一直沉默的那人说话了,语气平淡的像白水。
东方北邙眯起眼睛,眼神锋利的像一把刀:“你来找我,咱们旧也叙了,风景也看了,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不过丑话说在前,我退役好多年了,一把老骨头,可帮不上你忙。”
那人摆手示意:“北邙,这次是上头要我来找一个人,你在慕然镇居住,熟门熟路,不找你帮忙,还能找谁。”
“你们要做什么事情,我不想搀和。”
“哎,北邙,你从前可是咱们队里最痛快仗义的人,现在只需要你帮个小忙,怎么推三阻四的,北邙,老哥哥说句不中听的话,上头吩咐的事,不是你我可以推脱的,这次要你帮忙,也是上头的意思。”那人嘿嘿笑着。
东方北邙一僵,知道这回躲不过去,叹口气:“你要找谁?”
“陆渊,二十一岁,男,供职江华传媒。”
那人的信息虽然简洁,但很全面,东方北邙点点头,把手在衣服上蹭着,奇怪的问他:“既然你们都掌握详细信息了,找我帮什么忙。”
“嘿嘿,我不方便露面,只好麻烦北邙你做些事情,放宽心,轻车熟路的,不难。”
那人笑得有些谄媚,像只狐狸,忽然他的脸扭曲成一团,痛苦的皱起眉毛,开始嘶哑喘息,像是腹部遭遇重锤,佝偻起腰身,辛苦:“北邙,你…你做什么?”
东方北邙胡茬抖动,好似轻蔑的笑了一下,右手慢慢的松开没入那人腹部的匕首柄,若无其事的拿起木桨:“哦,没什么,该回去吃午饭了。”
那个身形瘦小,长着一张长脸的中年男人满脸的不可置信,瞪视东方北邙,缓缓的坐下,顺靠在船舱壁板上,手按住因为血行加速起伏的胸膛,过了好一会儿才沙哑说:“为什么?上头知道我来找你,我死了,你脱不了干系。”
“想知道?”东方北邙收起固定在船尾的钓竿,回头看了他一眼,从他青紫脸色,知道这人生命流逝的差不多了。
瘦小男人辛苦地点点头,额头虚汗直冒。
“中央大家,不过你没机会说出去了,安心走吧。”东方北邙开始用手中木浆滑动小船。
“原来,是这样,挂不得你当年拒绝去卫戍里,原来早就……那你是不是也知道那件事,咳咳……”瘦小男子得到答案,没能说完遗言,咳出鲜血,头垂下去,没了动静。
“本来只是推测,现在知道了。”东方北邙知道自己的话那人听不到了,还是说出来。
北蟒河桥上,萧林放下手中的高倍望远镜,这个身着复古西装,被小悦赞许有点儿小帅,其实只有38岁的大叔自言自语到:“‘北狼’退隐多年,居然也在慕然镇出现,看来这里从此多事,这一场大戏,角们都要到齐,只准备开唱了。”
小船在北蟒河慢慢远去,和来时一样飘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