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如荼(1 / 1)
十里红妆。
暮色起,阳光洒在京城,人们开始忙碌起来,大家都在传,今日谢家嫁女,王家娶妻,多是一些艳羡的话。
一早,菡玉便起来了。在宁氏的陪同下,用热棉巾敷面,以五色棉线绞面,再一点点细细地铺上一层霜,然后是一层桃花粉,香气扑鼻,最后再轻轻点上腮红,整张脸瞧着都不像是菡玉了。
随后即是修眉,打了眼线,点了眼影。菡玉眼睛本来就大,经这么一画,更是多了几分风韵。眼角眉梢,处处皆比之之前更胜几分。
点朱唇,朱唇微启,皆比那时的菡玉多了几分为人妇的姿态。
最后,在额间画上花钿,五瓣桃花犹若美人面,在菡玉额间时隐时现。
全福妈妈帮菡玉打散了发丝,一点点细细地梳了起来。菡玉的头发依旧那样好,乌黑乌黑,从未变过。一丝一缕,全福妈妈将菡玉的两边发丝分开,反绾于头上,成惊鸟双翼欲展之势,梳作惊鹄髻,再贴五色花钿在脑后。发间两边各钗一支金蝶流苏,流苏轻轻一晃,金蝶欲有翩跹起舞之色。头上冠上五凤朝天钗,五只凤凰头向前,翅尾朝天,五色的翅尾鲜艳无比。最后是在发髻后面插上一支金流苏钗子,上面镂空刻着细小的桃花纹样,二十根流苏齐齐垂下,颇有一番桃花正盛的模样。
一对与那钗子相匹的金耳环,一副玉镯子,皆是价值连城。
一套火红的攒金绣凤钗钿礼服重重压在菡玉瘦小的肩上,礼服一层层,样式皆是京城里最为流行的。
菡玉脚穿一双用金线绣着凤凰的五彩攒珠云头锦鞋,每走一步,鞋子上的珠子都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从头到脚,菡玉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这样重的红妆,这样美的新娘。当初,自己是看着诗玉出嫁的,如今,自己的这一切,也不知是更胜一分,还是多添了几分单薄。
因为雪茹和绣月在名义上是原来尹侧妃的侍女,不能这样再冠冕堂皇地回到谢家,而雪茹已经嫁了人,更不是丫鬟了。菡玉不想用外人,给绣月改了名字,青绣,就带回了谢家。
宁氏拉着菡玉的手,不忍心她好不容易回来一段日子,这又要回去了。
“娘,您别伤心,女儿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菡玉忍住了眼里的泪,对宁氏点了点头。
“嗯。”
宁氏为菡玉盖上一方红盖头,盖头上一只凤凰时隐时现,飞舞在云端,穿梭而来,振翅而去。
“吉时已到——”只听外面阖钰王府来的人大声说道,顿时响起了噼噼啪啪地爆竹声,一声声震耳欲聋。
花轿欲要进谢府,被虚掩的“拦轿门”拦下,等王佑衍亲自塞了红包,谢府的门这才打开,这就是所谓女子出嫁的“拦轿”。
花轿进了谢府,停在院子里。几个丫鬟捧着红烛,持镜子朝着花轿内照了照,称之“搜轿”,寓意出嫁平安,不为恶事所扰。
这时,又是一阵鞭炮声,在外院响起。是在女方家里摆的正席酒,即为“起嫁酒”。
喜娘来催了几次,菡玉都不出去,算是一种上轿前女儿家的娇羞。
之后,青绣扶着菡玉的手,从闺阁内起身,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朝着阖钰王府来的花轿走去。
宁氏在轿旁搀着女儿,哭着拉住菡玉的手,细细叮咛,尽管之前早已说过许多遍,却还是要在这时说的。宁氏看着菡玉,当真不忍,眼泪也都是真心的。
“侬敬重公婆敬重福,敬重丈夫有福享。”宁氏含泪说完了“哭轿”的话。
谢长瑗看着菡玉,这个妹妹自小是自己的亲生妹妹,却过得比自己坎坷这许多,如今虽说身子好了些,却也总不见大好,但愿她一天天能好起来吧。等她出了嫁,自己也该娶亲了。
谢长瑗抱起菡玉,这一抱才抖觉心惊,妹妹竟然这样轻,就连这身上沉沉的发钗礼服都压不住妹妹的身子,一阵心酸袭来。
由兄长抱上轿,菡玉坐到轿内后不能乱动,意为安安稳稳。
“菡玉,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我会的,哥哥也是。”
谢长瑗再看了菡玉两眼,缓缓放下轿帘。
王佑衍在远处看着菡玉,自己从未为她准备过完整的婚礼,如今,也算是全了吧。
菡玉嫁衣如火,灼伤了眼睛。尽管满世界的火红,一种悲戚之感,一种无力还是隐隐在菡玉心间徘徊。
只听司仪一声“起轿——”,菡玉只觉得双脚离地,轿子被稳稳当当地抬了起来。
从这一刻起,由院子到豫国公府大门,一路上,花轿所经之处,阵阵鞭炮声此起彼伏,热闹得不可一世。
在出豫国公府的时候,喜娘用茶叶、米粒洒在轿顶之上,菡玉只听得见小珠如落玉盘的声音,淅淅沥沥。
最前面是王佑衍,高头大马,火红礼服,尽管原来已经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可在王佑衍眼里,这次,才是真正的娶亲。
花轿在中间,后面是骑在马上的谢长瑗,寓意送轿。最后,是一百零八担满满当当的嫁妆从谢家一路要抬到了阖钰王府去,另外还多添了几担。第一担是皇后送的,第二担是殊德妃,第三担是莫太妃,嫁妆箱子个个雕龙画凤,精致无比。
街上人们议论纷纷,都说谢家如今飞黄腾达,连嫁女儿都是如此场面。
还有的说贤亲王是个负心汉,才死了侧妃就要娶谢家女。
好的坏的都有,菡玉也乐得不听。
响彻整个京城的锣鼓声一路敲敲打打,绕道穿过千岁坊,寓意“千岁”。坐在轿内的菡玉紧紧握着苹果。她知道王佑衍就在轿子前面。
他说过会还自己一场十里红妆,当真如此,不过,只怕这十里红妆会是自己见到的最后一场,盛宴。
行至半路,谢长瑗下马取了香烟,返家。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只听见外面的锣鼓声更响了,菡玉估摸着快到阖钰王府了。
又是一阵噼噼啪啪的炮仗声,轿子约莫是到了阖钰王府,走了几地路,又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笑着掀起了轿帘,所谓“出轿小娘”,她轻轻扯了菡玉的衣袖三下。在喜娘的搀扶下,菡玉跨过了一只朱红漆的马鞍,步着红毯,一步步走进堂中。
喜娘将结了红花的布条一端交到王佑衍手中,一端递给菡玉紧紧握着。
司仪高声道,“行庙见礼,奏乐!一跪天地!上香,二上香,三上香!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王佑衍和菡玉齐齐跪下,又在喜娘的帮助下上了香。
“起!”司仪又道,“高堂在上,拜!起!拜!起!拜!起!”
每一个动作都重复三遍,菡玉渐渐觉得有些体力不支。
“夫妻恩爱,白头到老。拜!起!拜!起!拜!起!”
在行最后一礼的时候,菡玉险些跌倒,王佑衍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握住了她的手,避免了场面的混乱。
“送入洞房!”
一对金童玉女捧着龙凤红烛在前面,王佑衍牵着彩球绸,也是拉着菡玉进了洞房。
一对全福夫人拿起秤杆,在菡玉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随后递给王佑衍。
“从此称心如意。”喜娘笑着说。
我多希望我们称心如意,只是,恐怕,我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