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洛殊与洛和(1 / 1)
言奕呆呆地盯着行宫前那两株粗-壮的珊瑚树,整个珊瑚表面不似陆上的树皮表层起伏,通体滑腻透亮,细小的枝桠随着流动的海水细微地浮动,在夜明珠的照射下光润的色泽层层变化,幻变不停。
自三日前来了洞庭,柏鸿将他留在这精心布置的行宫中,匆匆地叮嘱了句不准出去,便被请去与洞庭水君“促膝长谈”。在这行宫呆了几日,除了伺候的侍婢,竟再见不到其他人。
几日来言奕留在这行宫里,只觉无趣得很,心中不由升起被骗的凄凉之感。趴在石桌上,冰凉的触感让言奕不太舒服,愈加愤愤,柏鸿着实过分,将自己这陆上走兽带到深海龙宫,却一走这么些天没个人影音信,还让自己在这等了他几日,好生无趣。没树没草的,无处不在的水流让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舒爽,着实让人憋得慌。
“上神,请用茶。”几日来在言奕身边伺候的小仙倒也不似以前那般怕他了,那鲤鱼小仙柔声细语,倒也利落机灵。
“我要出洞庭一趟,若是柏鸿上神回来了,你便告诉他一声我去逛逛,几日便回,不必寻我。”
打定主意,言奕对身边伺候的青衣小仙叮嘱几番,却听得一个无奈的声音道:“我一不在,你又想跑出去。”他望向门前,消失了几日的柏鸿满脸无奈,依旧是几日前的打扮,却无形间显出几分疲惫。
“你们下去吧。”待伺候的人都下去了,柏鸿方在石凳坐下,揉了揉额角,看上去倒是少见的疲态。言奕皱眉,顺手递上茶水,道:“这次拿水君的毒可是棘手?怎的弄成这副样子?”
柏鸿浅饮几口茶,摇摇头:“毒倒不是什么难题,只是水君身上留了迷魂引,身上的法力与精气同别人连在了一起,若是强行驱毒,恐怕有性命之虞。”
言奕惊奇道:“迷魂引,不是魔界的术法么?怎会在洞庭水君身上出现?”
“现在尚不清楚,不过整件事情必定要有个结果,当务之急是解了水君身上的毒,他身上的法力和精气日益衰弱,再有毒素渗入肺腑,情况不容乐观。奕儿,明日陪我到不周山去找雀王要些药草吧。”
“好。”言奕点点头,拉起柏鸿往床边走,“你休息休息,将养精神,明日跋涉一趟,我们也可到朱雀宫里问问。”
“嗯。”柏鸿淡淡应下,就势抱着言奕倒在床-上,闭着眼睛喃喃道,“奕儿陪我睡一会儿……”
言奕没奈何地扯了扯柏鸿的脸,轻声嘟囔:“还说我像孩子,现在看看是谁像个孩子。那么大的人了,总叫我陪着睡。唉,若是你成婚了,就可以有个小娃娃日日陪着你了。”说毕,打了个哈欠,给两人宽了衣,熟极地缩在柏鸿旁闭上了眼睛。
言奕闻着身边柏鸿身上淡淡的草木气味,顿感安心不少。若是柏鸿娶了妻,在他身边的便是别的女子了,然后他们再有一个小孩子,可能长得像柏鸿,也可能长得像那女子……不知怎的,想到这些他心中一阵不舒畅,仔细想了想,柏鸿模样这般好,脾气这样周全,他至今还未见过有个女子配的上他,所以若随意将一个女子配上柏鸿,自然会令自己不舒服……
这么想着,果然舒坦不少。再仔细想想,若是配不上柏鸿,柏鸿自然不会看上她……可能配得上柏鸿的人,实在没见过……这么地,柏鸿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么……
唔,到了不周山,得去看看洛殊这小子近来在做些什么……顺便让他帮柏鸿问问药草的事情……自己竟忘了问问柏鸿药草是什么……唔,罢了,看他那副“但愿长睡不复醒”的模样,才忙过了辰渊,又帮着自己替容清改了命格,接着又马不停蹄地到了洞庭,还是让他好好休息罢……
脸上温热的触感让言奕睁开眼,面前放大的一张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柏鸿调笑道:“美人醒了?”
言奕眨了眨眼,含糊道:“柏鸿,拿杯水来……”
柏鸿轻触他额角,起身拿来一杯茶,看他喝下:“今日我们去不周山,你去后可去找找洛殊,我得去见见雀王。”
“好。”言奕点头,若无必要他自是不会跟着柏鸿到雀宫中去的,朱雀一族性子执着急躁,极为排外,为人更是同他不合,整个朱雀族上下与他合得来的左右不过洛殊一人,倒不是哪方有错,不过性格不投罢了,所以言奕在不周山从来是百般小心。
柏鸿去见雀王他不担心会出什么事,毕竟柏鸿不仅是个上古之神,原型还是只火凤,向来被朱雀一族尊为王者,在不周山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到达不周山,言奕便感觉到滚滚热浪扑面而来,不多时便出了一身的汗。上古时,火神祝融同水神共工一战失利后便一头撞倒不周山,浑身真火落入这片地域,将这地方变成了个熔炉。沧海桑田,倒了的不周山再次拔地而起,却也因为不灭的真火导致寸草不生,不过也因此成了护佑朱雀一族在神祇灭世时幸存下来的地方。
“难受?”柏鸿抹了抹言奕脸上的汗,皱了皱眉,将言奕拉近自己。言奕挨着柏鸿,将脸上的汗都蹭到柏鸿衣服,有几分凉意从柏鸿身上传来,闷闷道:“太热了,我受不了,你将我送到洛殊宫里吧,我不想动。”
“平日里不是撵着我走么?现在粘我了?”柏鸿挑眉笑道,看到言奕神色着实萎顿,不禁又有几分心疼,安慰道,“我先将你送到洛殊那里纳凉,再去雀王那儿要娑婆草,或许几日回不来,你在他行宫里等着我。”
“唔。”言奕难得乖巧地点头应下,不多时便看到了洛殊的行宫。这不周山的住房没有天上青龙族的金碧辉煌,也不像白-虎族的村落之居,只是依凭着一个个岩洞-开凿加工出来,却别样精美。
洛殊望着惬意的趴在水池里的言奕,懒洋洋道:“我宫里的碧池是为你开凿的吧?每次一来都离不开这水。”
言奕哼道:“你一年到头也用不上这碧池,我替你用用不好么?你当我对你的池子有多么眷恋么,你们不周山也太热了,洞庭又太冷,怎的不向对方学习学习?”
“怎么,嫌太热?你们陆上的走兽毛皮太厚,在这里自然热得不行,不如将你那身虎皮脱下交给我保管,我保证你凉快起来。”洛殊笑道。
言奕瞥他一眼:“若你将自己的雀翎交给我,我一定替你好好保管,日日上香,保你福泽延绵。”
在上古留下的神族中,白-虎的虎皮,朱雀的雀翎,青龙的龙角,既是他们法力的所在,同样也是命脉所在,一旦交出去,相当于将命交到别人手中。洛殊笑笑,不置可否。
次日,言奕还未睁开眼,便听到交谈的声音,勉强让自己醒来,只见一个身影坐在床边。言奕迷迷糊糊牵住他的手道:“柏鸿你回来了?”
那人身上的气味传来,却不是柏鸿,言奕放开他的手:“苏大哥,你怎么来了?”
苏墨隐笑笑:“洛殊说你同柏鸿来了不周山,我恰巧在附近,便来看看你们。”
言奕挪进里边,打着哈欠道:“你来得也忒早了,我还要睡一会儿,苏大哥你累不累,躺下休息休息吧。”
“……好。”苏墨隐轻声应道,褪-下外衣后在言奕身旁躺下。
言奕迷蒙间忽然问道:“苏大哥,洛殊呢?”
“他还未醒。我来得太早了。”苏墨隐的声音静静的,带着几分笑意,“你快睡吧。”
待言奕再次醒来时,自己竟躺在人怀里,熟悉的味道进入鼻端:“柏鸿?”
“嗯。”闷闷的声音从胸腔中传来。
“唔,当真是你。”言奕抬眼,笑得眉眼弯弯,“我还以为是苏大哥来了。”
“他来了,又走了。”柏鸿面无表情。
“嗯?他竟真的来了?我还当是我做梦。怎么他又走了?什么时候走的?我怎的不知道?”言奕疑惑。
柏鸿闭上眼睛,声音冻成了冰:“你睡得很安稳。”
言奕再粗神经也发现柏鸿的情绪不大好,小心翼翼道:“呃,还好。你呢?是不是雀王不给你娑婆草?”
柏鸿叹了口气,盯着他道:“奕儿,你睡得很安稳。”
言奕不太明白柏鸿突如其来的固执,心中纳闷,莫不是他昨夜没睡,看我睡得如此自在,心中不痛快了?嫉妒心啊,竟连柏鸿都会有这样无聊的嫉妒心。言奕感到十分痛心。
心中明白柏鸿怒气的来源后,言奕安抚道:“其实并非你想的这样,你去了雀宫后,我一直担心你要不要得到娑婆草,昨日半个夜晚都没睡好,直到早上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自然睡得沉了一些。不信你可以去问问苏大哥,今日我还将他错认成你呢。”
“你还将他错认成我?你的鼻子变得如此没用?”柏鸿挑眉,却对自己同这人纠缠这些不明不白的事情有些无奈,心中好笑又叹息,摇摇头换了个话题,“婆娑草在早些雀王在位时就逐渐枯死了,据说朱雀一族好些年没看到这些草了,如今大概只能到少数熔岩附近找找,雀王答应派出人手来帮我们找,不过我们也不能闲着,跟着他们去找找。”
言奕点头道:“那是自然,他们肯帮我们自然是多份力量,这是天大的人情,但我们总不能靠着别人,还是自己动手为好,早日找到早日解决。”
柏鸿轻笑:“嗯,你说的是。”
待二人起床后,洛殊早已候在门外,看见二人只淡淡道:“我估摸着你们也该起来了,只是怕贸然进去打扰到你们,在外面候了一会儿。”
柏鸿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却并未说些什么,倒是言奕听了这话,笑嘻嘻地攀上他的肩往前走道:“哟,你这么讲话我听着倒像是吃醋的小媳妇儿啊,美人儿,既然这样惦念着我不如从了我呗。”
“言奕,你把手从我哥哥肩上拿下来!”轻轻脆脆的女音炸起来,一个容貌妍丽的女孩子正站在不远处叉着腰对言奕吼道,“别以为长得像女人我哥哥就会喜欢你,我才不要一个男的做我嫂嫂。”
言奕朝洛和道:“小丫头片子,我长得这么好瞎了眼才会看上你哥,再说我哪里像女人,小爷我是吸引女人你懂不懂?你缠着你哥哥硬到我家里去吃喜酒我还没说呢,你倒说说,你瞧上了哪个借我家当红线?”
洛和同言奕向来吵吵闹闹,言语不和。两人向来是见面互吐唾沫,一言不合可以掐起来,却也算得上别样的意外合拍。
洛和毕竟是个女孩子,哪里有言奕这样厚的脸皮,说了几句脸便红了,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却恰巧看到柏鸿的身影,想到方才和言奕斗嘴的样子,脸上一臊,面色已是通红。
洛殊笑眯眯道:“你们两个倒真是对欢喜冤家,吵得人头痛,偏又不见你们打起来,这也是缘分。”
“呸,谁要跟他有缘分!要有也是孽缘!”洛和狠狠道。
言奕也不甘示弱:“若是我同她有缘,那上天得抽了多大的风啊,一定是天伦违背,背道离德吧。”
天伦违背,背道离德。几个字,在柏鸿脑中炸开。自己费尽心机的不过是这几个字划下的坎,却因他的一次无心之语看到了其中的天堑无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