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1 / 1)
我大四那年外出实习,正好有一站是若绶学校所在的城市。到了地方一看,发现离若绶上课的大学还挺近的,坐公交车也就七八站的事。我将这事与他说了,他很高兴,说周末带我参观一下这座城市。
我当初听到他这样说的时候还吓了一跳。我觉得他应该是那种窝在小房间里画画的孤僻小孩,没想到他竟说要带我参观这座城市。
不过,他至少也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哪里的东西好吃、哪里的东西好玩也应该是知道一些的。只是他和陌生人说话时还是磕磕绊绊的,但比起高中时期,已经好太多了。
那次实习期间,他给了我一个莫大的惊喜,让我知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正在努力地自己慢慢成长着。
大学毕业后,我们又回到了出生的那座小城。我找了一所不算坏的高中任教,若绶则被我养在家中。我娘在我大学毕业后就闲了下来,做了宿舍阿婆,在男生宿舍中过着腐女梦寐以求的生活。我被我娘搞得有点风声鹤唳,经常对我的学生说要注意防范寝室阿姨,结果学生们都拿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作为一名敬业的教育工作者,老师这是在保护你们啊保护你们。
老妈去做了宿舍阿婆,这样一来,家中就变得只有若绶一人。若绶还没有找到与他的专业相匹配的工作,所以只能赋闲在家。他偶尔会出去写生,但大都画不出什么东西。自从大学毕业后,他的创作便陷入了低谷。因此,他能做的事便只有看着电视广告愣愣地出神。
我也真的是很想抽时间陪他,但却分身乏术。我刚一任教便做了班主任,忙得天昏地暗。早上出门由于时间太早,便不忍心对若绶说“别睡了,猪”,于是放任他睡到自然醒。而他睡醒又早就过了早餐时间,因此他那段时间的用餐极不规律,胃病也犯得越加厉害,而我却连陪他去一趟医院的时间都没有。
晚上回来的时候总能看到客厅的电视开着,灯开着,而若绶本人则抱着一个靠枕缩在沙发上,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睡得很死,只是浅眠,我一抱他,他就醒了。他半睁开眼,像是确认一般的看了我一会儿后才扭头再睡,这回才算是睡得沉了。
在忙得心力交瘁的时候,我会坐下来望着教职工办公室的天花板呆呆的想,想我和若绶的未来。我越来越迷惘,越来越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只是一时冲动贪图新鲜。我们的关系,在真正面临社会现实的大潮时,会被冲得一干二净。异性之间的爱,可以通过将爱情转化为亲情来维持,而同性之间的爱,到了最后,可能只剩责任感和习惯性。
总感觉我和若绶之间越来越疏远,越来越有距离感。我担心我们到最后会变得形同陌路。但是,我又不想刻意的对我们之间的情感做出弥补。如果爱情是要靠勉力经营和修补才能维持下去的话,那么这份情感本身就不是我所承认的爱情。
我有在怀疑,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我单方面的爱恋,他只是因为脑子太笨而被我牵着走。当我的爱日渐衰弱时,我们的关系便开始一点一点瓦解。
若绶纵使神经再大条也还是会注意到的、我们的异常。当他一个人面对着空荡荡的、名为家的地方时,一定会在想,当初是不是被一个坏人骗了。若绶这么笨,肯定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他只是傻不愣登的信了我,信我会待他好。
于是,一年后,若绶留下了一张纸条后便不见了人影。纸条上只写了六个字:“这些年,叨扰了。”
他竟会用“叨扰了”这几个文绉绉的字。对我来说,他已然变成了一个陌生的若绶。
我翻了翻衣柜,若绶的衣服已被他自己带走,因为粗心落下了几件。其他的生活用品,也基本上被收拾走了,唯一悉数留下的,是他的画作。
翻开一看,有几幅不成功的风景写生,也有几幅失水准的静物描绘,剩下的,都是我的肖像。在电脑前备课的我,趴在桌上小睡的我,躺在床上睡出翻鸡毛的我,甚至还有在讲台前上课的我。。。。。。
我看着那些画,静静地坐了很久。
第二天,我推掉了班主任的工作,开始四处寻找若绶。
那时,我的心中,只有悔意和焦虑。我整个人像极了行尸走肉,对周遭事物麻木不仁、失去了感觉。我只是机械的摆动着四肢,不停地找啊找,寻找那遗失了的、生命的唯一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