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莲花不总是白的,也可能是黑的(1 / 1)
和平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她的回音。
时间一点点流逝,周围的温度渐渐冷却。
和平自嘲地笑了笑,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不该希望的,不该期盼的,不过是他毫无根据的错觉罢了。
尘封的心门在刚刚开启的瞬间又轰然紧闭。
卞梁音从来没有安慰过人,也没有被人安慰过,她就算照葫芦画瓢也一时间找不到那个合适的“葫芦”。当然,她也会伤心也会难过,也会有忧伤的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的时候。
那个时候怎么办?
曾经有个人告诉过她,无论是怎样的艰难险阻,哪怕是死亡,咬一咬牙,挺过去就好了。
这句话她奉为圭臬,信了很多年。
所以说呢?难道要她这么告诉和平?恐怕这一套在他这儿行不通吧。
在她的世界里,坚忍、强大、力量即是一切,她生活的环境是一种近乎原始的状态。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气氛很压抑,卞梁音明显觉得呼吸不畅,和平却无所谓地笑笑说:“回去吧,忘了今天晚上发生的。”
事实上,卞梁音不仅没有忘,还为此纠结了一夜,导致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她起晚了,还顶着两只熊猫眼,打着哈欠撩开窗帘,发现广场一样的前院里,从喷水池前直到金光闪闪的栅栏门,笔直的站着两排人。
这架势她见过一次,那时候她刚跟和平从伦敦回来,一家老小列队欢迎。
意思就是说,这阵仗是用来迎接主人的。
可是和平没出差啊。
很快,有车开进来,绕过所有人,停在了卞梁音视线的盲区,一家人跟着迎上去,只能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卞梁音匆忙冲进盥洗室,洗洗刷刷整理仪容,然后蹭蹭蹭跑下楼,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大人物。结果看到一群人众星拱月般拥着个粉团子一样的少女,尖尖的下巴,大眼睛,留着厚重的齐刘海,海藻一般的发尾随着她的步伐在腰际摆动,十五六岁的年纪,却从容优雅地走在众人之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似乎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经过极精准的拿捏,只是在看到卞梁音后,表情有一瞬僵硬。
不过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少女又端起了轻快的笑,朝卞梁音点点头,“这位是……”
没等卞梁音开口,张妈就很热心的为双方做了介绍。
卞梁音愣掉。
和平居然还有个妹妹。显然,这姑娘有很好的社交礼仪,跟卞梁音打招呼的时候高贵优雅得像个公主,只差没提起裙裾屈膝行礼,她的声音里带着雀跃,脸上一派天真,“啊?这样啊,没想到哥哥身边还有这样漂亮的保镖,梁音姐姐你的眼睛真好看。”
卞梁音受宠若惊,笑得傻里傻气,然后少女又笑了,像是被她逗笑的,轻掩着唇,声音如风过拂动的银铃。
一家人忙着为和岚收拾行李,大包小包运往二楼,卞梁音这才知道,二楼的少女风是出自谁手。她四下看了看,没发现和平的身影,问过后才知道,他一早出去,只带了两兄弟。
卞梁音叹气。
这一天过得倒并不无聊,小女孩拉着她嘚吧嘚聊个不停。
张妈说:“小姐好像特别喜欢你,她平时没有这么多话的。”
卞梁音干巴巴笑笑,她倒宁愿她不这么喜欢她,她吵得她好头疼的说……
和岚平时住学校,只有在假期才能回来几天。圣威尔斯皇家音乐学院,听起来就是个吓死人的贵族学校。
和岚说:“我主修古典音乐,明年就要去意大利了。”
女孩儿垂着头,神情像朵忧伤的小莲花。
卞梁音拍拍她肩头,挤出三个字:“好好学。”
“我平时就很少见到哥哥,这一去,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卞梁音想,他们家教育孩子的方针大概就是独立自主吧,和平也是,独来独往的作风。
小莲花忽然抬起头,晶亮晶亮的眼睛像是有什么预谋,卞梁音甩甩头,觉得自己多心了。她说:“我给你讲讲我哥哥的事吧,之前的。”
卞梁音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那么一点好奇,于是不点头也不摇头,算是默认了。
“其实……我跟哥哥不是一个妈妈。”
卞梁音惊讶,再仔细看看和岚,确实跟和平长的不怎么像,比如说和平是那种狭长的细眼,眉飞入鬓,看人的时候深邃极了,而和岚却是圆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像个洋娃娃。卞梁音嘴角抖了抖,想到,这俩人的老爸还真是品味多元化,想必两个人的妈妈应该是两款完全不同类型的美女吧。
“我跟哥哥相处的时间多过父母,我记得小时候他总喜欢把我举过头顶,高高地抛上去,再稳稳接住,每一次扑到他怀里,我都觉得特别安心。那时候他很开朗,爱笑爱运动,我总是懵懵懂懂地被他领到篮球场上看他比赛,周围的大姐姐都拥过来讨好我,有一次甚至把我吓哭了。我那时候哪里懂看什么球,只知道哥哥帅极了,挥汗跳跃的样子像是耀眼的明星。”
卞梁音心里酸酸的,那样的和平啊……想想就觉得很优秀呢。
“再长大一点我才知道,那些姐姐全部都喜欢我哥哥呢,梁音姐姐,你也是吗?”小莲花声音陡地高了八度,震得坐在她旁边的卞梁音一愣,反应过来后,拼了命地摇头,连说话都成了结巴,还特心虚地大着嗓门瞎嚷嚷:“呵呵呵,怎、怎么会!我才不、才不喜欢他!”
和岚嘟着嘴委屈道:“是因为哥哥现在的样子吗?梁音姐姐你是觉得哥哥现在坐在轮椅上不能打篮球了所以不帅了么?”
卞梁音脑门上都开始冒冷汗了,眼睛左右乱瞟,怎么、怎么会突然问这个,这让她怎么回答,答帅,小莲花会不会觉得她喜欢她哥,答不帅,又好像嫌弃人家坐轮椅。
轻微的吧嗒声在身后顿住,是电动轮椅落下手闸的声音,卞梁音惊惶地回头,看到和平就在身后,不知道来了多久。她应该能听到轮椅的马达声,可是早在和岚说到他的开始,她心里就完全乱了方寸。
落地窗照进来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拖成长长的、斜斜的一条。他的脸色苍白疲惫,连紧抿着的双唇似乎都失去了血色,他冷冷地看着她,眼睛里带着异乎寻常的倔强。
卞梁音的心绞成了一团麻。
小莲花欢快地高叫,“哥哥!”然后飞扑过去,亲了亲他面颊说,“梁音姐姐也只是好奇,你不会怪她的吧?”
卞梁音目瞪口呆。
和平领着和岚离开,电动轮椅转身,卞梁音就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忽然他又停下,侧过小半边脸,声音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命令式:“没有事不要跟我妹妹打听些有的没的,实在想知道就来问我!”
卞梁音很无辜,怎么有种走着走着就掉坑里的感觉呢?
卞梁音害怕小莲花,卞梁音躲着小莲花,可是和岚却有事没事老往她身边凑。她现在才不相信张妈说的什么和岚喜欢她的鬼话,兄妹两个果然一般黑。
她现在被和平驱逐出了办公室,理由简单粗暴:看着她心烦!两兄弟欣然接受她加入他们的队伍,守门的从两个变成三个。
每天干瞪着眼从白天站到晚上站到加班,回家还要接受晚睡的小莲花各种热情攻势,卞梁音表示:保镖其实是个累身又累心的活。
有一天小莲花心血来潮,跟和平吵着要卞梁音陪她逛街,说什么家里的保镖都是男的带出去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而卞梁音就不一样了,跟她出门就跟和姐姐出门一样。
卞梁音心里头打鼓,这是又想着怎么整她了吧。
小姑娘年纪不大,花钱倒跟流水一样,她看着都替和平的钱包心疼。而且和岚买东西有个特点,喜欢拣重的买,她领她路过家居城的时候提议要进去看看,吓得卞梁音直摇头,生怕她买回个写字台双人床什么的非要她扛。
大包小包的提着、挂着、背着,卞梁音变成了老牛车,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好不容易挪回家,刚把东西放下,小莲花非要她来听她弹钢琴,说什么“演奏级的哦,花钱都听不到呢”。
听就听吧,反正听不懂,权当娱乐。
从刚进和家那天起,卞梁音就注意到,客厅的东北角是摆了架钢琴的,纯白色琴身,上面用水晶花瓶插着紫色的勿忘我。花经常有人换,却始终是同一种。开始她以为只是个摆设,因为从来都没有人弹,直到今天,直到小莲花掀开琴盖,带着一脸惆怅叹了声,说:“其实哥哥弹得比我好……”顷刻间琴音流泻,高山流水,万里层云,邈邈天地。
卞梁音震撼,恍惚觉得眼前人变成了和平,修长的十指就跳跃在黑白琴键间,他眯起眼,随着乐声晃动,一派洒脱不羁。
突然,琴声停了,和岚冲卞梁音招手:“梁音姐姐你要不要过来玩玩,我去趟洗手间,一会儿回来。”
卞梁音犹疑着走过去,坐在琴凳上,抬起了手,却无从落下,最后,只是轻轻抚摸了下琴键。
“你在干什么!”熟悉的声音猝然喝到,卞梁音吓了一跳,回头看和平,他冷着脸,蹙着眉,眉心纠结成了一个深深的“川”。
“我……我就是看看。”卞梁音解释。
和平抓着她的手从琴键上甩开,“啪”地合上琴盖,像是在压抑怒火,好久,才跟她说:“谁让你碰的?我觉得你最近的好奇心太重了,难道张妈没跟你说过,这架钢琴任何人都不能碰?”
天地良心,好像还真没有,大概张妈觉得她看起来也不像会弹的样吧。
可是小莲花……
卞梁音觉得很苦恼,不知道怎么会招惹上和岚,她这种脑容量,跟姓和的斗,结果基本上连想都不用想。
她坐在琴凳上,比和平略高了一点,可气势上却矮了一大截,他凑过来,笑得有点狠毒:“你就那么想窥探我的过去?你到底在好奇什么?别忘了我是让你来做保镖,不是做侦探,更不要妄想些别的什么!”
卞梁音还想再解释一下的,可是那小恶魔早跑的干干净净,愣是由她说出个花来,和平也不一定信。
算了,以后注意点就是。
卞梁音冲和平点点头,表示您的教诲我全部谨记在心,然后起身,用袖子擦了擦凳子,起誓似的保证:“我一定记住了,绝对绝对不会再犯。”
要说卞梁音最擅长的,除了打架,那就是认错了。错,是她的,不是她的,她都能在瞬间让你觉得没脾气。
和平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