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有所思在远道（1 / 1）
被带到鄯善国王宫后，写意和白英被带进了不同的宫殿。写意打量着眼前的房间，眠床、帷帐、屏风、书桌……一应设备居然都是照着中原闺房的样子布置，看来是将她当贵宾来待的，想必那鄯善王与刘渊的关系是极好的。
不知道刘渊去了哪里？鄯善王一定知道，写意急着想见鄯善王。
“写意姑娘。”蓝晨走进写意的房间，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
“陛下，刘渊他在哪里？”看到蓝晨，写意匆匆行了一礼便问。
蓝晨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并不是那种令人惊艳的美，却眼角眉梢间都是灵动写意，周身有一种飘逸空灵的气质，见之令人脱俗忘忧。原来这就是大哥看得比命还重的女子。蓝晨浅浅一笑：“写意姑娘，你叫我蓝晨就好，刘渊是我大哥。”
写意闻言一笑：“好的，蓝晨，那你叫我写意。”
蓝晨这次倒是真的笑了，这姑娘毫不扭捏做作，大哥虽未说明她的身份，但她言语大方，举止高贵，身份恐怕也不一般，看她脸上的焦虑，看来大哥在她心中的分量也是很重的。蓝晨打算实话实说，“大哥他去了塔克拉玛干沙漠。”
“他真去找那什么璇玑玉衡了？”
“嗯。”
“可是茫茫的大沙漠，怎么找？”写意皱着眉头
“放心，我们想到办法了。”蓝晨安慰道。
“哦。”写意看蓝晨很有把握的样子，放下心来，又道：“蓝晨，我想问一个问题。”
“哦？你想问什么？”蓝晨笑问。
“你应该也在洛阳待过吧？”写意斟词酌句。
“嗯，我也在洛阳做过质子。”蓝晨笑说，看上去倒并不是很在意做过质子的事。
写意看他不介意，这才松了口气，问道：“你，元海，还有白英，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蓝晨看了一眼写意，沉吟片刻后，缓缓道来。
“我被送往洛阳做质子的时候是十岁，刚到洛阳时被安置在了四夷馆。一起住在四夷馆的还有龟兹国的小王子白英。第一次见到白英时就觉得他长得俊美异常，可是他性格孤僻，不爱理人，也不爱说话。刚刚离开家乡来到陌生的洛阳城，想必大家都是想家的，所以我也不甚在意他的孤僻冷淡。
那时候的刘渊大哥十六岁，听说他已经在洛阳待了六年，还在慕义里有了自己的府邸。四夷馆就在慕义里旁边，我们常常可以看到刘渊骑着马飞扬而过，后面簇拥着西域其他国家在洛阳做质子的王子们。看得出来，他是他们的头儿，他爽朗的笑声和飞扬的豪情让我羡慕不已，那时候我就想，做质子也可以做的这般开心？
因为我老是坐在四夷馆门口看他们，终于有一天，刘渊经过时从马上跳了下来，他蹲在我面前笑看着我问：”你是谁家的小孩？“
我说：”我是鄯善国的王子。我叫蓝晨。“
他用手捏了捏我的脸颊，”哦，蓝晨，那你做我弟弟好不好？以后我来保护你。“
我抿着嘴没有说话，他笑了笑起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你好好想想，我先走了。“
他走后我就后悔了，因为我早就想有这样一个大哥。我想下次一定要开口告诉他。
转身时，我看到白英正站在他住的房间门口看着我，许是看出了我的心事，他不屑的朝我撇撇嘴就进屋了。
第二天，我又坐在四夷馆大门口等刘渊经过，刚看到他的马我便跑了过去，刘渊跳下马笑着问：”想好了？“
我看着他如阳光一般灿烂明亮的笑容，大声的叫了一声大哥。大哥哈哈大笑着将我举起来，对身后的人说：”以后蓝晨就是我刘渊的弟弟，你们谁都不许欺负他。“
后来大哥教我骑马、射箭，每次他骑马带我出去时，白英都偷偷躲着门后面看，我知道他很孤单，于是对大哥说：”大哥，我们带着白英一起好不还？“
大家都看向白英，大哥笑说：”这小孩长得真俊俏。“
有人立马接话道：”长得像个丫头，以后定是个美人，哈哈。“众人一起大笑。白英瞪了他们一眼便进屋了。
大哥为人豪爽仗义，又多才博学，可以带着慕义里身为质子的王子们骑马打猎，也可以和洛阳城的贵族公子们吟诗作画，弹琴作曲，我们没有不服他的，也喜欢跟着他，和他在一起连做质子的失落感都少了几分。
三年后我和白英在慕义里也有了自己的府邸，只是白英还是那样的孤僻冷淡，众人也都不理他，只有我总是想方设法的想带他一起玩。他被我磨得不耐烦了，终于也肯跟我们出门，虽然只是远远地跟着，也不大说话。
有一次我们约好了一起去打猎，可是那天我生病了，于是大哥带着其他的王子们和白英去了。因为那段时间于阗国和中原朝廷正在打仗，于阗国派了刺客，想暗杀在洛阳做质子的西域王子，以挑起西域其他国家和朝廷的矛盾。所以大哥临走时给了我一支烟花，说有危险时可以放烟花求救。
没想到那天真的来了刺客，我的侍卫们将我围起来跟刺客打斗，我乘机放了那支烟花。大哥他们很快就赶来了，等杀死刺客后，我们才发现一起去打猎的白英没有回来，大家又去山里找，却是毫无踪迹。
自那天，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到白英。三个月后，他终于出现了，可是他看向我们的眼神不再仅仅是冷淡，而是怨恨。
后来，我多方打听才知道，原来白英从小就生了怪病，发病时全身抽搐、不能自已，若不及时施救，恐怕会命丧当场。那天在山里，大家分散开去打猎，白英发病时谁也没注意到，正巧我又遇刺发了求救烟花，大哥一时着急便带着众人赶来救我，丝毫没有注意到还躺在深山里发病的白英。那一次，他差点死在山里。”
“那后来谁救了他？”写意见到过白英发病时那种孤独无助的样子，想到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深山里一定很无助，是以忙问道。
蓝晨看了一眼写意，继续说道：“听说一个安息的幻术师正好进山救了他。白英还跟着他学了幻术。也就是从那时候起，白英将所有那天一起进山打猎的人看做仇人，因为大家都是跟着大哥的，所以他最恨大哥。”
写意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白英是一个执念很深的人，怕是心结难解。
蓝晨好奇的盯着写意看了一瞬，白英明明是挟持她的敌人，她却似是毫不介怀，还隐隐透着一丝对白英的怜悯。而对刘渊，她是毫不掩饰的关心、着急，在他讲到少年刘渊时，她微微笑着，眼里满是恋慕、欢喜。
蓝晨心中微微一动，蓝曦自小独自待在幻曦宫里，连人都很少见，更别说是有什么亲密的朋友，若是有写意陪着她，或许蓝曦会快乐很多。
“蓝晨，是不是有什么事？”写意问。
蓝晨微微一笑，她如此细腻敏感，蓝曦和她在一起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写意，我想让你去陪陪我妹妹蓝曦，她从小体弱多病，从未出过幻曦宫。你跟她说说话，她应该会很开心。”
怎么又是一个从小患病的，写意想，不过看到蓝晨一脸郑重的样子，马上笑着答道：“好啊。”
蓝晨又吩咐道：“不过蓝曦不能说太多的话，她需要好好休息。你也不能让他占卜、占星。”
写意笑了：“蓝晨，你真是个好哥哥。”
蓝晨也笑了，他是不是有点太啰嗦？
不过那样的蓝曦，又怎能让他不操心，不心疼？见到蓝曦后，写意便理解了蓝晨的小心和担忧。
从精美绝伦的花园进入幻曦宫内部，又是另一番景象，整个幻曦宫以白色为基调，粗壮的白色大理石柱子上雕琢着银色图案，水晶珠帘子里有一张大大的白色软榻，榻上隐隐约约睡着一个蓝衣女子。
写意拨开帘子走进去，看到榻上睡着的人，不禁微微一怔，世间竟有这般完美的容颜？可是显得这样不真实，似是走进了一个梦，榻上的女子如梦似幻，显得很不真实。
写意坐下来静静的看着榻上的美人，她这样安静，好似没有呼吸，让别人也不敢呼吸，生怕会将她化去，她就是蓝曦吧？真是人如其名，美得如晨曦一般，也脆弱飘渺的如晨曦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蓝曦睁开眼睛，也静静的望着写意：眼前的女子清丽飘逸，空灵动人，她就像外面飘进的一朵云，又似从外面照进的一缕光，给人莫名的舒心。哥哥说刘渊大哥要救的那位写意姑娘来了，应该就是她吧？难怪刘渊即便是不要江山也选择要她，原来，她是这般美好。还有，她看上去这样健康，这样阳光。
“写意？”蓝曦先开口。
“嗯，我是写意。蓝曦，我吵到你了吗？”写意轻声问，在蓝曦面前，她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到了她。
蓝曦笑着摇摇头：“我总是在睡觉，你来了，真好。”又看了一眼写意同样干净清爽的淡蓝色衣裙，失声笑了一下：“难怪刘大哥将我错认成了你。”
写意看看自己的衣裙，再看看蓝曦的衣裙，笑道：“这是元海帮我选的，没想到会和蓝曦你的这般相似。”又微微皱眉道：“不知他现在到了哪里，一切可好？”
“要不，我帮你占卜一下？”蓝曦看到写意的担心，想帮她占卜一下。
“不行，不行，蓝曦，你不要随便占卜。”写意连忙制止。
蓝曦笑了：“一定又是哥哥嘱咐了你，其实没关系的。”
写意摇摇头：“蓝曦，你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况且，我相信他，他一定会活着来见我。”又道：“蓝曦，我给你讲讲外面的世界吧。”
蓝曦自小没有出过王宫，自然是非常感兴趣。写意给她讲了洛阳城，讲了蓝晨、刘渊他们住过的幕义里，还讲了这四年来她到过的地方、看到过的美丽景色，遇到的那些有趣的人和奇怪的事。
两人聊得高兴，一直到夕阳西下，暮色渐浓，蓝晨来陪她们吃饭，才发现蓝曦居然没有像以前一样说几句话就睡着了，她看上去精神很好，脸上还难得的泛着红光，不过蓝晨还是有些担心她的身体。
写意吐吐舌头：“对不起啊蓝晨，我忘了让蓝曦睡觉。”
蓝晨和蓝曦都笑了，蓝晨说：“哪里，你让蓝曦这样快乐，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写意便这样在幻曦宫里住了下来，和蓝曦待久了才发现，蓝曦的博学聪颖令人惊叹，她虽从未去过外面的世界，却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不仅有过目不忘之能，还懂得占卜占星之术。写意心中暗暗叹息，难怪有慧极必伤之说。
幻曦宫里有一个大大的藏书阁，写意与蓝曦常常流连书阁忘了时间，常常是蓝曦的侍女前来催促，写意才拍拍脑袋，“蓝曦，你该休息了。”蓝曦也只能无奈的笑笑。
蓝晨又帮写意找来一把琴，写意有时候和蓝曦聊天，有时候给蓝曦弹琴，她的琴声清新悦耳，蓝晨常常在写意的琴声中安然睡去。
只是每当蓝曦睡去，剩下她独自一人时，她都会格外的思念和担心刘渊，琴音也不知不觉间改变，变成忧郁的相思曲。“路渺渺兮，月皎皎
月皎皎兮，人杳杳。
我有所思在远道兮，我心悄悄……”
也不知道这样反反复复弹了多少遍，直到晨曦透过窗棂，天光越来越亮，写意依旧微蹙轻颦、轻拨琴弦。今天是依米花最后开放的一天，他可找到了璇玑玉衡？
蓝曦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看着弹了一夜琴的写意微微叹息，写意才回过神来，抱歉一笑：“蓝曦，是不是吵醒你了？”
蓝曦摇摇头：“你担心他？”
写意点点头：“都一个月了，一点消息也没，那塔克拉玛干沙漠被称为‘死亡之海’，他会不会……”
蓝曦起身握住写意的手：“别着急，还有今天一天的时间呢。况且，即使找到了璇玑玉衡，还要在路上走十几天。”
写意叹口气道：“要是追云在就好了，可惜那天离开祁连山时追云被刘渊派去了左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