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1.不如归（1 / 1）
荣耀世界邀请赛日益临近，集训期也进入尾声，饶是久经沙场的这帮至高神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原本脾气就暴躁的越发暴躁，原本就沉默的则更加沉默，连一贯欢脱的黄少天都变得一惊一乍，时刻像只炸了毛的兔子，毛茸茸的头发都快一根根地竖起来了。
与世界大赛一比，每年的季后赛和总决赛都显得特别渺小，特别微不足道，现在再回头想想，似乎都跟玩儿一样，顺理成章地就打完了，而世邀赛却像一尊可怖的庞然大物矗立在前方，让人远远看着就望而生畏。
训练室里的气压低得能把人碾成一张饼，叶修开导了两次发现成效不大，也就随他们去了。紧张是一个过程，身处竞技场总要经历，国家队里都是老将，各自有不同的调节方式，倒还真不需要领队太过操心。
不过看到这一个个的要么眼神呆滞，要么疯狂训练，要么进进出出地转圈圈，叶修还是又一次感受到了养孩子的苦恼，做家长的，真是很不容易啊……
国家队紧绷的精神状态也引起了联盟方面的注意，这天特意发来通告，让叶修集合队伍，组团带到总部去拍摄宣传照。
早在集训前期，国家队队服的设计和制作就已经展开，现在终于做好，搁置已久的全方位宣传便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提上日程。
队服以黑、白、红三色为主，款式与寻常运动服相差不大，最特别的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的编号绣在右胸前襟，领队叶修当之无愧地拿到“1”号，却普遍引起了大家的不满。
“你不是不上场吗，为毛也可以穿队服？”张佳乐率先跳脚。
“嗯？”叶修不明白，“领队不能穿队服？”
“不知道，不过体育教练的衣服不是都跟队员的不太一样？”喻文州摸着下巴说。
“有的教练是一样的，有的不一样，这个没定论。”明显对运动还保持着一点可贵的兴趣的孙翔在旁边说。
“电子竞技也归在文体一类吧，所以理论上是可以穿的。”王杰希很中正地表态。
“就算可以穿，那也不能给他1号啊，这不科学！”黄少天气鼓鼓地表示。
“少废话，我是领队，全权负责懂吗？放眼国家队就数哥最大，不穿1号穿几号？”叶修牛气哄哄地说。
“唔……”大家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一时没人接话，都在埋头苦思。
半晌，只听周泽楷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嗯……零号？”
奇妙的静默。
“零号好啊，就该是零号。”李轩同志带头鼓掌。
“对呀，联盟办事也太不靠谱了，数数怎么能从1开始呢，分明应该从0开始嘛。”方锐大大把那个“0”字做了重音处理，听上去特别意味深长。
“反正宣传还没正式开始，要改还来得及，要不咱们去跟负责人提提意见，加一个号码？”肖时钦不愧是战术大师，思路已经高瞻远瞩地跑到前头去了。
“都闭嘴！该干嘛干嘛去。”叶修阴沉着脸，还不等其他人附和就全打断，推搡着让他们赶紧滚去拍照片，别在这儿一窝蜂地堆着做白日梦。
看到叶修不开心，所有人都开心了，哈哈大笑着排队去换衣服、化妆，周泽楷磨磨蹭蹭地与叶修跟在最后面，听到后者哭笑不得地叹气：“小周你跟着起什么哄。”
周泽楷一点儿没有做错事的自觉，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想了想才小声道：“我说的是实话。”
就因为是实话所以才不能乱说啊。
叶修苦恼地蹙眉，感觉到心情越发动摇，便也偏开脸，不再接话。
大约是分开得太久，所以相顾漠然的时候只觉得难过，却并不会太难捱，反倒是现在的周泽楷又一点点回复当初的模样，让叶修感觉到微妙的无所适从。
前几天还心心念念地想要把对方拐回来，等真正看到梦想实现的曙光，他又突然开始逡巡不前，患得患失。
正因为选择权握在手心，所以越发不知道应该怎样走，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也是周泽楷真正值得的，因为无论复合与否，他们都需要面对一段崭新的人生。
而新的开始，不一定会是更好的，前方依旧有数不清的崇山峻岭，要想乘风破浪，挥斥方遒，又谈何容易。
也许是心情影响了天气，也许是天气影响了心情，总之这天下午从总部离开时，外面突然下起瓢泼大雨。虽然两栋建筑间相隔并不远，联盟工作人员也送来了雨伞，但一路小跑回去，所有人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淋了个透心凉。
然而与叶修相比，其他人其实都算好的，因为他直到跑回酒店大堂才想起有资料被落在摄影棚，于是没法，只能撑着聊胜于无的小破伞再来回一趟。
周泽楷本来要代替他去，却被叶修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战队队员的重要性比领队要高得多，这种时刻更不能感冒，所以还不等枪王上楼给他拿件外套，叶修已经反身一头扎进雨幕里，没一会儿就连背影都看不清了。
他一离开，其他人也马上奔回自己的房间冲澡换衣服，连日来的焦躁似乎也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洗刷一空，再在训练室会合时，所有人都是一副精神奕奕又神采飞扬的模样。
如果被一直担心得饭吃不好，觉也睡不好的叶领队看到，估计也能捋着并不存在的胡子，深沉地感叹一句：孩子们长大了。
可惜忙着四处走动的叶修直到晚饭时才出现。
他折返联盟的时候恰巧碰上外宣部的负责人，对方正要来酒店找他，两人一照面，立刻把旁的事儿都忘了，针对过几天新闻发布会的具体安排细致地讨论了一番。中途后勤部的主管也撞了进来，顺势将启程飞赴苏黎世的行程及后续安排也给叶修做了报告。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零零碎碎将所有细枝末节都过一遍，再抬头，发现天都暗了。
时间尚不算太晚，只是雨还在下，所以看上去格外灰暗，叶修与两位负责人道别，又顶着大雨回转。一天内两次淋雨后钻进空调房，饶是身体一直很健康的叶修也有些撑不住了，再加上最近几天劳心劳力，积蓄的疲惫一股脑涌上来，让他刚在餐桌旁坐下，就觉得一阵晕眩。
体温升高，连带的胃口也消失无踪，叶修喝了杯热豆浆，随便吃了几口小菜就放下碗筷，在苏沐橙担心的眼神中微微笑了笑，拿好资料就回了房间。
冲过热水澡，体力似乎恢复了些，但精神依旧萎靡。训练、工作、比赛，太多信息排山倒海而来，让叶修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思考，去筹划，所以人虽然静静坐在床沿，思绪却是片刻都不得清闲。
但是他现在真正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觉。叶修也很明白轻重，所以他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网找出一个舒缓减压的音乐专辑，点开播放，边把空调的温度调高，边伸手去关壁灯的按钮。
手指滑过床头柜的时候摸到一张表面光滑的纸张，叶修动作一顿，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愣，最终还是把它拿起来，仰躺在床上，就着昏黄的光线仔细看那张照片。
不知道是该夸黄少天的拍照技巧出神入化，还是他的相机太高端，总之虽然是夜景，但画面上的光影效果却非常梦幻，明明是一个特别接地气的喂食动作，照片里看起来却有几分小清新的味道，傻里傻气的，稚嫩又美好。
G市的天空不比B市，那里的夏天总是可以被期待的，若是运气好碰上晴天，万里无云，满天星辰，像童话里最广阔的神秘花园，有调皮的精灵在幕天席地里歌唱，舞蹈。
而这样璀璨的星空，叶修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又或者说，周泽楷曾陪他看过很多，很多次。
假如夏休期里不愿窝在家当米虫，周泽楷会安排好行程，带叶修出去旅游。
虽然总是碍于懒惰和体能的原因而选择距离比较近的城市和村寨，虽然遥远的西藏和青海只能待在退役后的出行计划里，但平凡中也往往藏着非同凡响。
比如在那座陌生山岗上看到的星辰，就一直被叶修牢牢记得，还有他们手牵手从山顶走下来时，曾开玩笑似的遥想过的将来。
叶修说他大概退役后就要回家，但是自己学历不高，除了打游戏什么都不在行，估计会生活得很艰难。
那时候的周泽楷早已身兼王牌与队长，带着轮回三次冲进季后赛，新第一人之名也已初见端倪，新闻报道中提到他时最常用的一个词是——前途无量。
就是这个年轻，却已前途无量的帅气青年，在那一刻紧紧抓住了叶修的手，在万里晴空下亲了亲他的额头，真挚而诚恳地告诉他：
“没关系，我养你一辈子。”
壁灯昏暗的光线不知何时与那一片星光重叠，叶修在迷迷糊糊中疲惫地合上眼睑。
一辈子，一生，慢慢老去的年少轻狂。
此去经年，很多东西确实在时光飞逝中渐渐消散，也有很多坚守根深蒂固，开出了漫山遍野的花。
在有限的时空里，他们都曾设想过未来，有很多不同的可能，有很多斑斓的愿景，也有很多让人烦恼的困惑与荆棘，然而唯一不曾改变的，就是在这些数不清的蓝图里，一直有属于彼此的名字。
他从未设想过没有周泽楷的未来。
叶修突然发现那个他看不清的答案，其实始终在心里，最深，最柔软，也最坚强的角落。
恍惚间感觉到有人在床边走动，盛满水的保温茶杯被轻轻放在床头柜上，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微弱的声响。
叶修一睁眼就看到周泽楷小心翼翼地把手收回去，发现他醒了，懊恼地轻叹一口气：“吵到你了？”
微笑着摇摇头，捂着被子睡一觉，出了一身汗的叶修只觉得浑身轻松，他撑着胳膊坐起来，配合地让对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温度已经降了，吃点药巩固一下就好。”周泽楷终于放下心，他在床沿坐下，边递上茶杯和准备好的药片，叶修接过来很爽快地一把吞掉，又多喝了几口水润润嗓子才说：“你怎么过来了？”
不确定叶修是要问为什么过来，还是怎么过来的，周泽楷短短沉默了片刻，道：“吃饭的时候发现你体温升高，我就去了一趟药店，房门是请酒店管理员帮忙开的。”
“嗯。”叶修点点头，垂下眼睛继续喝水，大约是生病让他整个人都温软下来，连语调都轻飘飘的，汗湿的发丝软软地贴在额头，看上去少了几分平日的张扬，多了一丝几不可觉的脆弱。
他把空茶杯放回床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周泽楷有些局促，刚想起身去再倒一杯水，手臂却蓦地被床上的人抓住了，叶修仰头看着他，眼神一派清明。
然后他说了一句话，一句周泽楷万万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刻由叶修说出来的话，但他偏偏就说了，还说得轻描淡写又理直气壮。
他说：“小周，我们结婚吧。”
我们结婚吧。
短短五个字，是叶修对这一段感情做下的最后注解。
光阴荏苒，一切风光霁月都在这一刻尘埃落定，结婚，叶修用最朴实无华的字眼为纠葛的过去划下结点，也为未知的将来书写下一个全新的开篇。
阴霾散尽，无所归依的灵魂终于回到久违的港湾，周泽楷的微笑自重逢以来第一次带上了幸福的味道，那么明媚，那么晴朗，牵动着叶修的心也不约而同的鼓噪起来。
值得了，他像，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哪怕只是因为这个无暇的微笑，也值得任何人为他付出所有。
周泽楷倾身靠近，边微笑着说“好”，边把一串叮叮当当的小物件放到叶修手心，后者低头一看，发现是那串挂着礼物的钥匙。
“我在S市买了房子，有一半，是你的，这串钥匙也是你的。”
“怪不得。”叶修闻言愣住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地道，“我说为什么一点划痕都没有，原来是新的。”
“嗯。”周泽楷低应一声，伸出食指摸了摸挂坠，因为表面过于粗糙，连里面的图案都显得模糊不清了，“这个还给你，我不需要一个符号，我只要你，实实在在的叶修。”
露骨的占有宣言听得叶修耳朵发红，他捏紧手心，思考了一会儿才问：“你怎么连来参加世邀赛都带着这个，等等……你早就猜到我们会复合？”
“没有那么神。”周泽楷狡黠地微笑着，低头温柔地吻过叶修的眼睫，他低沉的声线带着自信和决心，像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牢牢绑住彼此。
“我知道，我想带你回家。我要带你回家。”
世界之大，每天都有无数悲欢离合在上演，浮生倥偬，相守本就不易。
背道而驰的路那么远，他们本已走了一半，最后峰回路转，又在相弃时再相逢。
或许属于他们的故事本就不该结束，又或许是周泽楷的执着让这条笔直远去的坦途又义无反顾地出现了转折，但是至少有人在这段旅程中看尽花开花落，历遍沧海桑田，学会了珍惜，也学会了不要轻言放弃。
缘分清浅，当周泽楷在茫茫人海中遇见叶修，就从未想过再分离。
哪怕是浪迹天涯的游子，也总是要回家的。
而叶修的家，就是有周泽楷在的地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