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十七节(1 / 1)
新年终于过完了,小吴也回来上班了。上班的第一天还给每个人带了礼物。把那一屋子的老女人哄得叽叽喳喳的兴奋了一早上。当然,我的桌子上也多了一袋巧克力。
自从休假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小吴变得比以前还要亢奋。有时没事就会跑到我的屋里来转上一圈,评价一下我今天穿的衣服好不好看,建议我搭什么颜色的丝巾,配多高跟的鞋,背什么样式的包,有时我正和顾客说话呢,他也会把头伸进了看上老半天,把顾客都给看毛了,他一走,人家就问我,那个是什么人呀,怎么跟防贼似的盯着人看呀?我就小声跟人家开完笑说他受刺激了,脑子出了问题。然后,顾客就会表示理解,并用无限惋惜的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么年轻啊,真可惜……是不是失恋了?我就不置可否地笑笑。有时候,我这边过分安静了,就能听到他在隔壁叫我的名字:“丁宁,丁宁,我的桌子上的那个代资邮戳怎么没了,你过来帮我找找?”我只好放下手里的活,过去帮他找。“丁宁,丁宁!我有点饿了,你去帮我去旁买个肉夹馍,哎,姐姐们,你们谁要吃肉夹馍,我请客啊,丁宁你也给自己带一个啊!”我只得到他那拿了钱,去买肉夹馍,当然要给自己带一个了,哪有白跑腿的。
渐渐的我发现隔壁屋里的女人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客气。有一次,小吴去局里开会了,我到隔壁去倒水。魏姐一看我进来了,就满脸堆笑地盯着我看,说:“哎呀,你们发现了没?我们丁宁天生就带着福相呢,瞧瞧这大眼睛圆脸盘,一看就是局长夫人的长相嘛?”“就是!丁宁啊,这以后要是真的成了局长夫人,可别忘了咱们呀!”李姐也笑着接过了话茬。“谁说不是呢!”瞿姐也跟着附和道。当时我就纳了闷了,这一屋子的女人难得站在一条战线上,怎么会在我当局长夫人这件事上口径出奇的一致。就连平时牛气十足的杨姐,也有事没事地当着小吴的面夸我勤快能干,做事有分寸。听到这些话时,小吴一个劲儿地看着我傻乐,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对于这一切,我一直心存疑惑。我不是看不懂小吴看我时的眼神,也不是不明白隔壁屋的女人是什么意思,但我就是不能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小吴喜欢我,这怎么可能?我们之间的差距,远远不止隔着一道木隔断那么简单。所以,出于本能我一直努力不让自己往这方面想,但每每出现这样让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的状况时,我的心还是控制不住的乱了。
三月中旬的一个下午,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来到我服务的窗口前,隔着铝合金栅栏上下左右地打量了我半天,我像平常一样起立面带微笑地询问她们是要办理集邮年卡,还是要选择新发行的集邮产品。她们冲着我笑了笑,说只是随便转转,然后便离开了。这本身是很平常的事,我们的门店位于全市最繁华的商业街的正中间,经常会有人以为是商店误打误撞地闯进来。所以,我也没有太在意。
周末,我像往常一样在母亲的工作间里帮她做一些锁扣眼,扦边之类的活儿。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母亲告诉我,她哥哥年前看上的那院平房已经订下来了,就等着办手续了……二哥过完年又涨了五十块钱的工资……弟弟用店里的边角料给我们做了一个新茶几,连师傅都夸他的聪明手巧呢……母亲说着,我听着,时不时回应上一两句。
“宁宁,你今年也二十了,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和你爸结婚了……”母亲说着把话题转移到了我身上,从她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神情来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没有做声,只是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是这样的,前几天,前排房的徐老太太来我们家,说一个老乡托她给自己的儿子介绍个对象,那家人是做土特产生意的,家里有好几个店面,只有这一个儿子,今年二十六了,人长的挺体面的,就是离过婚……”母亲说着,看了看我,我面无表情。
“听说之前的那个媳妇不生养,刚结了一年,就离了。徐老太太是看着你长大的,听说这事,就特意跑来跟我商量。我说这是好事,只怕人家看不上咱们呢。老太太把你的情况跟那家人说了,男方的妈妈和姐姐说是到你班上看过了,挺满意的。人家说了,只要你同意,工作的事包在他们身上了,你想进邮局,花个三五万的保证让你转正;如果你不想上班,就给你一个店面,做生意也行……”
我依然面无表情。
“我这不也是在跟你商量嘛……”看到我的反应母亲有点底气不足,“你要是不同意,我不会逼你的,这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还得你自己做主……”
“我不同意!”我清晰而有力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我听到这四个字,像冰块一样砸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是母亲一声长长的叹息。
铃子来看我的时候,我忍不住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她气的直跳脚,说我妈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呢?这还是亲妈吗?我没有回答她。对于铃子这样从小在富裕家境中长大的孩子来说,她很难理解我们这样的人生存的有多艰辛。一年四季,我们家的饭桌上很少能见到肉,吃一次西红柿炒鸡蛋都能让我们兄妹兴奋好几天,二哥和弟弟还会为由谁来舔盘子而发生争执。我们家一冬天的蔬菜永远都是白菜、土豆、萝卜,外加两大缸咸菜。令我一直感到困惑的是我们家那两口咸菜缸,不到撑到每年的四五月份,里面的咸菜好像永远都不会吃完。终于熬到夏天,青菜下来了,可我们一样没有选择的余地。茭瓜最便宜的时候,我们就会连着吃上一周的茭瓜,茄子最便宜的时候,我家伙房的地上就会堆着一大袋子茄子,等着人家开始吃韭苔了,我们才开始吃豆角,偶尔一两次与时令同步了,一看便知,那一大堆的歪瓜裂枣不过是人家清摊子的结果……母亲的心我还是明白的,她希望我能嫁一个条件好的人家,不再像她一样过这种“捡便宜”的生活。可是我才二十岁呀,我的人生刚刚才开始,就这样去给人家做“填房”,让我如何能甘心呢?我又如何去面对我的同学朋友呢?可我同样不能却埋怨母亲,她已经尽力了。我只是希望命运能把握在自己的手中,我还这么年轻,有手有脚,希望总会有的。
“不同意是对的!这样的条件怎么能同意吗?我们好歹也是黄花大闺女,就这么嫁个二婚头,窝心死了!”铃子还在一边喋喋不休地为我鸣不平,“丁宁,我可跟你说,你要坚持住,决不能松口,我支持你!你要是向你妈投降了,可别怪我不认你这个老同学噢!”
“你放心吧!不会的。再说我妈也没有要逼我的意思,所以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看着她耿耿于怀的样子,我只好反过来安慰她。
正说着,隔断门被推开了。我们俩一回头,刚好撞上小吴狐疑的眼神。
“你俩没事吧?”他试探地问道。
“没事呀!怎么了?”他一问反而把我俩问懵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俩吵架呢?!”他笑了笑。
“没有。”我不想纠缠,更不想解释。只想让他赶紧离开。
“那……没事,我就过去了。”他感觉到了我的冷漠,讪讪地离开了。
我猜可能是因为铃子激动的情绪,钩起了小吴的好奇,就提醒她小点声。
可她却像突然发现新大陆一样,用一种古怪的表情上下打量我。我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打趣道:“你又发什么花痴呢?不是又看上我吴少了吧!”
“丁宁,你有事瞒着我!”她没有接我的话茬,反而很认真的问道。
“我那点事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咱俩谁跟谁呀,有什么可瞒你的呀?”我虽然还嘴硬,但心已经开始虚了。
“不对。我感觉那个小吴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儿,老实交待,你们俩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呀?!”尽管我还想抵赖,但脸已经开始有点发烧了。
“你就别装了,咱们这么多年了,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铃子有点不高兴了。
也是,这么多年,我们三个人,分享了彼此太多的心事和秘密,她们俩对我从来都是坦坦荡荡的,我这样藏着掖着也的确不太厚道。
“其实也没什么了,我也不确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小吴,他……”我在铃子期待的目光中将这几个月来,小吴和我之间发生的那些点点滴滴的故事和盘托出。其实,我一直也希望能有人来听我讲这些事,帮我解答那些一直困扰着我的疑问。为了佐证那些感觉不是我想象出来的,我还把隔壁屋里那些女人对我态度的变化和她们所说的话也讲给铃子听了。
“我就说嘛,上次梅过来的时候,你看他那殷勤样儿,我只当是向梅献殷勤呢,原来醉翁之意不再酒呀!”听我说完,铃子便口惹悬河地开始了抽丝剥茧般的分析,听上去还蛮头头是道的。
“他喜欢上了你!”在一番询问,剖析和论证之后,铃子给了我一直期待却不敢肯定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