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chapter 35.(1 / 1)
我像鱼一样张开嘴巴又合拢,几乎找不到可以表达自己感情的方式。
在深海里面,几乎因水压过重而半点都游不动的感觉。
夏川她——她杀了德光和园枝。
并且就如同她所说的那样。在那个消除了所有记忆的昨天那样——
“你说出一个字,我就把这条碍事的舌头剪下一寸。再说出她的名字一次,我就把它扯下来,看多长能够把你勒死——”
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我以为那只是说一说而已。但夏川她——
如果不是因为我拒绝了夏川,让她露出那样的表情,她大概就不会——因为只是吵一架就可以解决的问题,而将那两个人全都杀死了。
不仅如此,她还毫不犹豫的继续杀死了小木会。
一切都没有因为重新发生而改变,在本应该是黎娜死去的时间里,代替她死去的是德光和园枝,而黎娜也没有逃离这个厄运。她同样被刺伤之后跳下楼顶——
我一只手扶着额头,感觉仿佛有巨大的岩石压在那里。
让我的脑子都要爆炸开了。
“不管怎么样,她都是要被逮捕的。”
莲苑总结。
“——她出现在学校的时候到处问别人你在哪里,之后有人说看到她和园枝、德光一起……再加上她在你和我的面前杀死了自己的同班同学秦桧,她的嫌疑不可能洗清了。”
胸口痛的厉害。
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一般的痛感。
“总之现在人们所知道的都是她杀死了四个人的情况,昨天杀死黎娜小姐以及下毒的人,初步断定也只能是她了。”
这不对——夏川昨天不可能杀死黎娜,她虽然的确在学校,但是她——
我想表达这一点,但既不能说话,手里又没有了笔。
只能在心里着急。
“虽然昨天园枝和德光并没有提起她在学校的事,但应该只是为了她进行遮掩。毕竟我也是听学生说了他们之间的纠纷——另外,虽然你没有问,但我想你应该也很在意在你倒下之后发生的事吧。”
莲苑说道。
“黎娜自己跳下了楼。即便不是这样,照理来讲她的伤也不可能救得活——虽然她看上去似乎还算正常。夏川刺你的那一刀瞄准的是她的心脏——那样的准度和力道和昨天杀死黎娜小姐的人十分相近,这也是我认为她是昨天的凶手的原因之一——但在这之前黎娜的行动力就有所减弱……”
我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从疼痛里解脱出来了一小会儿。
“……你大概也清楚吧。她在夏川攻击之前忽然很异常的松开你……”
说着,莲苑伸手掏出自己外套口袋里藏的一样东西。
同样用塑胶袋封存完好。
“我从黎娜小姐的尸体手里取出来的,还没有交给证物那边。”
那是扇贝形状的,浅紫色的小小的女士化妆镜。
我忽然想起来,这是我在楼下踩到的镜子。
当时我下意识的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大概是跟黎娜争执的时候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这件东西,为什么会让黎娜特意放开我这样的盾牌去冒险——
“听说,今天是黎娜小姐的生日来着。”
莲苑说。他的脸色阴沉。
“她的母亲还特意为她订做了生日蛋糕,不过被她给摔烂了——”
我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好。只能沉默着闭上了眼睛。
“夏川一击得手之后还来不及去结果她,就跑到了你身边,大概是非常担心你的伤——我趁她分心才从后面把她打晕的。现在的女孩子力气和反应速度都这么快,太不得了了……”
那大概只是因为你运气不好,偏偏遇到这样的。
“……不过黎娜小姐在胸口受创之后也并没有倒下,所以我认为她恐怕并没有痛觉。她把这个东西捡起来——”
莲苑捏着塑胶袋的封口,在我眼前摇晃了一下。
“——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就走到楼顶边缘去……当然我是想要阻止她的,她的表现和之前的样子毫不相同。嘴里只说着什么‘想要结束’和‘重新开始’这样的话。这一切都是在看到这件东西开始——你知道这是什么?”
我缓缓摇了摇头。
现在不可解释的东西太多,我甚至对这个答案不再感兴趣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就是关于黎娜小姐所说的方振的事情——”
我抬眼望着他。
关于方振——黎娜说自己会被方振灭口,她知道有关于方振以及里镇的秘密……这些都是处于谜题的底部,像是会触碰到什么不该触碰的底线一般的谜团。
如果我知道了里镇的秘密——
不敢说自己会不会愿意承担像黎娜一样的命运。我只想摆脱掉“必然”的诅咒,这一定不是奢求。
“我知道一件事,黎娜的母亲就是方振的一名员工,并且她多年以来都是做董事长秘书的工作——”
莲苑做出颇有些难以启齿的姿态。
但我知道那只是做作而已。他应该并不在意。
“——方振的许多员工都知道她与董事长有私下的来往,但似乎并不是被包养的情妇……毕竟——如果是金钱交易的话,就不会只住在那样的地方。但即便如此,她的名声也并不是那么好的。”
我大概能够理解黎娜对于自己母亲恶意的来源了。
“这家公司有很多我不能理解的地方,他们大部分的员工都是来源于本地,本地人的嘴多半都很紧,而外来员工却有着保密义务,我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突破口。等你身体康复之后也可以——”
咚。咚。咚。
我和莲苑同时转头。
一个人正站在门口。虽然门还是敞开着的,但他还是礼貌的敲了门。
这样周全的人除了相良以外,我身边是没有其他人了。
“打扰你们了?”
试探般的问着。
他还穿着校服,一只手里端着一杯水,另一只则托着药片一类的东西。
“啊。没关系,进来吧。”
莲苑招呼他进来,并站起来空出了自己的座位。
他转过头来的时候朝我使了个眼色。这令我感到十分尴尬。
“美秋让我来的。她现在正非常的忙,韩西正在急诊室……把地板吐得很乱。她让我来帮美惠送药。美惠现在还在发烧,光是生理盐水是不够的。”
相良身上还有些被雨淋湿的痕迹,看来到这里的时候非常慌张。
“那是肯定的。美惠小妹妹,你真的是有个非常好的‘朋友’,他在你昏迷的时候在这里替换美秋小姐看着你很久……”
“警察先生!”
相良很慌乱的打断他。
脸上又有点红了。
“好的。我这就走。不打扰你们两个。”
莲苑带着副难得愉快的表情走出了病房。
只剩下我和相良面对面,一片沉默。
“感觉怎么样?”
他坐在了折叠椅上,关心的看着我。与其他热爱运动的男孩子不同,相良一向衣着整齐,礼仪周全。即便是在这样惹人不适的天气里,他也并没有随意对待袖口和领口。
一切都如往常一般安静而让人安心。
我点了下头,现在还无法顺利的发出声音。
“先吃点退烧药吧。你现在还不是能放松的时候。”
他说着,把盛在瓶盖中的药片倒在我手心里,又将玻璃水杯递到我嘴边。
起码现在还不是我最可怜的时候。
——如果在黎娜逼迫我做出是自己死还是相良死的抉择里,张口说出了那个可怜的答案,那么恐怕我连见到相良的脸的勇气都会失去的吧。
明明早就在心里决定了有比自己的生死更重要的事情。
事到临头才动摇这种事,太丢脸都难以去回想。
吞下药片的时候,相良对我解释:
“你可能会有点犯困,是药的作用。一觉睡醒之后烧就会退,伤口也不会很痛了。”
我认同的点头。
相良在收回水杯的时候,微微叹气。
“我知道现在对你来说一定很难过,毕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夏川会做出这种事谁也没有料想到。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还活着,你需要好好的休息,不要去想多余的事了……”
他的语气如往常一样温柔。
和夏川的温柔不一样,他没有半分做作感,身边也绝不会出现丝毫违和的气氛。
相良的存在就让人安心。
仿佛药效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一样,我开始有些困意了。
“这是什么?”
相良好奇的拿起我压在手边的,刚刚用来与莲苑沟通的纸张。
读完上面的话后,他的脸色微微变了。
“我以为你还不知道……现在你的身体状况很不好,这些消息之后告诉你也明明来得及——”
与会关心照顾他人的相良不同,莲苑并没有轻易将孩子们只当做无知的孩子来对待,就如同他在对待我时的态度,永远谨慎却坦白。直截了当的缺乏人情。
他把纸折好放到床头柜上。
转过头颇为严肃的看着我。
“对不起,美惠。如果我当时看管好小木会的话,他就不会中途离开去找黎娜,最后变成这样的结局——还让你看到了那么多可怕的事。”
他很诚挚的道着歉。
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我赶紧冲着他摇头,示意我根本没有关系。他没有理由对我感到抱歉。
不如说如果不是我让夏川失常的话,或许小木会根本不会死。黎娜或许也可以活着……更不要说德光和园枝,他们的死根本就只是因为我——
手被握住了。
从相良的手心里传来的温度似乎一直能蔓延到心里。
他是在安慰我。即便我没有勇气说出让我真正感到痛苦的理由。
那个只是因为我多余的丑陋的嫉妒心而发生的惨剧——
我的眼皮越来越重,像是随时都要陷入睡眠。
“我回去和诚俊谈一谈,现在并不是可以回北京去的时候。他现在在研究所的工作也很忙,只要有充足的理由,我就会一直留在里镇。放心吧,美惠,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他的话语非常柔和而贴心。
但我却人生中首次没有因为这些语言而心动。我的脑内每一根神经都对他所提及的那个地方起了反应。
研究所。
相良的父亲,诚俊所在的研究所。
黎娜说的。进去之后就没有再出来过的——或许,正是把黎娜带走的那些人……
那些研究所的人。
我紧握住相良的手,想要告诉他有关于研究所的事情。
但刚刚还能勉强发出一些音节的喉咙,此刻却好像被堵住了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
相良似乎也很奇怪我为什么抓着他不放。
他靠近我试了试我额头的热度。
外面忽然传来了什么响动。
像是玻璃碎裂,夹杂着女性的尖叫声——
对我来讲那些仿佛是电影里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变得混沌,声音也似乎带着浅浅的回声。相良在注意到外面的动静之后,告诉我别担心不要动,然后就离开了病房。
别走——
我在心里喊着。但口不能言。
一个人忽然从门口跌跌撞撞的冲进来。
我直愣愣的看着她,在第一时间,我以为那会是夏川……
但那是弥爱。她浑身湿透的立在我的病床前。
她的黑色长发仍旧滴着水,整个人像是从河里爬出来一般。看着我,仿佛我随时都会消失,又或者她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她用非常快速且急躁的语气说着话。
“凶手不是夏川。凶手还没有死——”
她的话越来越不清。
我想听的更清楚一些,想要更凑近一点,但她的身影却只是越来越迷糊,像是水中的倒影。声音也似乎是隔着一层海水,从海面上传递到海底一般。
像是另一世界的事情。
弥爱几乎贴着我的脸,在对我说话。
“……我的笔记,已经不在你身上了——被带走了。你要小心,带走它的人一定是……”
身体仿佛在下沉,不断地下沉,一直下沉到海底的深处。
奇异的是并不寒冷。
虽然没有光,四周都是一片寂静的漆黑,但仿佛黑暗本身才是有着温暖的能量的。阳光是刺目而寒冷,绝不留情的。
我张开嘴,吐出气泡。
身边的水流温柔的将我包容起来。就像是谁的怀抱一般。
那温柔的怀抱极其熟悉。我并不害怕。
这时,仿佛有谁在我的耳边说话。
“晚安。美惠。”
那个声音这样说着。
叫着我的名字。是死亡的声音。
我身体里流淌着的不是血液,而是甜蜜的毒液。而一切就在此刻终结。
——原来是这样。
此刻我才明白。但为时已晚。
(美惠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