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番外】千山佛缘化不尽（1 / 1）
老方丈花白的胡须，花白的眉毛，一身干净整洁的袈裟，端坐在坛上，端起茶，只略微一闻，随即便放下了。
“世间尘缘未尽，你何苦遁入空门？”声音沉淀自适，不投一丝委婉。
“该了时终会了，只要师傅不嫌弃徒儿。”剃度之后的陆之贤看起来愈发俊朗，面色多了几分沉静，但每每在参禅过后，亦还是有些许红尘之人的姿态。
“为师亲为你剃的度，说什么也迟了。世间之苦，莫不过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这八苦，你正在经历，你的劫到了。”
“那师傅以为这八苦，谁最苦？”
“穷苦多子之家最惧生，中年有为之人最惧老，身形康健之人最惧病，妄求长生不死之人最惧死，唯有这后四苦，该来的时候，谁也躲不掉，逃不了。”
“师傅，该当如何？”
“随心而进，随心而止。”
“师傅早就勘破了菡玉的命格，为何迟迟不告诉徒弟？”
“你自然会懂得。为师只有一句，她的命格本应和你系在一处，只因月老难为，将贤亲王的命格不慎搭在了你之上，却又把你的，与一位名叫红鸾的女子系在了一处，哪知那女子命薄，你们小时候是见过的啊……”
“红鸾……师傅，可是那李屠的女儿？”
待陆之贤抬起头来，老方丈已拄着锡杖站起来，一步一步走远，独留陆之贤盘坐在菩上，良久不知言语。
“你若想要救她，便只有一命换一命，方可长留。”
老方丈的声音从远处飘来，飘进了陆之贤的耳朵。
一阵秋风吹过，吹响了寺院里两棵千年的菩提树，树上挂满的前来祈福的人们系上的福袋，福袋上多半拴着铃儿，这一阵子，“叮叮当当”地作响起来。
陆之贤抬头望着树上的铃儿，展眉。
“红鸾是谁，李屠的女儿又是谁，与我何干？我只要你，纵然不能陪在你身边，只要你好好的活下去，我也会好好的。”
“慧昙呢？”慧虚叫来了一个小沙弥，问他。
“慧昙师兄适才朝着山里走去了，怎么了，师兄？”小沙弥指了指后面。
“你去寻了他来，师傅……圆寂了……”慧虚看了看身后的老方丈，说道。
小沙弥愣了愣，点点头，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陆之贤回来的时候，老方丈还是端端地坐在那儿，眉目依旧，只是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陆之贤试着轻唤了一声，“师傅。”见没有回应，知道师傅已经圆寂了，便跪在了慧虚旁边，恸泣。慧虚也不管，师傅在世时说过，慧昙是半佛半尘之人，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随他去吧。
“师傅——”慧昙跪着爬到老方丈身边，双手颤抖，竟泣不成声。
经堂里，一众僧侣尽是跪下，慧虚等大弟子没有恸哭，只不语，底下的小沙弥却哭得厉害，老方丈生前乐善好施，若不是当年因老方丈的接济，底下一些小沙弥恐怕早已饿死在了街头。
众僧将老方丈的真身塑成佛，整整念了九九八十一日的经，点了八十一日的长明灯，方才散去。
“师兄，把那道方子给我吧。”陆之贤平静地走到慧虚身后，道。
“不知师弟要什么方子？”
“师兄不必糊弄我，师傅生前所说，你我比谁都清楚。”
“师兄当真不知师弟要的是什么方子。”
“一命换一命。”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方子，师弟是魔怔了不是？”
“我知道师兄不愿我这样做，可师兄也瞧见了，她就住在那边的厢房里，没有一点血色，师兄真的忍心看着师弟我随她一起憔悴下去吗？”
“你既已经开口，我也不瞒你里。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方子可以一命换一命，唯有用你的血日日供奉仙灵，并着……”慧虚犹豫了。
“师兄，你快说啊。”
“并着在佛前饮下鸠酒，用三生三世不可超声之苦方可换她一命。”
“当真？”
“我又何必哄你。想来，我这样说了，也是要遭天谴的，入不得佛道了。”
“师弟多谢师兄，师兄万事济民，佛祖感念师兄，定不会怪罪。”
“你当真要那样做？”
“如果真的能换回她这一世的寿命，我愿意。”
慧虚不语，半晌，道，“心随意动，你若愿，边去罢，我绝不拦你。”
陆之贤扣头，“多谢师兄。”
“慧虚师兄，你知道慧昙师兄在哪吗？”小沙弥左手里攥着一个蛐蛐，正欲去寻了陆之贤一道玩儿。
“师傅往日教导你们要爱护生灵，竟也是这样爱护的，还不快去放了它。”
小沙弥吓了一跳，呵呵地笑着跑开了，“师兄好凶啊。”
“慧巍，你过来。”慧虚又叫住了小沙弥。
“怎么了，师兄？”
“你去告诉师兄师弟们，最近都不必来经堂诵经了，各自在屋里修行便是。”
“师傅要闭关吗？”
“是你慧昙师兄。”
“慧昙师兄要闭关？那我以后和谁玩啊……”小沙弥闷闷地道。
“我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快去吧。”
“明白了。”
忍痛，陆之贤每日换着供奉着在佛前的血，日日新。
与此同时，他的脸也愈发的白，连唇也透出深紫。
“慧昙，今日便是第十日了，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大限已至，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你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咱能再见。”
“师兄如今是方丈，不该为了我而有损凌烟寺颜面，况且这是我愿意。”
“好，遂你愿吧。”
“多谢师兄，我们三生三世之后，再续。”
说着，陆之贤一口饮尽了白瓷瓶里的鸠酒，只见一股浓浓的黑血顺着陆之贤嘴角渗了出来。
慧虚禁不住跪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但愿，她能明白你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