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蛰局(1 / 1)
“不、不可理喻的疯子……”
鱼雏的齿间蹦出恶毒的冷嗤,同时深深意识到了自己的可笑——她怎么能妄图跟一个杀人如麻的人来讨价还价?真蠢……
当机立断,她一咬银牙挣扎起身,扬手朝天打出了一颗弹丸。弹丸尖啸着在半空炸了个响,拖出一尾青烟直窜云霄。众人面色各异,心知这一发信号打出去,要不了多久局势就要大乱,即便是薛翔翎此时,也不能拍了胸脯保证自己的人马不动分毫。
果不其然,未出一刻,那些静候有序的火把开始慢慢移动,像受驱使似地一拥而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有人将桃树烧着了,桃油噼里啪啦爆裂助燃了火势,不一会儿就见那火势蹿起丈高,无所阻拦地往四面扩散出去。
眼看火势一发不可收拾,须臾已经撩起长长的火龙,成片桃林即将化作火海。受君承欢所制的持灯人中有不少都露出惶恐焦灼之色,有鼻子尖的,都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桃木味,脸色均一片惨白。
无欺噙满了泪险些要哭:这要是师傅、师兄都在林中避不开这场祸事,自己不就成了连累同门的罪人?
他真是恨死自己了,从被虏到玉桃郡的第一天起,就理所当然地相信同门一定会来救自己的,后来又被蓝姐护着能保性命无虞,时间一长,甚至觉得魔宫也不是那么呆不得……所谓正邪之分真的那么明确吗,或者说,势同水火的争斗其实是没多大必要的吧——他竟产生了这样讨巧自欺的念头!
直到今日才看清了,原来所谓江湖,就是风起浪卷之地,人之信念不同、利益不同、所求不同、立场不同都会引发争斗,争斗永远不会停息,正如江湖永远不会变成一汪死水。
无欺尚自沉浸在惭愧中,君承欢却已领了笑笑步上花岗彩岩最上端。
他眼底噙着笑,端的姿态倨傲无双,只轻微摆了个手势,就有两名褐袍人悄无声息落在台上,端上了两盏酒。
“我一不敬天地、二不敬父母,要跪要叩的繁缛礼节全都废了吧。”他随手拿起酒,将其中一盏放入笑笑手中,“既有这么多人作见证,喝过这合卺酒,你我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笑儿,这杯酒你可喝得?”
酒,是殷红香醇的好酒,映出笑笑形容惨淡。她茫然地接过,涂了蔻丹的指尖紧捏住杯壁用力发白,说真的,当初胡言乱语说要嫁给他的时候,又怎么会想到今日?
这酒,到底是喝,还是不喝……
若是不喝,会死,还是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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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难的抉择前,好几条人影朔朔落在了台上。
其中一人行步当风,正是“一指圣师”孙水淼,“震沙门和尚”空界不离其右,两人来的最快。其后上来的正是洛阳“归雁门”的郑虞丰与他的师兄李仕,两人一落地就眼扫四周寻找门中弟子,不知为何唯独不见他们师妹楚潇潇的身影。
“诸位好快的身手,只是在这里还得小心为上。”一个妇人笑吟吟地跟上来,瞧着是一张普通陌生的脸,却衣着华贵逼人,正是骊山门门主风玉琴。据传骊山门有不成文的规矩,历代都得由女子出任门主,且不问出身,这风玉琴原本也只是个小小的门婢,能爬到如今这地位,可见是很有手段的。
这几位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会轻易被人阻拦,现下出现在这高台之上,其余的武林同道想必也很快会来汇合,不少被制的门人见状大喜,纷纷松了一口气。
孙水淼扫视了面前中规中矩的宴席一眼,露出一丝诧异,而后沉一口气对君承欢一拱手,率先说道:“宫主,别来无恙。”风玉琴不禁峨眉一蹙。
“圣师客气,我们似乎已经有五六年没见面了?”
“五年前宫主在翡城大开杀戒,虽说杀的都是山匪之流,但引得群雄激愤,宫主莫非已经忘了?”
君承欢不为所动,有些懒洋洋的打量几人。“当日圣师与我交了个平手,怎么会忘?”
孙水淼一捋薄须,正色冷道:“没忘就好!那宫主而今掳我同道,留书挑衅,不知是端得什么心思?”
“能有什么好心思,妖人!”空界和尚不等回答已经冲君承欢骂出了口,他运足底气想动手,却被风玉琴一把阻拦,不由地动了粗口。薛翔翎和鱼雏俱是心被一拎,警惕着君承欢是否要动怒。
谁知君承欢闲散一笑,伸手挽过笑笑拥着,“也没什么,就想喊些老熟人喝杯喜酒罢了。”
他在笑笑耳侧轻呵了一口气,托着手中酒杯往她口边送,红唇触上金杯,登时就见她脸上腾起别样的胭色,不知是羞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在场几人面面相觑,当适时,以惊雷之势一齐出手。
空界直取君承欢天灵,孙水淼专攻其下盘,其余几人或掌或爪扑向他周身各大要害而来,大家心照不宣,知道对付君承欢这样的人根本不必留余力。
五人突发合围,四周数十丈内压力以千钧之势破空罩下,犹似龙虎清啸山林,筵上酒坛全都震荡着破裂炸开,鱼雏被逼得连连躲避,唯独薛翔翎没有动,心中升起不祥预感。
果然,眼看满桌好酒作废,君承欢眼色渐深。
“找死……”
他长眸一冷,勾起的杀气在刹那间暴涨,只足下踏出一步,浑厚的内劲四散而出。空界大叫一声“不好!”急忙挟众人往后退开,退到台边踉跄止步,还是抵不住胸口血气翻腾。
好可怕的内力……原先每个人还抱着侥幸猜想,觉得“散水”再怎么厉害都有限度,在场高手这么多不怕制不住他,现在看来是太乐观了:他只是在闲看众人笑话而已,只怕真动起手来,无人是他对手。
孙水淼更加疑惑,开始怀疑五年前他是否真的只能与自己交个平手?
脚下玉台崩裂成齑粉,君承欢却一派悠然,仿佛那倾出的狂邪杀意是假的,百炼钢化作了绕指柔,捏住笑笑的手温和道:“不必管他们。”
他指尖冰凉,用的力并不大,但附骨的冷还是令笑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两人近乎贴面,从侧旁看来,他的下巴线条优美如一笔勾勒,延伸到衣领下的脖颈白皙若玉,目光却不知为何停留在她颈间的那道青紫上,慢慢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
眼见两人端平酒杯,臂膀相缠如交颈鸳鸯,郑虞丰看不下去啐了一口,无欺更是紧咬住唇不敢出声。
全场呈现一种尴尬的死寂,笑笑长睫颤抖,想是今日无论如何避不了这一遭,心一横,眼看就要仰头倾杯——
“哎呀!”
一条明亮的人影不知从哪跌落,毫不客气地朝两人砸了过来。
两人反应甚快想要避开,却不想其脸皮极厚,怀的是拖人下水的心思,瞬间伸手扯住了两人衣服减小落势。
笑笑站立不稳同此人滚成一团,跌在地上一时只见眼前富丽繁花堆砌成锦,君承欢抬手欲劈,下一刻就被那人一柄折扇隔住了攻势。
“疼、疼疼疼疼……”
对方揉着屁股龇牙咧嘴,从描金扇面下露出一张好看的脸来,嘻笑道:
“小蝴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