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人的故事(1 / 1)
001铭心大火
大雪纷飞,掩盖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景色。
与白色极不相称的妖艳火红漫延在大型建筑上,门口的“将军府”牌子摇摇欲坠。
“娘……娘,你不要离开琴儿啊,娘……”瘦小的身形跪坐在大火漫天的将军府门前,双眼尽是绝望。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娘亲的话语:“琴儿,快走,躲得越远越好!记得,娘在天上看着你!”
“不,不,娘,我要你留在我身边啊!娘……”
“小,小姐,快跑呀!皇上派人来追杀了!”丫鬟小茹拖着受伤的身子,扯着白琴柔。
白琴柔转头看向小茹,小茹因为救主心切,此时的衣服被大火烧得破破烂烂,身上也有多处伤。
空洞绝望的双眼慢慢有了焦距,白琴柔轻抚小茹的伤口边,喃喃道:“小茹,对不起,要不是我太没用,你也不会这样……”白琴柔知道若没小茹,自己恐怕就死在大火中了。
十六岁的小茹愣住,她从没想到小姐会这样的反应,有些心酸看着面前仅仅十二岁的小姐,小姐苍白的脸色没有了以往的活泼可爱,原来灵动的双眼只剩下死寂和绝望。
小茹呜咽一声,她的小姐也会有如此憔悴的时候。虽然白琴柔一向没有小姐的架子,但小茹却想不到小姐竟会向自己道歉。
“小姐,奴婢没事,快点啊,小姐,咱们赶紧走吧。”
小茹身怀武功,隐隐听到有马匹奔来的声音,心里一惊,估计是皇上的人马来赶尽杀绝了。
“不!我不走,我要陪着娘亲!娘!”
白琴柔挣扎着爬向已经被火烧得破败不堪的将军府。娘还在里面,这让她如何离去啊。
“小姐……”小茹心下一急,手向白琴柔后背脖颈处一劈,白琴柔便软软地倒在了小茹怀中。
“小姐,对不起,请恕奴婢不敬!但只有这样奴婢才能保住您的性命啊。”小茹看着昏睡的白琴柔,也不顾身上扯得生疼的伤口,背着她便向山野奔去。
皇宫内,正值六十二的清国皇帝脸色阴暗地听着御林军首领肖溪的报告。
“启禀陛下,将军府内三百七十六名下人已烧死。所有小妾包括将军夫人也被烧死,除了……”
“还有什么?!”皇上凝视着肖溪。
“除了将军白启和其女儿白琴柔未见尸体,其余七个将军后人已被赶到的御林军处死。”肖溪此时紧张不已,该死,等到到了将军府,发现白启早已不见身影。这下没有杀死白启,他肖溪肯定会被皇帝治罪,不死也得脱层皮!
皇上龙颜大怒:“你就是这么给朕办事的?竟然让白启跑了!来人,拉下去打五十大板!”
肖溪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但他并没有请求饶恕,他明白那样只会增加皇上的怒火。
“可恶,厉靖,你去带领三千兵马搜寻白启父女的下落。不必手下留情!”皇帝对着身边一直站着的年轻男人命令道。
厉靖恭敬道:“属下定当不辜负圣信!”
“如此甚好!”皇上虚意道。
厉靖抱拳,随即转身踏出养心殿。
皇上身边的红人太监小李子立刻上前,俯在皇上耳边:“禀皇上,陈大臣觐见。”
皇上颔首:“让他进来。”
约莫40多岁的陈悦满脸喜色,跪俯而下,“参见皇上。”
“免礼。”
皇上在众多大臣中最宠信陈悦。
“臣斗胆请问皇上,可否已经处决了白启?”
陈悦按捺住白启要死的喜悦,问皇上。
一说到这事,皇上的脸立刻阴沉下来。
陈悦见皇上脸色不对,遂猜到了八九分。
“那个叛徒逃了。”皇上道。
“什么?陛下,白启可犯得是通国罪啊,一定要将他抓住啊。”陈悦赶忙道。
“朕已经下令追杀了,还有他的女儿,似乎也逃了。”
陈悦听罢,谄媚道:“皇上乃我清国万人之上的天子,龙威不可侵犯,一定要将白启那判国小人处决呀。”
皇上似乎很喜欢听这种话,脸色缓和不少,应了一声。
陈悦再次跪俯“谢过皇上。”便得意洋洋地走出皇宫。
002山野追杀
此时的小茹背着白琴柔奔跑在野林中,听到背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紧张不已。
若是被抓到,她们只会有死路一条!
小茹看了一眼白琴柔,双眼再次坚定起来,为了小姐,她可以付出一切。
“啊!”
小茹毕竟只是女儿身,加上伤口裂开,背着一个人跑了大半个时辰的她终于支撑不住,绊着一个石头摔倒在地。
“不,小姐!”白琴柔的身体滑落树木丛下,身上划破不少口子。
白琴柔闷哼一声,缓缓转醒,“呜……”
小茹挣扎着爬起来,急忙扶起白琴柔,担心道:“小姐,您没事吧?”
白琴柔的双眼恢复清明,直直看向小茹清秀而疲倦的脸,小茹全身上下衣物残破,身上尽是血迹。
“小茹,都怪我这么弱,害你成这样……”白琴柔泪如雨下。
“啊,小姐,奴婢没事,只要小姐好奴婢就好。”说完就要背上白琴柔。
可惜,小茹流血过多,体力不支,刚背起白琴柔就再度摔倒。
这下轮到白琴柔惊慌了,她摇晃着小茹,焦急道:“小茹,你怎么了?”
“小姐,他们快来了,您快走,奴婢来对付他们!”小茹勉强撑着身子,推搡着白琴柔。
“不,我不走!”白琴柔双眸写满坚定。
“小姐……”
“哈哈哈,好一个主仆情深哪!”一个突兀的男声响起,白琴柔主仆都是一惊,随即抬头看向发声的男子。
此时,树林周围包围着大批御林军,而厉靖就站在这批人的最前面。
“厉靖,你这个卑鄙的小人!我父亲待你不薄,你竟然也要联合陈悦那个败类污陷我父亲!”
白琴柔愤怒地瞪着厉靖。
“污陷?哈哈,你可真有意思,若没有证据哪来的污陷?”厉靖得志地俯视白琴柔,他现在可是皇帝的亲信,地位比那个将军给的多太多了!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若不是我父亲,你哪有今天的地位!”
厉靖的面孔有着狰狞:“那又怎样?”
“你……”白琴柔还想说话,却被小茹一把拉住。
“小姐,奴婢来生再服侍您!”这是白琴柔听到小茹的最后一句话。
小茹身后是陡坡,没有士兵防卫,白琴柔难以置信地滚在坡上,看着厉靖气急败坏地一剑刺向小茹的心口。
“不--”白琴柔双眼模糊,她无法相信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小茹就要这么离去。
小姐,您一定要好好活着,为夫人,为将军府里的人报仇!
“该死!”厉靖甩开小茹发冷的身体,望着陡坡。
“传令下去,派二千兵马追杀白启,剩余一千在山野搜寻白琴柔的下落!”
“是!”
厉靖望着北方,看着远去的二千兵马,心下沉思:白启下落不明,而他的女儿白琴柔没有和他在一起,这足以说明白启并不知道他还有一个骨肉留在这个世上。
皇宫内士兵正向皇上急奏:“启禀陛下,白启仍未寻到足迹。其大女儿坠落山崖,目前正在搜寻。”
“一群废物!”皇上怒极,两眼通红“朕怎么就养了你们这群废物!连人也捉不到!”
“皇上息怒啊,前将军白启不是被报有叛国之罪吗?说不定白启与他国勾结逃跑了!”小李子擅长察言观色,明白说什么才能让皇上平息怒气。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小李子,传朕旨意,命左相陈悦代行将军职务,在皇宫西南边上重建将军府。”
“奴才明白,这就去办!”
003手握刀剑
东方泛起淡淡的鱼肚白,微微透着红色,清冷的空气袭向草地上躺着的小人儿。
细看,那小人是个约十二三岁左右的女娃儿,眉眼弯弯,小巧精致的嘴巴微微撅起,肤如凝脂,小小年纪便能看出未来是怎样的国色倾香。
“唔--”地上的女孩儿似乎醒了过来,睁开双眼,那双眼的变化令人震惊:开始是单纯毫不含有杂质,可当她看清周围时,一瞬间眼里充满绝望、悲伤与愤恨。
白琴柔心下复杂,还以为做了一场梦,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她叹口气,也不知父亲情况如何了,大火燃烧时她正与母亲在房里谈话,小茹把她救出来后,御林军就封锁了将军府,里面的人活活被烧死了,不知道父亲是否逃了出来?
白琴柔久居深闺,虽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但却不知世理,此时孤身一人,迷茫无措。
原以为永远不会遇到纷争,只因昨日变故,她感觉一切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未变。
手腕生疼,抬手看去,顿时脸色煞白。
磷鹗蛇,剧毒,活不过三日,无药可解。
三日?她要死了?
凉风似带寒意,穿透她的肌肤,每一寸都在灼烧,在沸腾。
几经挣扎,都是徒劳,罢了,死吧,反正--躲过这一劫也活不过几日啊。
没有了任何求生欲望,也没有对生命的依恋,好像什么都没有,平静得如一滩死水。
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
“琴儿,你又调皮了”白氏沈怡佳,将军夫人,年过三十,风韵犹存,头戴金钗玉饰,朴素雅色衣裙淡雅却不失高贵,鹅蛋脸,双目有神,溢满了慈爱。
粉雕玉琢的女儿吐吐舌头,俏皮道:“才没有呢,琴儿这么乖,怎么会调皮呢?娘,您错怪人家了嘛!”
丫鬟小茹也忙点头,“夫人,小姐很乖的。”
“呵呵……”白夫人轻笑,“你们这点把戏我还看不出?”
小女孩噘着小嘴:“娘,天这么冷,您还是赶紧进屋吧。”
白夫人摇摇头,一丝忧伤划过眼际,“小茹,你带琴儿先进屋吧。”
“娘!”小女孩有些气恼,“爹今天又不会来的,您为何老是受冻等他啊?”
白夫人一愣,她的女儿看得很仔细呢……搂住女儿:“琴儿,娘不是在等你爹,娘是在看风景呢。”
小女孩点点头,再次回味母亲话里的味道,拉着小茹进屋里去了。
突然,场景破碎,血红的灼热火蛇漫天狂舞,娘在火中苦苦挣扎,似是上天不忍看到这惨疼的一幕,降下皑皑白雪为无辜逝去的人祈祷……
一切都破碎为虚无。
梦到以前了?白琴柔抹去泪水。她好像不能这么就死去呢!她虽然对生命毫无怜惜,但--对娘的回忆勾起了仇恨!
黑毒游走在身体里,一丝丝渗入心脏。
“噗--”点点腥红没入草丛,黑色的血管仍在博动。
银簪划过,黑血滴落。
胳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命保住了,毒却留在体内无法彻底去除。
依旧是要死的。
但总得要死而无憾啊!
“头儿,找到了!”
一声惊呼使白琴柔猛然一震。
被发现了?
她的生命刚扳回一局又要逝去?
回首,却发现不过士兵一人罢了。
那士兵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迷路,才碰巧遇到白琴柔
就他一人又怎样,他照样可以一刀解决眼前的小姑娘。
反射在还带着血的刀柄上的寒光晃了白琴柔的眼。
那士兵毫无戒心,人在生死关头的潜力总是让人费解。
趁那士兵不备,白琴柔几乎用尽全力地扑上去,握住士兵拿刀的手用力反转,仿佛只是轻轻一下,已刺进那人的胸口。
那个刚才还在为找到白琴柔兴奋不已的高大男人,现在瞪着一双无视的眼睛,底头看了一眼露在自己身体外的,在这一刻之前还握在自己手中的刀柄,直楞楞地躺倒在草地上,睁着一双眼睛,似乎有点不甘心。
死了?
白琴柔的脸色倏地煞白,只觉浑身无力,跌坐在地上,全身不住打颤。
我杀人了,这个人是在我手中死去的?
在人生短短的这十几年里,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在十二岁时手沾鲜血!
抬头看向崖顶的那片天空,她的心不住地在颤抖。
她只觉全身冰冷,苍白无力的手缓缓探向那人的鼻息,啊!彻底没气,白琴柔的眼神竟又多出几许寂寥。
真的死了,她--杀人了!
几丝冷气拂过她的脸颊,猛然清醒。
现在这个士兵在这,就说明追兵不远了。
“对不起,我只想活下去,请你……安息吧。”
白琴柔的心似乎变得有些僵硬,她明白也许这个男人还有妻儿老小,她杀了他,会毁了一个家的幸福。但是,大仇未报,这些便不能去考虑。她努力让自己站起身,眼中再也没有刚刚杀人时的懦弱,凭添了几分阴冷。
她变了,似乎只是一瞬间,又似乎由来已久。
隐隐能听到追兵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白琴柔眼神微闪,撑起身了,冰凉的双手握住还插在男人胸口的刀柄,用力拔出。
厚重锋利的刀被她拖在地上,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
刀重,凭白琴柔的力气,勉强能举起来,本就瘦弱的身子加上受伤,用它来御敌显然不行,但能用它来壮胆已经不易了。
004婆婆被杀
圣天584年,清国政事动荡。清国大将军白启被指控有叛国罪,在居屋内发现与楠国私通信件。于正月初七被清国皇帝司马轩制罪:将军府所有人一律火燃处死。
正月初八上午,再巡视白府,未见白启尸首,其大女儿也下落不明。
清国上下军事处于急召状态,加紧搜寻白启下落。
清国与楠国虽然接壤,但却从不相往来。两国关系从古至今都是如此。两国从不通商,通往两国的道路从来都是戒备森严。
天下之势分为六国鼎立。清国、楠国领土辽阔,经济发达,在六国之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其余四国--草鲁、原青、前新与社国。
两大国虽为了一般人不理解的原因不相往来,但他们却与其他四国进行来往交流。
冬季,鹅毛大雪飘然而下。
沈怡佳,白琴柔的生母,生于沈府。
沈府,清国近三分之一的经济财源于这里管理。
白启娶沈怡佳为夫人,也不过只是为了进一步控制京城。
而沈怡佳却是情深不已。白琴柔自小对爹爹印象就不深,但从小被母亲灌输:“你父亲是正义为民的清官”的思想。
但此时,白琴柔心中竟生出几分怨恨,她如叫花子一样身着破衣衫拖着刀躲在山洞里。
是啊,没有证据哪来的污陷。
白琴柔回想这句话,对那个不知生死的爹爹怨念更深。若她爹爹真正的清廉,又怎么会被指叛国罪?又怎么让娘亲痛苦死去?
只是这爹爹也还算念及旧情,圣天581年时,沈府掌权人沈杞,也就是沈怡佳的父亲染疾去世,沈府便于582年彻底衰败。但白启却没有休掉沈怡佳这个已经没用的妻子。
沈府夫人曹芹从此隐居山林。
在印象里,曹芹是自己的亲娘的娘,对自己一向很好,白琴柔待到雪停止,拢了拢身上破烂的衣裙。
娘告诉过自己,婆婆就住在这个山林的东边。
拖着那柄依旧沉重的刀,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她已经躲避了追兵三日,御林军似乎认为她年经小,跑不了太远,搜寻的速度也很慢。
四日后--
“琴儿,快起床了。”曹芹盘着祥云髻,白发青丝交织,是个很慈祥的老妇人。曹芹看着床榻上沉沉地睡着的琴儿,心下感叹。
她是活泼聪明的小孙女,竟然在四日前像个乞儿一般地出现她家门口。
曹芹也发现这个一年不见的孙女,竟然少了许多天真。犹记得,白琴柔当年是一个温婉的女孩儿,标准的大家闺秀,可是曹芹在这四日的观察中,白琴柔多了几分刚毅的味道。
曹芹也从白琴柔口中得知了一切,哀伤不已,究竟是多大的痛能使一个单纯的少女变得与男子一样?
“唔……婆婆”白琴柔跳下床,揉了揉朦胧的睡眼。
“琴儿,你--真的要去报仇?”
“当然!不然如何对得起全府上下那么多无辜的人啊?”白琴柔蹙起眉头,不由得握起了拳头。
“婆婆,那老皇帝分明是个昏君!残忍不德!”
曹芹有些迟疑道:“你要怎么做?”
怎么做?白琴柔有些茫然。
“唉,琴儿,这世道太乱,怎是女儿家能够掺和的?你还是跟婆婆一起在这平静地生活下去吧。”
“不,我不要!我偏要那狗皇帝下地狱--还有那个厉靖、陈悦!”
“琴儿……”劝说无果,曹芹黯然,乱世纷争中,白琴柔怎会明白其中的纠葛?白琴柔现在的性子,是根本无法活下去的。仇恨塞满琴儿的心,琴儿变得火爆,无法用明眼看这世界。
曹芹低下头,握紧白琴柔的手,“琴儿,答应婆婆,永远要保护好自己。”
感受到一双苍老的手带来的温度,白琴柔轻轻颔首。
“咦,琴儿,你胳膊怎么了?”曹芹忽然瞥见琴儿的左臂。
“天哪!”左臂上一条簸箕的伤口赫然展现在曹芹眼前。
琴儿缩回胳膊,眼中滑过几许绝望。
“没什么大碍”她虽然放出了一些毒,但毒素在她体内早已扎根,她勉强能活到二十岁。
二十岁,够好了,总比三日好。八年,她有八年时间,她要用这八年来毁了清国,为娘亲及家中辜的生命陪葬。
那皇帝不过是怕将军府功高盖主,才斩尽杀绝。这是白琴柔的想法。
“唉……”曹芹摇头叹息,她从没想过她的孙女竟这么倔强。
曹芹铺好床榻,“婆婆出去打点水,你先歇着。”
小河离家不远,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不好,白琴柔心中强烈地不安,平常婆婆都是很快回来的!
穿上一身绵袄,推开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紧。
厉靖押着婆婆,一群士兵正向屋子包围而来。
婆婆艰难地呼吸着,忽看到白琴柔出门来,“琴……”琴儿,快跑。不容她再吐出一个字,一股温热从喉咙流出,只好像很温暖,很想沉沉睡去。
白琴柔崩溃,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一把剑从曹芹的后背贯穿而出,曹芹的身子被厉靖抛开。
“怎么样?眼见亲人死在面前的滋味不好受吧?”厉靖掏出手帕,仔细地擦去剑上的血迹。
亲人?她还有亲人吗?白琴柔愣愣地望着婆婆的尸体。
厉靖眼中的白琴柔只是一个任人捏死的蚁蝼,只是没想到这小妮子命这么大,硬是在他们的搜寻下撑了五日。
“带走!”
两个士兵奉命抓起白琴柔。
白琴柔很可能知道将军府的机密,皇帝司马轩一度要求带回去审问。
白琴柔没有喊叫,没有挣扎,安静地如同死人一般。
傻了?厉靖瞄了一眼白琴柔,哪个女孩家的不会害怕?
反正不关他厉靖的事,带回去交差吧。
小屋对面的低矮山上,再现了两三个人的身影。
两个年轻人一袭黑衣,眼露崇拜与恭敬,安静地注视着最前方的那个人。
那人一身锦绣蓝袍,金边花纹刺绣,隐隐可以看出竟是
神龙飞腾的图案。乌黑长发束于脑后,皮肤呈小麦色,两眉清雅,双眼满是温和,叫人看不透温和背后隐藏着什么。高挺的鼻梁,薄唇,周身散发出一种儒雅温和的气息,是个极为俊郎的男子。
武华,也就是黑衣人中的一个,道:“公子,戏看完了,是否回府?”
轻轻摇头,玩味地勾起嘴角,“武华,武宁,让我们来猜猜,这个将军遗孤将会是什么结果?”
两人对视一眼,道:“恕属下直言,属下认为这女孩不过死路一条。”
男子点头,他只是想看看将军遗女会如何垂死挣扎或痛苦求饶,不想这女孩子的反应……真是叫人奇怪。
男子转头看向御林军,眼神微暗,没想到“他”的势力已经那么强大了。
“回府”声音不似原来那般温和,冰冷得刺人心底。
005手下亡魂
浩浩荡荡的军队只余下十余人,其他人马都被调去追捕白启了。
领头的人满脸嫌色:“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女娃罢了,竟也要求我们押回去,真够背的。”拎起酒壶猛喝几口,算是暂时解了心头不快。
其余人也都因了各自的原因,各自喝了起来,谁也不把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孩子放在眼里。她哪里象个能逃跑的人啊。
夜色弥漫,猫头鹰的叫声为这山林添了几分恐怖。
手上捆着的绳子慢慢断开,月光下,一个清冷的小人儿手上的匕首争光闪烁。匕首并不锋利,做工不甚精细,这恐怕是婆婆留给她的最后的遗物了。
十几个士兵横七竖八地躺在营帐里仰天大睡。
揭开帐帘,白琴柔握着匕首,身体因为紧张、激动微微颤抖。
看管她的士兵刚喝过酒,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刀刃的抵在一个人的脖颈上,那是人最脆弱的地方。白琴柔闭上眼,咬牙,猛一用力,鲜血溅到了她白皙的脸庞上。点点温热让她再次脸色苍白。但她并未停止动作,直起身子走向下一个人。
手法快、狠、准,没有一个能幸免。
已经第十个人了,她娴熟地手直刀落,又一个生命结束在她手下,她已经麻木了,生命在她手中变得不值一提。还记得第一次杀人时,她因害怕做了几天恶梦,但现在,她却浑然不觉得怕了。
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不是吗?
白琴柔拿起支在营帐旁的火把,往营帐一抛,熊熊大火迅速蔓延开去,吞掉一个个人的肉体。
真的对不起你们,如果有来生,请不要做我的敌人。白琴柔双眼溢满冷意,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弱小的女孩儿了,白琴柔--从此脱变。
草丛边有一块巨石,白琴柔握紧刚刚磨过的匕首,手指试了试刀刃的锋利,磨过的匕首闪出寒光,她要如这匕首一般,经过磨砺而展现锋芒。
小小身影奔跑在雪地上,每一步都满带悲伤。草屋前躺着一个人,白琴柔扑过去,泪眼模糊地望着那饱经风霜的面庞。
冬季的土地坚硬,白琴柔丝毫不受影响。
沈府传统,若一个人死后能葬在一个六边形的幕地里,那他便能早日超生。
不知过了多久,白琴柔终于将婆婆安放在她自己挖出的六边形的墓里,依依不舍地掩上了土,慢慢用手拢起一个小小的土包,插上一块简陋的木牌算是给婆婆竖起的碑吧。
已经感觉不到冷了,俯在土包上任由白雪落在自己身上,整整一夜。
琴儿对天发誓,此仇必报!
这座山贯穿清国与草鲁,外人或许不知道,但白琴柔却很清楚,她手里有张地图,是刚来时婆婆从箱子里找出来给她的,图上很清楚地标记了避开城门的路径。
山中没有野兽,白琴柔一路很顺利,她在路途中没忘了练习轮起那把剑,婆婆家里不知何时收起的一把剑。剑的重量对她依然沉重,轻松举起仍然困难。
手上有着之前挖土的伤痕,寒风中,隐隐有再次裂开的疼痛。只是白琴柔好像没有感觉一般,依旧顶着风,不间断地举剑,挥舞。
似乎有进步了!她略带兴奋地盯着剑,她现在可以很轻松地举过头顶了。
只见白雪纷飞,寒梅树下站着一个瘦小的人儿,明眸皓齿,眼里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而另一边的皇宫却是乱成一团,白启不见踪影,扣押白琴柔的士兵均已死。司马轩可不相信是一个女孩儿做的,他恼怒于可能有他国奸细救走白琴柔。
山林面积好大,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白琴柔。
青山,乃是贯通六国的山脉,由于地形复杂,能走过去的人寥寥无几。沈府,表面经商,为什么却有一份青山地图?白琴柔紧握羊皮卷,嚼着几口干粮。从婆婆那里拿的食物快不够了,白琴柔叹息一声,搓搓通红的小手。十日了呢--她埋葬婆婆后已经过了十日。
“砰!”白琴柔太专注于思考,被脚下绊倒。
揉了揉摔痛的手臂,白琴柔很想教训一下令她摔跤的东西。
衣服?白琴柔只看见一件褐色衣裙铺在雪地上。不对,白琴柔走上前去,拽起衣物,露出一张洁白如玉的脸,双眼紧闭,长睫毛轻轻擅动着,樱桃小口,约十六七岁的模样,标准的美人儿!
“原来是个人啊!”白琴柔喃喃着,手却探向美艳少女的鼻息,“还有口气。”白琴柔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渍。“只不过,别人的死活干我何事?”声音清柔淡雅,说出的话却是令人战栗。
似是有了些许知觉,季萍风感到前方好像有清风吹过一般,有一束光芒照在脸上。眼前还是漆黑一片,有股梅花之味萦绕身边。“救我……”季萍风像是要抓住什么,手向着前方伸去。
白琴柔诧异地看着少女抓住自己的手,轻轻一笑,抬手抚去季萍风的手“你我素不相识,我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白琴柔的声音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说给那个躺在地上的人听。
“钱……我给钱……救我……”虚缈的声音象是被风吹来般遥远。
白琴柔一怔,钱,正是她现下所缺的,反正也是顺手,算了吧,先救了再说。
白琴柔寻了一处合适的地方,掏出火折子燃起一堆火,顺手取下挂在腰间的剑。
“你可真重呢!”白琴柔面上始终挂着笑容,就似她还是从前那个大小姐一般。只是她知道,自己变得表里不一了。
她拖着那少女的袖子,将她挪到树下,让少女更靠近火堆一些。
看见火,白琴柔周身不由得散发出一股冷意。
不能再想了!
白琴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住来自心底的怒火。
“唔--”少女再次出声,她不过是被冻僵了,在火的温度下慢慢地清醒过来。
白琴柔稳了稳情绪,静静地等待那女孩开口。
似乎好了很多,那女孩儿抬眼看到了白琴柔“谢谢您救命之恩!”可心下诧异,眼前救自己的女孩子看来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容貌算上是绝色,身上有股淡淡的梅花香味,脸上的笑容显得亲切可近。
看着对方打量自己,白琴柔也不逃避,“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季萍风。”慌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季萍风欲起身行礼。
奴家?“你来自--?”白琴柔微微一愣,欲言又止。
“是的!”季萍风没有回避。
白琴柔重新打量季萍风,褐色的轻纱裙,确是当下青楼的风格,不过,令白琴柔起疑的是,季萍风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优雅之气,尽管掩饰的很好,白琴柔依旧捕捉到了。
根据地图上的指示,这里已经到了草鲁境内,就算清国辑拿自己,也不能在这里,想来现在自己也算是暂且安全了。
白琴柔道:“也罢,你醒了就好,银子呢?拿来!”依旧是轻柔的语气,好似永远都是如此。
季萍风点点头,解下荷包递了过去。白琴柔一笑,暗中掂了掂,五百两!这数目对于富贵人家来说不算多,可于一个青楼女子,那可是天文数字啊!
“你究竟是什么人呢?”白琴柔淡淡一笑,语气中竟带着丝丝冷意。
季萍风脸色微变,她没想过一个比自己小四五岁的女孩感知力如此强。
“奴家只是一卑微的青楼女子,没有什么值得小姐深究的。”季萍风的双眼划过一抹冤屈之色,缓缓直起身子,没有任何卑微之色,却是异常娴雅大气。
白琴柔眼神微微一闪:“我只认为你不应该是那种地方所出,更何况--你的气质不似寻常女子!”白琴柔虽没亲眼见过青楼,但当年在府里时也是略有耳闻。
两人都有着相同的倔强,对视许久,忽而大笑。
“此次见面,定是有缘,你说呢?”依然是轻柔的声音。
“小姐说得是,奴家可还没见过您这么大就如此成熟的女子。”季萍风摆摆衣袖。
两人都有奇怪的熟悉感,似乎相识很久,又似乎久别重逢一般。天地冥冥中,这或许就是缘份吧!
沈怡佳从小喜药材,精通医术,生下女儿白琴柔,因为府里大小一应事务都由管家打理,她也乐得清闲,便手把手教女儿学医,识药。这也是为什么白琴柔后来听到季萍风说来山中找白艿的时候脱口而出:“你生病了?”
季萍风道:“不然--你以为呢?”两人熟悉,不用客套。
气氛愉悦。
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天生就是朋友。
“萍风,教我武功吧!”
季萍风疑惑,“你怎知晓?”
白琴柔也不愿隐瞒:“你苏醒的速度。”
白琴柔天生就对事物有种独特的敏感。
季萍风点头道,“好。”这个小女孩,或许值得她教。
006寒峰九梅
白琴柔一路逃离中,有哭过,也想过放弃,惟一不变的就是记忆中母亲的笑颜。如此一来,她就麻木了,对事变得淡漠了,也学会用笑脸掩饰自己的内心了。
毕竟才是个孩子,直到遇见季萍风,也就将她当成姐姐看,亦在心里把她算作亲人了。
山中有一石洞,洞边尽是梅花,白琴柔甚是喜欢。
“琴柔,已经半月了,还是没感觉吗?”
季萍风拍着白琴柔的胳膊。
白琴柔叹口气说:“难道我真没天赋?什么都感觉不到?”
“应该不会。”季萍风亲昵地揉揉白琴柔的脑袋。“如果要学习运气的话,不论任何人都能在十日之内掌握,毕竟只有会运气才能练内功。”说罢,不禁皱眉,又道:“你这种情况我是第一次见。”季萍风看见白琴柔越渐颓废的脸色,立马改口:“我可没说你半月都练成不了运气!”季萍风说完再次意识到她似乎--越说越黑!
看到一向稳重成熟的季萍风意有些手忙脚乱,白琴柔也似乎忘掉了自己的烦闷。“好啦,不就是武功么?学不了无所谓啦。”垂头思索,若无武功,那么她便只能选择其他方式进行下一步。
“琴柔,想什么呢?”季萍风搂住白琴柔,以为她是为自己学不成武功而难过。
季萍风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莲花香味,闻起来煞是别致清新。白琴柔暗中捏了捏自己的荷包,那里是她自己装的梅花。“没什么呢。”白琴柔轻然一笑,垂下的青丝恰好掩饰住了她眼中的空洞。空洞,没错,一个怀抱足以让她忆起曾经的温暖。只不过那温暖早已离她远去。
“我似乎该回去了呢。”季萍风看着树枝上刻的十五个痕迹,眼神略有阴暗,她终究是摆脱不了那个肮脏的地方。
“你要回去?”白琴柔吃惊。
季萍风点头,“有些人和事不是你想离开就离开的,总归是一世繁华,却没有光辉一现啊。”季萍风竟有些萧条,浑身颤抖,她不想这样,一点也不想。
白琴柔沉默不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更何况她们两人还不是以心相待的朋友。
“那你在回去之前,同我去一个地方吧。”白琴柔轻巧的直起身子,推开季萍风,率先向前跑去。季萍风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抹好笑的姿态:这个小琴柔,平常像个大人似的,有时候却是一副顽皮的孩童模样。
毕竟白琴柔年龄尚幼,初沾世事,难免会显现出童真,她只知道人心的丑恶,却不懂人心的可怕。
季萍风扶额,她感觉自己对那个女孩总有一丝亲人般的记挂,她多次谨告自己不能这样,却是始终无法斩断那点友情。罢了,就先暂时这样吧,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考虑。
季萍风单足点地,另一只脚向前轻踏,动作轻巧优雅,却是很快就追上了白琴柔。
白琴柔对季萍风的速度之快没有任何诧异,习惯了就好。
雪地上,映衬着一抹棕色的身影,裙带翻飞,一根木簪别于万千褐丝之上,瓜子脸,眼眸明亮,身姿优雅地轻跑,伴着朝霞的光彩,季萍风显得越发生灵,风华无限。
白琴柔时不时瞥上季萍风几眼,心下暗赞有武功的好处。
一座小山,奇异的“扎根”在雪地里,模样倒像雪莲。
“这山倒是不失雅气。”季萍风上前,轻触小山之壁。
“这山名唤‘莲山’,确实奇特。”白琴柔能知如此样子的山,自是通过羊皮卷另一面的内容,青山之中各种景色及名称都有详细记载。这青山一直是世人都摸不透的“迷山”,白琴柔也一直奇怪为何婆婆有一份青山图。
“‘莲山’?果真是个莲呢。”季萍风赞叹。
“上山吧。”白琴柔素手上扬,指向莲山左侧的天然小路。
两个身影并列上山。
若说莲山是一奇观,那么莲山的背后可称作绝迹,明明是座山,却宛若一汪清泉汹涌,又似浮云幻境。
“琴柔,这里好美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猜啊。”白琴柔自然不能说她手里有份资料,只能勉强含糊其词应付。
“哦。”季萍风倒也不深问,只是痴迷地欣赏眼前的景色。
山旁有几棵梅树,细数之下,竟只有九棵。冷风袭过,雪梅飘散,环绕迎风蜷曲,滑出一道道彩粉轻纱,美妙绝伦。
轰--巨响震天。
季萍风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才回过神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