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夜过长安(1 / 1)
江湖有它的史册,是为江湖册。
但江湖也和朝堂一样,除了正史,总会又各种野史。
习武之人总没有那么考究,凡是讲江湖事的,他们都称为江湖册,甚至懒得多想个名字。
不论是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江湖上自然而然出现了数不清的江湖册。
可是,竟然天子手中的江湖册都是假的,那么谁的才是真的?
灵秀被宋青扇的问题问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证明手中的江湖册是真的,或者说,她虽然知道有一系列的假的江湖册,但她从未怀疑过自己手里的那一份。
或许,她也和百里晋一样疯了,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你想说什么呢,宋青扇,”灵秀笑着,“你以为这样今天就不会有个结果了吗?”
话音刚落,灵秀手中的短匕就全数飞向了宋青扇,只是她的身形却是朝着谢恭的方向去的,掌中带风,原来她擅长的,不仅仅是暗器。
十一姑娘就近拦在了谢恭身前,措不及防地生受了这一掌,随后长袖划过,竟带着刀锋般凌厉,在灵秀手上划出痕迹。
“十一姑娘好身手,我们或许该早些认识的。”灵秀笑得眯起眼睛,格外纯善。十一姑娘也笑着点了点头,却丝毫没有放松,“我们若早些认识,你也就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了。”
“我突然很想知道,十一姑娘要如何才能让我不走到今日这一步。”
“二十年前,屠城的的确是百里长安,但却是被王谢二人迷了心智,待他回过神智后,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于是,自尽于百里城外。”
这才是二十年前的真相,十一姑娘看了眼百里晋的尸体,有些痛惜,如果她早几天告诉百里晋,他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罢。
可是对于百里晋而言,知道这样的真相,或许还不如死了算了,至少他心中,百里长安依旧是那个剑绝天下慈悲为怀的剑客。
“看来没有值得我改变心意的啊,百里长安或许无辜,可谢恭,不也得死么,”灵秀手中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五把短匕,其中两把两路飞向谢恭,却一一被十一姑娘打开。
“十一姑娘也知道谢恭是当年的主谋之一,为何还护着他!”灵秀有些气极。
“为何要如此穷追不舍,”十一姑娘摇了摇头,“就不能放下吗?”
“若死的是你的家人,你能放下吗?!”灵秀已然下了死手,甚至顾不上留一手护着自己,全身心的一掌打下去。
可惜,终究没来得及打下这一掌,长剑自她身后刺入,直直穿过整个胸膛。
她曾经点漆一样双目早已没有焦距,还带着绯色的唇像是下一刻就能从中吐出一首好听的小曲。
青山隐,水苍茫,
孤客登孤楼,无由惹闲愁。
回首时,思意难,
客女唱客曲,凭谁知旧舞。
总不过天地一片白云间,处处见故城。
身后的水迎风抽出长剑,面不改色地将剑收入鞘中,“可以走了。”
一时无人说话,倒是宋青扇,看了眼早就被机关锁住的来路,“水迎风,她死了,似乎没人能告诉我们该怎么走出这里了。”
水迎风只是淡然地转身,理也不理宋青扇,径直离开了。
“既然他能在机关门锁住后来这里,自然是知道另一条路了的。”十一姑娘跟在水迎风身后,经过宋青扇时,道,“对了,你想办法把这几人的尸身都带出去,埋了吧。”
“这种事怎么老让我干,”宋青扇抱怨着,折扇敲了敲云迹的背,“你可别想躲,一起吧。”
皓月当空,一行人出来后却发现原来所处的地方是留仙居的屋顶。
“果然是这里。”宋青扇摇了摇头,轻笑。
后一脚出来的云迹倒是不解,“你怎么知道是这里?”
宋青扇扛着两具尸身,勉强跟上水迎风的脚步离开,“当日在永记茶楼的时候,水迎风就一直看着窗外,其实他看的就是留仙居了,你见过哪家酒家,那么早就关门的么?”
还有,连朝鹤楼都拒绝的万俟信,又怎么会愿意来留仙居酿酒呢,为的只不过是,每日多看几眼自己的儿子罢了。
距万客来的事情过去已经三天了。
水迎风早就回了长夏谷,岳如柏虽然和云迹共演了一出戏,但现在戏散了,他又准备把云迹按照约定抓起来,起码得关一个月,而云迹还恼火着那天岳如柏知道京城的江湖册是假册子时对自己斥责的样子,所以他决定不履行被关的约定,先溜走了。
十一姑娘是个心善的人,这话的确没错,她将王坤的尸身给了王家,亲自埋了另外三人。
准确来说,是亲自让宋青扇埋了那三人。
“你把他们埋那么近,不怕他们去了地下还打起来?”
“再大的仇恨,到了地下也该化了。”十一姑娘将手中的画轴展开,烧在了灵秀的坟前。
画中的女子和灵秀有七分相像,只是看着更年长些。
“这是谁?”
“灵秀的母亲,她是百里城唯一的幸存者,当年她恰巧回了娘家逃过一劫,生了灵秀不到三年,便去世了。她的丈夫,就是百里城主的长子。”
最后一句话,像是点醒了什么,宋青扇看着那渐渐被火舌吞没的画轴,轻叹了口气,难怪万俟信看到灵秀时觉得她眼熟,并不是他记得留仙居唱曲的姑娘,而是因为她是他的亲人啊,长兄之女。
“百里长安当年既然自尽于城外,为什么又活着?”这或许是宋青扇唯一不明白的了。
“祖父当年救下了他,”十一姑娘正在挖个小坑,似乎是打算把身边那坛还未酿好的百花酿埋起来,“至于祖父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只知从那以后,世上再无剑圣百里长安,只有发誓不再用剑的酒仙万俟信。”
“他欠你的第一个人情是什么?”宋青扇蹲在那坛百花酿后面,似乎有些不赞同要把酒埋起来。
十一姑娘抹了抹额头的汗,“半年前,他问我,留仙居的新老板,也就是那个老唱小生的戏子,是不是他儿子。”
“原来这些你早就知道了。”宋青扇护着要被拿走的百花酿,“可以不埋么?”
“为什么不埋?”十一姑娘笑道,“自半年前开始,酒仙万俟信就再也没能酿出好酒了,你难道没有发觉,那些苦味么?”
看着宋青扇愣住的神情,十一姑娘把锄头扔给了他,“我也累了,你埋吧。”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宋青扇埋着土,问。
“说。”
“你是怎么说动水迎风来搀和这件事的?”
“我告诉他,如果想见识当年剑圣的绝招两袖清风,那么这就是唯一的机会了。”
“可惜他不在场,到底没看到。”
“你怎么知道他没看到?”十一姑娘看着被深深□□土里只留一点柄的名剑清风,又转开目光,看向吃力地埋着酒的宋青扇,轻轻笑道。
“他哪有机……”宋青扇突然一拍脑袋,“难道是他去留仙居练剑的时候?”
“我不知道,你慢慢埋吧,我要走了。”十一姑娘拍了拍衣衫上的土,说道。
宋青扇的折扇插在腰际,正毫无形象地埋着土,闻言喊道,“喂,等等我啊!”
只可惜,背过身去的十一姑娘,什么也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