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六:谁舞梨花落满天(3)(1 / 1)
他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恍若,我是凤仪。”
我垂下眼眸,自己,浴火重生了,自己的样子更美了,绿色的尾巴更亮了,可,他此时变成少年,我还是一只凰。
父亲解释:“雌修行多慢,恍若你再过一千年,变能幻化人形了。再过一千五百年,凤仪便能娶你了。”
我还要再等一千五百年,他才能娶我……
父亲又说:“恍若,我们回家吧。凤仪会一同去,陪你一些日子。”
我心里对失去娘亲的悲伤,因有了凤仪,终于,减缓了一些疼痛。
凤仪朝我一个微笑,眨一眨眼,他便变回了他原来的样子,那样的金光闪闪,小小年纪,便初展凤角,那样夺目的凤仪,是我命定的夫君。
父亲变成朱雀,飞到半空,和凤仪回头望我,我扭头,又看了这棵梧桐树,它是娘亲圆寂时的最后场景,我要记住,我展翅,把娘亲最后消失的梧桐枝衔在嘴里,展开翅膀,跟着父亲,凤仪一起离开。
父亲向家族隆重地介绍了凤仪,娘亲的消失,大家不约而同地不予提起,但是,那日,大家都用翅膀拍了拍我的头,以示安慰。
娘亲走了,她送来了凤仪。
凤仪的家,离我们朱雀家族挺远的,他说,要飞上一天一夜才到。
凤仪说,等过些时间,就陪你见我的父母亲。
那时的凤仪,淡漠、安静,云淡风清般。
时光荏苒,因为凤仪安静的陪伴,我渐渐从娘亲离开的悲伤中走出来。
他会安静地变成人类的模样,看我每天旋转着绕着它飞翔,他伸开手,我便能乖巧地落在他的手上,虽然我还不能变成人类的样子,但看着他倾国的侧脸,我总希望能像娘亲那样,有迷人的五冠,站在凤仪的侧面,能够,不给他丢脸。
也许我真的还太小,不太懂得表达自己的情感,我总以为,命定的,在我们凤凰家族里,有种缘分,只能一配一。
我用翅膀拍打他的衣裳,让他跟着我,看着草丛里一朵野花盛开的样子,我一动不动地望着紧闭的花瓣,在一刻钟的时间里,一瓣瓣地盛开,然后开心地飞着围绕着花转起圈。抬眼,总能看到凤仪眼里的微笑,浅浅的,似晨起的露珠,带着点点的晶莹。
他在我家,开心的日子总是很快,转瞬四百年,他从未离开过我。终于,他变成凤的样子,低头用他的头轻轻抚摸我的侧脸,说着:恍若,我该回家了。
我低头,从未有过的失落。
抬头,却笑了:我可以去凤仪家里做客吗?
他金色的羽毛恍得我眼前模糊,但我仍旧能固执地看到他如墨的瞳孔里一抹不异于察觉的寂寞。
望着远方,他伸手左翅,拍了拍我的头:你去问问你的父皇吧。如果他同意,我就带你去。
我欣喜若狂。
拍打着翅膀,在凤仪的头上旋转着飞了两圈,便朝父亲的宫殿飞去。
我们凤凰一类,共五大家族,赤色的朱雀、青色的青鸾、黄色的鹓鶵(yuanchu)、白色的鸿鹄和紫色的鸑鷟(yuezhuo)。
父亲便是赤色的朱雀。
他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之一,也是朱雀宫殿里新一代的王,不,他不在是新王,他已老了,自从娘亲消散,他就更像人类步入老年的老人。
父亲在午睡,也许,因为娘亲的缘故,我终于看到父皇年老的迹象,那些羽毛,跟凤仪充满生机的鲜艳光芒相比,他的,黯淡了许多,我缓缓下降,收回翅膀,支开了宫里的侍从,很轻声地抬脚朝他走去。
也许我终是年轻气盛,我已经压低了最轻的声音,父亲还是醒了。
轻声唤了声:澜儿(娘亲的名)
我向父亲迈出的脚步停了下来。
那很轻声的一声唤,便把娘亲的记忆,随风而来。
父亲睁开眼睛,抬眼,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看到我,闪出光芒:“恍若,舍得来看父皇了。”
自从有了凤仪的陪伴,没有了娘亲的谆谆劝导,我野了很多,甚至善自免了每天晨起给父亲请安的礼仪。
“父皇……”我低下头,一脸地歉疚。
父皇变成人类的样子,长长的胡须,黑发里多出的银白,恍疼了我的眼睛。
他从龙椅上走下来,哪怕年老,依旧威严,尊贵。他低头俯身抚摸着我的头,轻声唤:看到恍若和凤仪那么开心地在一起玩,父皇,终是为你感到开心。
我依偎在父亲的怀里,那么温暖,我能嗅到娘亲残留在父亲身上的味道,娘亲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一定在想着我们。
父亲慈爱的声音响起:“恍若,父皇知道你的心思。可,你还小,你甚至不能变幻成人。父皇……”
其实,我已想得很明白。
我抬头,望着父皇,第一次觉得,我是如此爱他,爱娘亲。
“父皇,我不去了,等恍若修练成人,再去看凤仪,好不好?”
父亲点头,望着我的眼睛,点点的星光。
“父皇跟你一起去送凤仪,可以吗?”
我点点头。
父亲脚下升起一朵祥云,托起我和父亲,这样我就不用拍打翅膀了。
我问:“父皇,等我幻化人形,会不会很美?会像娘亲那样美吗?”
父亲笑了,他摸着胡须,眼前定是出现了娘亲的样子,那眼神,充满了爱意,声音都变得低柔起来:“当然,你娘亲和我,用心爱你,你现在,就已出落不凡,你的夫君凤仪又是如此地夺目,你作为他命定的妻,定然是仪表华美,倾城倾国。”
父亲是尊贵的神灵,他的话,我相信,一定不会骗我。
我满满的期待:“父皇,凤仪这次走了,我一定潜心修行,要快点成人形,然后快点嫁给他。让你和娘亲为我开心。”
天空柔柔的风,夹杂着我满满的幸福。
我终以为,幸福,对于神灵来说,是一件多么可唾手可得的易事。
远远地望见凤仪目光遥远,白衣翩翩,黑发妖绕,那是我的夫君。今生今世,像父皇宠爱娘亲一样的神。
他站在我的别院,那里种着娘亲最喜爱的昙花,满满一院,现在不是昙花盛开的季节,于是,满园的绿色,只有少量的草丛里的野花像空中的点点星光,点缀着绿色。
我展开翅膀,绕着凤仪旋转起来,我说:凤仪,我不能跟你回去了,我要好好修行,等我成人形,可以和你成亲时,再去看你。
父亲站在云朵上,望着我和凤仪,静静地笑。
凤仪伸出手,我落在凤仪的手上,凤仪目光灼灼:“恍若,要好好照顾你的父皇。千年以后,我定来看你。不会让你先去看我的。”
我被他的眼神亦或是他的话,激起圈圈涟漪,害羞地不敢去望他,只是低头轻应。
父亲朗朗一笑,手中就已多了一把紫檀木色的古琴,他微微一拔琴音,音色空灵清澈,只微微一拔,就如此动听,像凤的叫声,带着动听的音质。
我一脸地微怔,望着父亲,有些疑惑。
但目光沉静的凤仪,一见此琴,眼中便闪出阳光一样的明媚,虽然,一闪而过。
父亲低垂望着此琴说:“这是澜儿本要送你的见面礼,她深知你一出生便有百鸟奏乐,那音动听温婉,从此你便喜爱琴弦,这话有余音绕梁,几日不绝,‘绕梁’便是这琴的名字。此琴送你,再适合不过。”
凤仪微微下蹲,“儿臣怕辜负此琴。”
父亲轻笑:“这是我们为若父母的一片心意。也是一个礼物。不必如此大礼,凤仪快起。”
凤仪并未起身:“儿臣谢过。”扭头,对着微微发怔的我说:“恍若,凤仪来得匆忙,也并未准备什么礼物。”他从袖口里拿出一只木簪,簪头是一朵盛开的昙花,那是娘亲最爱的花种。昙花下银丝步摇吊坠的是两颗透明的水晶石。
凤仪解释:“这根木簪是恍若你当时从梧桐树上衔下的枝,是你娘亲最后停留的枝条,我为你制成了簪,听你说你母亲甚爱昙花,这朵昙花是我用法术将它变成晶体状,永不会枯竭,这步摇下的两颗水晶石,是我母后在月老爷爷那里求来的姻缘石,送给你。”
这心意,是他亲自制作的。
如他此时夺目的瞳孔,带着璨璨的星光。
父亲笑了:“你这礼物,可比我的珍贵多了。”
凤仪起身:“在恍若未成人形前,这簪劳烦父皇代为珍藏。”他乘着一朵云,缓缓落在父亲身边,父亲用手接过,望着那根梧桐木,满目相思。抬眼,把琴递于凤仪:“凤仪,好孩子。”
凤仪接过琴,父亲便拿手抚了抚凤仪的头。
我的心,点点煎熬,一方面不希望他走,怕他走后,自己会思念他,一方面,希望他快走,我要快去修练成人形,然后,出现在他的面前,希望能让他惊艳。
又怕,万一我很丑,站在他身边,配不上他怎么办?
我的思想矛盾,这边,他和父亲辞别后,转头看了看我,变成凤形,那金色的羽毛,依旧恍的我眼疼,我呆呆望着,第一次,不知道要拿什么表情望他,这次,换他在我身边旋转飞了几圈,朝父亲微微点头示意,便飞向没有边迹的天空,像闪闪发光的金子,最后,变成一束星光,消失不见。
我怔怔望着,不知父亲喊了我几声,我才把目光收回,望着父亲手中的簪,开心地绕着父亲飞。
父亲朗朗地笑,声音如钟:“恍若,你可要好好修练,早日成人,为父代替你娘亲为你梳第一次头,把这簪,亲自为你带上。”
我开心,重重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