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Goodbye to Einstein 35(1 / 1)
单淳把意溪送进他唯一认得的医院,医生检查了过后告诉他,意溪只不过是血糖低而已,打一点葡萄糖就会好了。单淳这才放心了一点。
但是意溪还没有醒过来,很安静地睡着。
他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下一个善意而清浅的吻。里森说,意溪曾经去找过他,在他生病的时候。
他其实也迷迷糊糊地梦到过那样的场景——意溪触摸到他额头时清凉舒服的手指,和她温柔的眼神。他恍恍惚惚地看见她,还以为是在做梦。只有茶几上的邀请函,证明一切并不是梦境。
等他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即使再抵触也去了医院打了针,没想到今天意溪也要打吊针。
真是同甘同苦。
杰西卡让他走,他其实答应了。来叶川的时候除了“里森”他也没有带什么东西,稍微整理了一下,就在一脚踏出门口的时候,因为回头多看了客厅里那架秋千一眼而留了下来。
只是看了一眼,就记起了意溪荡秋千时候开心的笑脸。记起了他们一起去找房子,一起逛街、吃饭,一起做过的很多事情。刚来叶川市他对她假装一无所知,因为那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赖在她的身边。
杰西卡还在等着他。
但是一想到要走,心口就发出了一阵一阵的绞痛。于是他就明白了,他在舍不得这里,在舍不得意溪。不同于记忆里她总是苍白的笑脸,在这里见到的她,和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色彩。
后来……杰西卡失望地带着行李都走了,他一个人在楼梯上枯坐着,一直到倒下去。好像是里森把他扛回去的,后来的几天一直昏昏沉沉没有意识。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去医院打针吃药了。
医生说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意溪把邀请函拿给他,应该是希望他也去“时向一”的生日宴吧。他去了,却没有走进去,因为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意溪,怎么面对自己。
天知道为什么,从他在操场上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开始,他们就没有说过任何话,也没有任何说话机会。
可就当他一个人在时向一家门口坐了那么久,迟疑着要不然先回去的时候,她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他的面前,后面跟着一个满脸愧疚的明译晨。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明译晨让意溪伤心了。其实,意溪的小心思他都知道。意溪上课的时候会偷偷地看着明译晨的方向,会因为明译晨的短信而失落大半天,给明译晨递情书那次,是因为被拒绝才会顺手指着他说喜欢,以期挽回小小的自尊。
那一天,他变成了她的挡箭牌。
——可是,没关系啊,意溪。如果利用我,可以让你好受一点的话,如果靠着我的肩膀,可以让你好受一点的话……尽管地靠过来吧。我会立正站好的。
他以为明译晨会跟他打上一架,可是明译晨一连接了两个拳头都没有还手。后来他也住手了。
他从明译晨的眼睛里看到了惭愧和痛苦。那种痛楚就像以前,那些女生算计意溪的时候,明译晨以旁观者身份,眼睛里的期待一样强烈。
他没有闲心去分析明译晨是突然精神分裂了,还是良心发现了……他只是知道在背着意溪走开的时候,给明译晨留下一句警告:“离意溪远一点儿。”
意溪就算再喜欢明译晨,他也不想让她跟明译晨这么个人再有接触。
有护士小姐把医药费的单子拿给他,委婉提醒他该去把钱交了,单淳这才离开了意溪的病床。他一走,意溪就睁开了眼睛。她抬起左手看了好几眼——那是单淳刚才吻过的手。
单淳在交好钱往回走的时候,遇见了刚从一个门里出来的意远志。单淳下意识就去看了一下那扇门,门牌上写着“肝病科”。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和意溪一起把意远志送来那天,医生说的是“胃出血”吧,跟肝有关系吗?
意远志这时已经发现了单淳,他有点疑惑又有一点惊喜地指着单淳:“爱,爱因斯坦!”
“……”真没有想到意爸爸还记得,单淳很有礼貌地走到意远志跟前去,“是的,爱因斯坦是我的小名。”
“你是意溪的同学吧,我记得你。”意远志索性在走廊上的休息椅上坐下,又指着旁边的椅子,“来,坐这里。”
“你的中国话说得挺标准啊,学了不少时间吧?”
“嗯,可以这么说。”单淳很诚实地应着。他觉得这个样子的意爸爸,比起他所见到的那个醉酒的大汉,要好到不知哪里去了。他这会儿想起来跟意远志说意溪的事,意溪也在医院呢:“先生,意溪她……”
“叔叔跟你打听个事情好吗?”意远志把手搭到单淳的肩膀上,用一种很慈爱的目光看着单淳。
单淳点头。
“你们班谁叫单淳?”
“……我。”
“就是你啊!”意远志有点惊讶,上下打量了单淳一遍,心想,这孩子长得太周正太干净了,有鼻子有眼的……“你就是单淳?”
单淳困惑地望着他。
“那你老实告诉叔叔,”意远志拍了拍单淳的肩膀,“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家意溪?”
单淳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用这样的方式和意溪的爸爸见面,而且,一见面就是这样的拷问。如果他说实话,待会会不会挨一顿揍?尽管这样担心着,单淳还是点了点头。
意远志却是又拍了单淳的肩膀,脸上露出一副仿佛“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笑容。
不揍他……吗?单淳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意远志把手收回来,看着空空的走廊,叹了口气:“哎,叔叔要感谢你啊……我能够明显感觉到,意溪变得开朗了。”
单淳怔怔地把视线转向意远志。
“自从意溪她妈妈离开她之后,意溪一直很孤僻。我也染上了酒瘾,对她……并不好,也是因为这样,她变得更加不爱说话,不愿意跟别人来往了。只是最近我才发现她爱笑了,也愿意跟我说说学校里的事情了。”
“我也是无意间听到她提起‘单淳’这个名字,这么久以来,我是第一次从意溪嘴里听到哪个同学的名字啊。”
“意溪说起我吗?”单淳反问,又自答道,“先生,如果真要说意溪有什么好的改变,那一定不是我一个人做了什么。您……最近还喝酒吗?”
意远志诧异地回答,“现在……不喝了。你知道我喝酒?”
单淳重重点头,“但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喝酒?”他把“酗”字咽了回去。
“意溪妈妈走了,那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没有用的男人。”意远志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跟单淳这样一个小男生说这么多,但他叹了口气,还是继续说道:“因为觉得太难受,所以就拿起了酒瓶。每次喝了酒就对意溪不好,醒来的时候,看到意溪胳膊上的伤口,就更难受了……”
听着意远志深深的剖白,单淳的眸光渐渐暗下去。如果意爸爸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坏人,那他以前那么对待意溪,意溪起码可以名正言顺地恨他。可是意爸爸偏偏是个活在自责里,每天每天受到良心谴责的可怜酒鬼……意溪也要因为这样而活在爱与恨的边界上,很难过吧。
单淳没有说话了。
医院里过于明亮的灯光把意远志的面孔衬得惨白,那张和意溪长得那么相像的脸,显现出十分的病态来。因为福德医生的缘故,单淳常往医院跑,见过太多太多的病人。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直觉,意爸爸……病得很重。
意远志握住单淳的肩膀,神情变得郑重,“叔叔我没有想到‘单淳’会是你这样一个外国同学,我一直想见见你,跟你说说话。叔叔能不能拜托你,在中国学习的时候,多陪陪意溪,照顾一下她?”
“叔叔我这一辈子做了太多的错事,早晚会遭报应的……”意远志最后一句话融进叹声里,单淳没有听见,没有人听见——“我恐怕不能看着意溪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