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1 / 1)
我建议若绶去学素描,他却说孤儿院没有那么多钱,国家给的资助还不够半个学期的学费。
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了,偏要做这个家伙的伯乐。
那时我老爸已经不在了,整个家由老妈撑着,经济状况也还是比较紧张的。我妈工作得很辛苦,我就算再没良心,也不会向她伸手要若绶的学费。因此,我打算自力更生,和若绶一起到学校附近一家快餐店做兼职。
一开始,若绶对此十分抗拒。他说,他不要学画画了,他不想做兼职,他害怕和别人接触,害怕抛头露面。我说,又不是你一个人,我会陪你一起。他抗拒,我劝说,两个人谁都没有做出让步。直到最后,他急了:“你是我什么人啊,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平时在学校里对着同学傻笑已经够累了,你为什么还要我站在人前,每天对着陌生人的脸不停的笑?我不学了还不行吗?我以后再也不画画了还不行吗?你为什么要逼我,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我听了之后没有说话。第二天,把他带到了我家附近的厂房里。
一百来号工人挤在小小的、昏暗不见天日的厂房里。这里的空气十分污浊,从房顶的裂缝透下来一束阳光,在它的照射下,可以看见空气中悬浮的固体小颗粒。抽风机在呼啦呼啦的响,却收效甚微。正值夏季,厂房里闷热异常,却只有两架老式的电风扇无力地鼓着风。那些流水线上的工人——由于昏暗的光线,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只是机械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他们一天至少这样工作十小时。
“要么读书,要么画画,要么像他们一样活一辈子。”我那天只对若绶说了这样一句话。
那之后不久,我和他就双双出现在快餐店柜台后。
起初,他见了生人就扭扭捏捏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后来,虽然还是别扭,但已经好太多了。
我把我这件“普渡重生”的善事与老妈说了。老妈也没啥特别的反应,只是说:“多出来的钱记得拿来补贴家用。”
若绶学素描的时间,是在周末和寒暑假。孤儿院离艺校有挺长一段距离的。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了,放着好好的周末假期不过,大老远的跑到孤儿院,把他送到艺校,再在校外无所事事的消遣时光,等到他下课了再把他送回孤儿院。总感觉我这是把他爹该干的事给干了。于是孤儿院里的员工总以为我是若绶失散多年的亲生哥哥。
开什么玩笑,我这样做只是心疼钱罢了。若绶的学费有一半是我挣来的。他这么蠢的一个人,万一在上下学途中走丢了或是被绑架了,那我的血汗钱岂不打了水漂。
然,纵使那时再怎么懵懂,也是知道的,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在变化,在偏转,往不好的方向,最后可能会导致我走向背离社会的方向。
后来,我和若绶上了同一所高中。在同一个班级,还是前后排。那所高中算是本地比较好也是比较难考的学校,老子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却也只是勉强过分数线一点点。而若绶,是以艺术特长生的身份无压力入校。我当时再怎么卧勒个槽,也只能朝着头顶大吼一声:“上天你待我不公”。而后,就此作罢,遂无后文。不过,想到这样的人才是我手把手带出来的,就不免有些小自豪。
若绶是艺术生,平常又少与人交流,我本来以为这类男生应该很受女生欢迎的。谁知道高中生,因为学业繁重,基本上都自顾不暇。就算班上有校长的儿子也没人理睬,更别说一个有社交障碍的艺术特长生。
但是,这并不表示,若绶不再受人欺负和白眼了。该来的,一样都不会少。
因为要住校,所以若绶和室友的接触要远多于其他人,因此,若绶对室友的逆来顺受,也要远多于对其他人。室友们欺负他人呆,经常遣他做事,他也只是傻傻的应了。我告诉若绶,他们有手有脚,都能做事,不要再随便他们差遣。他们听了这话,却说:“可他们都对我说‘谢谢’了,就一定要帮他们了不是。”
没救了没救了,这人蠢到家了。
如果这还不算蠢,那下面这件事就算得上是机智之举了——
后排是一个极具地理优势的位置,在这里,我可以清楚地听到若绶每天哼的都是些什么歌——“两个小娃娃呀,正在打电话呀,喂喂喂,你在哪里呀,喂喂喂,我在幼儿园。”我曾一度怀疑他是隔壁幼儿园派来的卧底。无语凝噎(无力吐槽)的同时,我为什么还觉得他有一些萌。
不行,再和他近距离接触下去的话,我的情商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