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白三十三(1 / 1)
对于“祸从口出”这个成语,在郝柏过去的二十多年生涯里她并没有多深刻的体会。因为就算曾经她嘴再怎么贱,承担的风险最大不过就是被杜曼分尸然后装箱扔出宿舍。可是在未来的无数个夜晚,在她被某人欺压地含着泪忏悔时,她才终于深刻地体会到,有些话,是该一辈子埋在心里才好。
“郝柏,看来你还是很欠教育。”秦槐南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郝柏瞬间从自己打结的脑筋里面走了出来,抬头瞅见秦槐南泛着寒光的笑容,拼命忍住自己想打哆嗦的冲动。
“不是,我刚出神,说的……说的是林冉风!”郝柏有点结巴地解释:“原来你不能吃辣,哈,哈哈,哈哈哈……”然后持续干笑。正提心吊胆地等着接下来可能席卷她的狂风暴雨,秦槐南的手机响起,让郝柏的悬着的心暂时落回了肚子里。
“喂,嗯,说——”郝柏也曾想过秦槐南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在电话那一头被她气到又是什么表情,可是当那种冰冷的神情再次出现在他脸上,一如她从噩梦中醒来的那个夜晚在他脸上看到的那般,冰冷中带着凶狠,让她觉得面前站着的是个从来不曾了解过的陌生人。
起先秦槐南只是沉默地听,不知不觉眉峰开始紧蹙,面色不善,然后站起身走到外面去。
“继续关注他的动向,一有什么异常就立刻通知我。”秦槐南挂断电话回到包间,刚坐下没多久,另一个电话又接着打了过来。
“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不你去吧,待会儿我自己回去就好。”秦槐南再次接完电话回来的时候,虽然有去克制,脸上的表情还是更加不好看了,郝柏见他这种样子,小心翼翼地问:“反正也差不多吃完了,我也饱了哈~”
“柏柏,对不起。”
回程的出租车上在放肖邦的钢琴练习曲,OP.10的第一首,正是郝柏最近在练的。行云流水般的音乐里,郝柏撑起下巴望着车窗外发呆。秦槐南不知道一直在忙什么,总而言之是很忙;Iris从伦敦回来,在渡过了短暂的情伤时期之后,一天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在闭关,更加全身心的投入到自己的艺术创作之中去。“总有一天要开属于自己的画展,专场。”Iris每次对郝柏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燃起的熊熊烈火足以让她瞬间焚毁一贯的邋遢泡面女形象。
最近和杜曼与陆潇潇视频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呢,手撑久了有点酸,郝柏把头靠在玻璃窗上。曼女王准备良久考上了研究生,誓将学霸的道路进行到底,那个和自己一样对金融了无兴趣的死鱼眼潇潇因为平时在网上写文的缘故,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应对了家里,屁颠屁颠地跑去杂志社实习当编辑去了。
环顾四周,仿佛只剩下自己好像一直在原地踏步。对了,她弹琴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曾经无论如何都要拼命保护的东西,倾注了源源不断的热情和努力的东西,在终于得到之后,怎么反而有点不能理解那份非得坚持的初衷了?
“小姐,小姐?”司机喊了好几遍才把郝柏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回来,一抬眼才发现已经到了公寓旁的马路边。
“不好意思。”
入夜,空气中隐约有几分凉意。灯光在每个窗口陆陆续续绽放出属于自己的花朵,乐声从中飘荡出来,汇集成一个巨大而密集的网把站在楼下的郝柏笼罩住,长笛、钢琴、双簧管、圆号、小提琴、大提琴……无数个影子演绎着无数个曲目,像风一样穿过郝柏心中不知何时生出来的空洞,摩擦着壁面,发出尖锐的呼啸。
她到底,为什么要弹琴?
第二天早上专业课依旧。
“Becky,你最近非常的不在状态!”脾气一贯很好的老师对郝柏频频出现的错误也有些沉不住气。
“对不起,Barret,”郝柏收回手,垂下头去看自己的膝盖:“我回去会好好练习的。”话虽如此,可是,现在她一看到五线谱就不舒服,厌恶感和因为厌恶感产生出的罪恶感纠缠在一起让她想吐,又怎么可能弹好。失去了终点的长跑,究竟为什么要跑下去。
“再练也没用,”Barret看了眼沉默的郝柏:“心没有放在音乐上,练再多也是无用功,更不要说出色了。”
Barret很少对她说重话,他一直是个懂得如何循循善诱的导师,在不知不觉中把偏离的学生引导回正确的道路上去。郝柏的眼睛酸胀,连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她想哭的欲望。老师竟然对她失望了,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啊。
“这个星期的课你先暂停,自己回去好好想想,你究竟为什么要弹钢琴,也或许是最近太累了吧。”破天荒的,她的钢琴课也有提前结束的一天。
街边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一直延伸到路的看不到的尽头。走过一座桥,又穿过一条街,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头一回,郝柏强烈地想扔掉一切,光买一张机票就只身飞回家。她想喝老妈煲的汤,想睡自己房间里那张柔软的床,就连老爸和老哥两个人的冰块脸,现在想起来都是可爱亲切的。
光想想,都觉得自己怎么——怎么那么没用呢?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电话铃声响起。
“喂——”郝柏压抑地开嗓。
“郝柏,你怎么了?”秦槐南感觉到郝柏的不对劲。
“呜——秦——秦槐南——呜呜呜……”没能成功地开口,一听到秦槐南的声音,郝柏心底最后一道防线被突破了,她蹲下去就开始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也不管一旁路人奇怪的眼光。
秦槐南没说话,就这么听她哭,哭到最后累了,才一边打嗝一边结结巴巴地问:“你——呃,还在巴黎吗?呜……”
“你现在在哪儿?”
“我——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儿——呃呜呜……”环顾四周,郝柏发现自己在晃神中走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街区,又不禁悲从中来。她还有什么用,这么大的人还会迷路,她不活了。
“郝柏,你先冷静,告诉我你周围有什么标志物。”
“标志物?”郝柏止住心里的悲痛,冷静下来再次环顾四周:“我——好像知道我在哪儿了,刚才眼睛糊了。”
“……你在那儿等我。”
“嗯。”
郝柏乖乖地坐在街边的长椅上,认真地边发呆边用脚在地上不停地画圈圈。眼角的余光瞥到扔在一旁挎包里露出一个角的钢琴谱,刚平静下去的心情又混乱起来。心烦意乱地把琴谱塞到包里,回想起Barret在课上说的话,心没有放在音乐上,再怎么练也是无用功。她怎么没有把心放在音乐上了,每天每天,明明都那么投入地练琴,她也错了吗?脑海里回荡起最近联系的曲子的旋律,她明明是那么的喜欢它们,迫切地想要抓住和触摸它们。
“我发现你最近真的很呆,郝柏。”十来分钟后,秦槐南黑色的影子把坐着的郝柏整个人都罩住。
“你不知道呆到深处自然萌?”郝柏幽幽地瞥了他一眼,伸出手:“拉我一把,坐麻了。”
秦槐南把她拉起来,安抚一般地摸摸头,问她:“怎么了?啧啧,就这双眼睛好看点,还给哭肿了。”
郝柏摇摇头:“没什么,你陪我走走成么?”
“你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对我倾诉,我八点半的火车回伦敦。”秦槐南不理会郝柏的推脱,转过身把她的包拿到了自己手上:“饿吗?”
本来想走走的郝柏顿时停下了:“你要回伦敦?今晚?八点半?”
“对。”
“那你还来找我,万一赶不上火车怎么办?”
“本来是想打电话跟你说一声的,哪里知道你突然哭起来了。”秦槐南回头,路灯和街边橱窗里的光线把他原本棱角分明的脸勾勒的柔和起来,郝柏觉得世界都美好起来了,果然,美男是能治愈心伤的。
郝柏下定了一个决心。她上前一步,抱住秦槐南的手臂,有点死都不撒手的意味,坚决地说叫道:“秦槐南!”
“嗯?”
“我们现在就去火车站吧!”郝柏的眸子在夜里闪闪发亮。
“什么?”
“我要和你一起去伦敦!”Barret已经出其不意地给她放了个“小短假”,去有美男的地方疗疗伤,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小激动呢,郝柏紧了紧抱着秦槐南手臂的胳膊。
“不行。”秦槐南直接给她头顶上浇下一盆冷水。
“为什么?”郝柏委屈地看向秦槐南,企图以真诚的眼光、诚恳的态度打动敌人的内心。
“你不是要上课吗,难道还要把逃课的习惯带到海外发扬光大?不要总是很草率地做决定。”秦槐南根本不吃她这一套,须臾,声音又柔和下来:“柏柏,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好吗?”
郝柏移开目光:“没什么。”
“那我走了。”秦槐南迈开步子。
“等等,”郝柏叫住他,做出让步:“我送你去火车站总可以吧。”
秦槐南思考片刻:“行。”
屁颠屁颠地,郝柏如愿以偿地跟着秦槐南到了火车站,在一脸不舍目送秦槐南走之后的下一刻,坚决而果断地买了下一趟火车的票。
一盆冷水,是浇不灭她头上的三昧真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