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白四十七(1 / 1)
呆呆地看着红色的印记慢慢浮现在秦槐南的脸上,郝柏的脑子里也炸开了——她竟然打了他,天哪,她竟然打了他。
泪水还在不停地向外流,郝柏惊慌又抽噎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她看见秦槐南原本充满怒气的目光冷了下去,变成一种看了让人浑身冰凉的黑,只觉得脑海里成了一团乱麻。
“郝柏,你真行。”沉默了半晌,秦槐南他放开郝柏,退后一步说道。
郝柏抬起手去擦眼泪,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管怎样擦都擦不干净呢?
“对不起,我,我还是自己打车回去好了。”郝柏不敢再看秦槐南,秦槐南也没有阻止她走到马路边上去,但她一直能感受到背后的一道目光,灼热得像要把她的心烧着。
对不起秦槐南,你应该找一个更好的,而不是一个像我这般任性、这般自私的姑娘。郝柏把头斜靠在车窗上,闭上眼,颤动的睫毛下又涌出几颗豆大的泪珠。
郝柏走后,秦槐南没有立刻回到车里,而是又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还没吞吐几口就烦躁地把烟捻灭,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恼火的情绪再次袭上心间,他向来不是一个容易恼火的人,甚至于知道了他叔叔的作为、公司屡屡出现坏情况都不会像和郝柏发生争执时那般恼火。他一直都过得理智、冷静,因为他把自己要走的路、要做的事都安排的十分妥当,一旦出现什么问题,思考如何解决比空无用处的恼火来得更有效。
可是只要是和郝柏扯上关系,他就会理不清自己的情绪。
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会露出尖尖的虎牙和酒窝的郝柏,哭起来毫无美感、眼泪鼻涕糊一脸的郝柏,喜欢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又时常自卑却坚忍的郝柏。他喜欢摸她细软的黑发,喜欢把她弹钢琴的手包裹在掌心。他以为她一直牢牢被他抓着,无论跑到什么地方也永远逃不开他、离不开他。
“秦槐南我们分手吧”,在伦敦的那天晚上他突然收到郝柏这样一条短信,没有标点符号,也没有她平时喜欢打的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颜文字波浪号,开始只当是她又胡闹,接着就发现了躲在树后面偷偷摸摸、神色异常的她。
只凭他和林茹研的几句对话,断章取义,气势汹汹地对他大吼,说他不爱她,说他利用他。秦槐南也没料到自己的火气能那么大,大到仿佛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他愿意在她惊疑不定的时候护着她、等着她,愿意用任何方式疼她宠她,可是他却容忍不了她不信他。
难道他秦槐南在她郝柏眼里就只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吗?
第二天他撞见沈逸卓和郝柏的拥抱,愤怒再度冲破了理智,加之近来家中、公司诸多不顺,让他不受控制地说了一些重话,其实说完之后回去的路上,他就后悔了。繁杂的事务让秦槐南忙得头疼,但他还是决定抽空去找郝柏,和她好好谈一回。没想到醉的不省人事的她自己找了上来,泪光盈盈地抱住他说,“阿南,你不要我了吗……”
那天晚上秦槐南最终没能控制住。
后来看着郝柏红彤彤的熟睡的脸,他习惯地揉着她的头发笑得万般温柔,又忍不住凑上去亲吻她,在她耳边低喃,“柏柏,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急促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林冉风的声音激动又焦急,“阿南你快来,秦楚临那老家伙终于要栽跟头了……”秦槐南听后也有些沸腾,不过片刻就冷静下来——总算到结束的时候了。
时间从来不会顾及世人的喜怒哀乐,除夕夜还是如期而至。
尽管年味一年不如一年多,城市里的爆竹声也逐渐稀少;尽管在外奋斗漂泊、无法归家的人越来越多,但是这并不妨碍年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只要一想起来就会感到温暖而喜悦。
家里的阿姨在过年前一天回老家去了,于是薛江月亲自在厨房上阵,郝柏的大忙人哥哥郝尹在一旁打下手,从早上忙乎到下午,连郝安也跃跃欲试,准备露一手弄个硬菜。至于郝柏,哦,她躺沙发上玩手机。
打从那天下午和秦槐南分开后回到家,郝柏就完全放弃了精神的活法,整天不是睡觉就是玩电脑摸手机,呵呵,说得她好像精神地活过似的。郝安早就往家里添了一台新钢琴,恐怖的是郝柏竟然连碰都没碰一下。
家里几人感到很奇怪,虽然郝柏平时懒是懒了点,蔫是蔫了点,可是像现在这般懒蔫到连钢琴都不碰一下的情况实属罕见。
薛江月自从和董悦达成一致意见后,一直旁敲侧击,跟郝柏谈起天来就是秦家哥哥长秦家哥哥短的,心里也着着急——这俩孩子怎么就没擦出一点火花来呢?多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呀……
而郝柏耳朵里就像塞了一个过滤器,把和秦槐南有关的一切语句全都过滤掉了,弄得她妈极为恼火。一向以忍耐力强著称的郝安都忍不住来问自己女儿,女人更年期真的有这么恐怖吗?惹得郝柏白眼一翻,我又没经历过更年期我怎么知道。
其实郝柏哪是把和秦槐南有关的事全过滤掉了,她是全过滤到了心里还差不多。什么秦槐南的叔叔秦楚临一直在暗地里收买秦氏的大股东、处处和秦槐南作对呀,什么秦楚临的公司被查出做假账呀,什么秦槐南如何在这短短几天让秦楚临一败涂地呀……
她心底也暗暗惊叹,原来秦槐南是那样一个手腕了得、雷厉风行的人。据说林氏也在其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林茹研肯定也帮了很多忙吧,郝柏心下一阵黯然,不得不说,她这个表姐能耐确实还是蛮大的,反观自己,不知道差了多大一截。
想起那天打过秦槐南后他那种冰冷的眼神,郝柏心里更是堵得慌。纵使决定了放弃,可心中那一点期盼和希望的种子还是长成了一片烧不尽的野草——秦槐南对她发那么大的火还要她解释,是不是代表其实他还是在乎她的?可是在乎她为什么一直不跟她联系呢?唉,自己也不是逃跑之后又是搬家又是换号码的么,他和林茹研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越想越堵,越想就越讨厌自己,郝柏烦躁地滚来滚去,最后滚到了沙发底下,脑壳碰上了茶几角,撞得一片通红,害得薛江月又生气又心疼地骂她人蠢没药医。
夜幕降临,年夜饭也准备妥当,热气腾腾的菜一大桌子摆得满满当当。郝柏嘴馋想去拈块肉吃,还没放进嘴巴就被薛江月打了手 ,“猴急什么,你爷爷奶奶还没来呢。”话一说完,郝安的父亲郝顺松和母亲左德容就进了门,郝柏立刻跑过去嘴甜地喊人。
郝顺松和左德容只有郝安一个儿子,在那个年代实属罕见。左德容和郝顺松结婚十年,左德容习惯性流产,最后硬是在床上整整躺了九个月才安安全全地把郝安生了下来,全家人欣喜之余便给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起了个单名叫安。
郝顺松家世代经商,到他这一代早不如从前那般辉煌。而左德容家是左宗棠的旁系后代,也是个书香门第,父亲在旧时代是个私塾先生,颇有学问,新中国成立后便当了高中老师,最后做了校长。
两人是经人介绍才认识的,开始左德容并不怎么瞧得起郝顺松。因为早先家里条件并不是很好,子女又多,左德容只读到初中便辍学了。但她从小就把家里的古籍书本翻了个遍,加上父亲的教导,身上书卷气很浓、也很有气质。
郝顺松则一直跟着父亲走南闯北,不但模样长得好,也见识广,胆量大,天南海北什么都能侃上几句,可一到左德容这儿就变成了粗鄙,没文化。她就觉得,士农工商,商可不是排最底下那个么。
没想到郝顺松一眼就看上了这个温婉文静的姑娘,非她不娶,一连着写了好几封在当时看来措辞大胆又充满爱意的求爱信,把左德容坚冰一般的心愣是化成了春水,最终抱得美人归。
虽然平时两个人经常拌嘴,但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左德容不离不弃地陪着郝顺松吃苦,又是流产又是拼死拼活给他生了儿子,郝顺松自然是打心底里心疼这个妻子的。于是这心疼加上他自己的大胆肯干让郝家重新振作起来,成就了现在的辉煌与风光。
郝安是独子,夫妻两人却并没有因为这样而宠得他无法无天,反倒是对郝安的一对儿女——郝尹和郝柏十分疼爱,尤其是现在头上顶着一个大红疙瘩、笑嘻嘻地跑过去揽他们胳膊的郝柏同学。
“爷爷奶奶我可想你们了。”郝柏嘴甜得像抹了蜜糖。小时候爷爷总会给她讲很多新奇的故事,而奶奶做的什么东西都特别好吃,关键是一到过年,他们就会给自己好多好多压岁钱哈哈哈哈。
“就知道说好听的话哄我们,也不见你平时给我们打个电话,”左德容笑骂道,一抬眼就看见郝柏脑门上那个红红的大包,立马心疼坏了,“乖乖,怎么头上撞了个这么大的包,疼吗?”
“这不是想您想得太激动给撞了吗?不疼不疼,见着你们就不疼了。”郝柏嘿嘿一笑,把爷爷奶奶引到了饭桌前坐下。
“爸妈,”郝安围着个围裙从厨房里端了最后盘菜出来,“我今天也做了几道菜,你们一定得尝尝。”郝顺松听了开玩笑道:“你不是想要毒你老子特地下的厨吧。”说完就被坐一旁的左德容捶了几下,“大过年的你说的什么话。”一家人都开怀大笑起来。
问了郝尹几句最近的工作如何,郝顺松开始关切起郝柏来,“柏柏,听江月说你最近在处对象?”
郝柏背后一凉,连忙说:“您别信,我妈她瞎说呢。”
“小丫头可别不承认啊,老秦和我也算是旧识,知根知底的,他孙子也一定不会差!”郝顺松自顾自地说下去,不管郝柏急着否认。
左德容接话,“是啊,我还巴不得快点看到曾孙子呢,年纪也大了……”
郝柏额头直冒冷汗,不甘示弱地反驳,“你们怎么就知道说我不说说我哥啊,他还是儿子呢,他还比我大呢,怎么着也是他先找吧。”
“你哥早有女朋友了。”薛江月幸灾乐祸地插了一句,郝柏听了下巴差点掉到地上,看了看对面一脸面瘫相正默默吃菜的郝尹难以置信地说道,“我怎么不知道!就我哥这腹黑面瘫闷葫芦还能找到女朋友!?”
郝尹吃菜的嘴抽了抽。
薛江月继续补刀,“你这白眼狼在国外乐不思蜀,哪里会管家里的事。”
郝柏又想哭了,这哪是吃年夜饭,分明就是在开她郝柏的批评与自我批评大会嘛。关于她老哥有女朋友她竟然不知道的事实还没消化,郝顺松又扔出一颗重磅炸弹,“改明我上老秦那儿串串门,说说这事,顺便还可以看看秦家那小子。”
“爸,人家可是一表人才,我已经见过了,柏柏大学和人还是一个学校的呢。”薛江月笑眯眯地补充。
“不行不行,坚决反对封建家长制,坚决反对专x制主义统治!应该听取群众意见,走群众路线!”郝柏捶桌抗议。
“抗议无效。”桌上一圈人的口径难得的统一,让郝柏再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心如死灰”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