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白十六(1 / 1)
下午三点。秋冬交接的时分,阳光依旧毫不吝啬地穿过宽敞的窗户上半掩着的窗帘照进郝柏练琴的房间里,使房间里注满了柔和的暖意。
郝柏的双手在琴键上灵活地舞动,眼睛微闭,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身子因为沉醉而轻轻地摇晃,耳边垂下几缕头发也无暇顾及。预赛选的曲子是很多人熟悉的肖邦的《辉煌大圆舞曲》,旋律华丽而轻快,在郝柏的演奏下仿佛真的能看到在地板上旋转的舞者轻盈而又热情的宽大裙摆。
近结尾,郝柏速度渐快力度渐轻,手指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却丝毫不显慌乱,直到琴音快消失时,短暂的留白,最后几个音充满力度的落下,完美的收尾。
倚在一旁的沈逸卓心底暗暗惊叹,纵使他早就知道这双手蕴藏着永远也挖掘不尽的力量。他盯着郝柏圆润细长的脖子有些出神,视线逐渐顺着郝柏的肩膀移到了她修长的手指上,透着淡粉色的指甲闪着贝壳般的光泽,让人忍不住想抓到手里来细细把玩。
“呼,累死老……我了!”郝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双手撑着琴凳把身子向后仰,抬起头带点撒娇意味地看向沈逸卓:“老师,歇一下好呗。”
沈逸卓当然不会拒绝。郝柏欢呼一声奔进了客厅,把自己投进了软软的米色大沙发——作为一个钢琴狂热爱好分子,她对沈逸卓的家自然再熟悉不过,上课,练琴,从一个猥琐的小萝莉变成一个二逼中透着猥琐的女青年。周身被一股好闻的味道包围着,她舒服的喟叹一声,然后一双手在沙发上摸索半天摸到了遥控器打开电视,抓起茶几上一个苹果边啃边看起综艺节目。
“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沈逸卓端来一杯水的时候,郝柏正笑得前俯后仰,只差在沙发上打滚了,擦一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郝柏端起杯子喝水,眼睛的余光依旧瞥着电视一头,“噗哈!咳咳咳——”想忍住喷水冲动的郝柏光荣的被水呛到,开始猛烈地咳嗽。
沈逸卓急忙拍着郝柏的背,好笑又无奈地说:“有那么好笑吗,弄成这样。”郝柏吐吐舌头,抽张纸擦了擦嘴巴:“还好,还好,嘿嘿,老师你也可以试着欣赏一下。”然后把自己及不雅的坐姿稍作调整。
两个人就这么并排坐着看起了电视,整个客厅里都回荡着郝柏时不时爆发出来或神经或猥琐的笑声。沈逸卓跟着微微笑起来,却并不因为电视里演的节目,只希望时间能拉的长一点。
最后郝柏笑累了,长时间练琴带来的疲劳感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当她的头跌落在沈逸卓的肩膀上时,头发上散发出的香甜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孔里,心里突然感觉一片安宁。他和她如果能一直这样近距离地待在一起,看着她笑,看着她睡着的样子,想想都觉得浑身充满幸福。
傍晚昏黄的光线和鸟鸣把郝柏叫醒,她坐起来,揉了揉睡得迷蒙的眼睛含糊地问:“老师,几点了?”
“六点半。”沈逸卓活动活动肩膀,顺便帮郝柏把她掉下来的一撮头发绕到耳后。
“什么!?就六点半了?”郝柏的瞌睡立刻醒了一大半,从沙发上蹦起来哭丧着脸道:“老师你怎么不叫我起来继续练琴啊……”
“我看你睡得太熟。时间不早了,留下来吃饭我再送你回学校?”沈逸卓问道。
不说郝柏还不记得,一说到吃饭,脑子里火光电石之间就想起还有秦槐南那茬,背上的冷汗顿时滚滚而下,要是这次又爽他的约,这人情就别指望能还清了。“不用不用,我学校里还有点事。”急急忙忙把东西捡好,郝柏背着包就往外走。
沈逸卓把外套穿上,跟上郝柏的脚步:“我送你,这边离学校有好一段路。”
郝柏想想还是点点头:“麻烦老师了。”语气里的客套让沈逸卓心一紧,随即说:“跟老师这么客气干什么。”
回到学校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和沈逸卓分开之后,郝柏快步走在学校的路上,看看时间,七点过十分,手机不止一次提醒电量不足了。郝柏刚想打个电话给秦槐南,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林冉风的脸在屏幕上笑得无比风骚与欠扁。
听筒里传来的嘈杂声差点刺穿郝柏的耳鼓膜,把手机拿离耳朵些许:“风儿,你这是在哪,这么吵?”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林冉风沙哑异常的声音:“柏柏,过来陪陪我,老地方隔壁。”
“你喝醉了?”郝柏皱皱眉。
林冉风打了一个酒嗝:“柏柏,我……”话没说完,只听见“咚”的一声响。“喂,林冉风,林冉风?”郝柏唤了几声后,把手机拿到面前一看,彻底没电关机。
烦躁地摁了几下开机键无果后,郝柏思索片刻,还是朝校门口走去。
穿过大片拥堵嘈杂的人群,四处乱射的凌乱灯光和震耳欲聋的DJ让郝柏难以忍受,但还是四下寻找着林冉风。再一次拨开身边扭得和蛇精病一样的女人,郝柏一眼便望见了那个坐在吧台边的背影。
走到林冉风面前,郝柏一把夺下他准备向口里送的酒杯:“林冉风,你发什么神经。”
林冉风眯起眼看了看来人,接着绽放出一个动人心魄的笑脸,揽过郝柏的肩膀:“你说什么?这里太吵,我听不见,来,陪我一起,一起喝。”说罢想从郝柏手上抢过酒杯。
郝柏沉着脸后退一步,脱离林冉风能控制她的范围,然后手一扬,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尽数泼在了林冉风的脸上。林冉风的表情僵硬了,周围人群喧闹,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起眼角落里发生的事情。
没等林冉风说一句话,郝柏问吧台里看到这一幕有点愣住的服务生要了一张餐巾纸,按到对面沉默的人的脸上随便擦了一把,说:“林冉风我告诉你,我曾经能扇你一巴掌现在照样能。”
林冉风抓住郝柏的手将她再次拉过来,把下巴搁到她的肩膀上,鼻子里沉重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子边,语气迷离:“柏柏,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刹那间郝柏的心就柔软下来,她把手胡乱地在林冉风的头发上揉了几下:“至少你还有我这个好基友和你共同作战。”
林冉风在郝柏的肩膀上又笑了起来,郝柏能感受到他下巴的颤动。
“你就不问问我怎么回事?”林冉风离开郝柏的肩膀坐回到位置上,撑着头问道。郝柏也爬上一旁的吧椅,点了一杯柳橙汁后对林冉风说:“我看你这德行就知道你心里一定够不爽了,何必再让你再不爽一回?”
“如果我就是想倾诉呢?”
郝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加冰的果汁让她心情变得无比舒畅:“等你真的想说的时候找我就行。”两个人相视一笑。郝柏掏掏耳朵:“台上唱的什么破歌,真难听。”林冉风听后,拽着郝柏就向台上走去。“你想干嘛?”郝柏被两旁的人挤得脸都变形了,时不时有几个屁股蹭过她的身子。林冉风回头:“我唱歌,你伴奏。”“哈?”
把舞台上唱得正high的小伙打发走,林冉风拿过话筒稳住有些摇晃地身体,朝人群打了个手势开始说话:“现在,由我,和我的好基友给大家伙唱一曲,尖叫在哪里!”台下的玩得嗨皮人群都配合的叫起来,口哨声掌声交织成一片,林冉风向站在电子琴边的郝柏抛了一个媚眼,郝柏回瞪他一眼,双手还是在琴键上流畅欢快的弹出一串音来,吉他手和贝斯手立即跟上。
“If you\'re gay, then you\'re gay
Don\'t pretend that you\'re straight
You can be who you are
Any day of the week
You are unlike the others
So strong and unique
We\'re all with you……”
《Everyone Is Gay》,郝柏和林冉风的最爱之一,郝柏尽情地弹,林冉风嘶声力竭地唱,台下一群可爱的人拼命的扭。仿佛所有的人都忘记了白天的不快,把大脑统统清空,世界里只剩下音乐和摇摆。
“Hooray!”林冉风最后一声吼出来,台下欢呼声一片,气氛热烈得可以把屋顶都掀翻。
离开酒吧已是深夜,空气里的寒意让走出门的郝柏和林冉风齐齐打了个冷颤。“待会儿进不了宿舍门我就掐死你。”坐上辆出租车,郝柏一脚踹上林冉风的腿,林冉风此时在酒精的作用下已经有点昏昏欲睡,“嗯”了好几下就没声了。
到了学校,郝柏费了好大的劲把林冉风从车上拖了下来,用暴力手段把他弄得稍微清醒一些,边走边得扶他一把,一路听着他的疯言疯语。
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郝柏宿舍,两人该分手了。“回去好好休息,傻逼。”当郝柏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林冉风突然拉住郝柏的手臂,把她抱在了怀里,两人的影子并成一个。
“柏柏,谢谢。”林冉风在郝柏耳边轻声说道。郝柏微笑,也把手环上林冉风的背拍了两下:“谢个屁。”
和林冉风分开后,郝柏踏着轻快地步子朝宿舍门口走去,心里盘算着怎么让宿管大妈放她进去,撒撒娇还是别什么的,全然没注意到前方路灯下站着的一个人影。
“郝柏。”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郝柏的思绪,郝柏心里一惊,抬起头,秦槐南站在她的面前不远处,身着单衣,面色不善。
“郝柏,你知不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秦槐南每说一个字都挑动着郝柏的神经,郝柏只觉得自己刚才沉静下来的心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我……”
“放人鸽子,电话关机,不见人影,在外面玩到大半夜回来很开心?”秦槐南慢悠悠地吐出一串话来,瞬间把郝柏心里刚才还满怀的歉意赶跑得无影无踪,紧张的情绪也突然平静了。
“首先,我承认我放你鸽子是我错了,对不起,”郝柏艰难地吞了一口气,喉咙带着干涩继续说下去:“我想给你打电话说一声,但是手机没有电关机了。其次,我是个成年人,我在外面干什么我自己清楚,你管得着么。”
秦槐南本来之前脸上就罩着的薄薄的怒气更甚,最终反而挂上一丝笑在嘴边:“对,郝柏,你爱怎样就怎样,我管不着你,不早了,再不进去你就真进不去了。”然后给郝柏留下一个离去的背影。
夜很静,秋风瑟瑟,郝柏站在宿舍门口浑身都觉得冷,喉咙里之前的干涩变成了撕裂的疼,又变成一股气压在她的胸口,她说不出一句话来。谁能跟她解释,为什么有一股酸意直直地冲上鼻头,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坚持和宿管大妈扯了几句进了宿舍,郝柏走在走廊上彻底不想再说话了,掏出钥匙打开门,杜曼和陆潇潇竟也都没睡。
“我回来了。”郝柏带上门,有气无力的说了声。
“柏柏,你到哪里去了?电话也打不通,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杜曼口气责怪地问郝柏:“秦槐南都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电话来问我们你回来了没有,到哪儿都找不到你,生怕出什么事。”
一旁的陆潇潇发觉她的脸色突然有点不太对劲,就问:“柏柏,你怎么了,眼睛那么红?”
“没事。”郝柏皱了皱鼻子,湿意最终还是控制不住得布满了脸庞。
“柏柏,你别哭,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好吗?”杜曼轻轻把郝柏揽过来,郝柏用手背去擦眼眶中迅速冲出的眼泪,咬紧下唇来停止自己的抽噎,尽力想挤出几分笑容:“没事,我真的没事,有点困了,先去洗脸。”
杜曼和陆潇潇只有无奈,郝柏难过的时候,永远只选择死鸭子嘴硬。
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刚晒过的被子上阳光(其实是螨虫尸体)的味道依然不能让郝柏的心静下来,秦槐南的样子、声音一直在她的脑海里飘啊飘啊飘,自己却自以为是地把他的关心当成了嘲讽。
躺在床上使劲闭上眼睛试着让自己入睡,但是毫无睡意,郝柏干脆放弃睡觉拿出手机随便找了部动漫开始看,眼睛盯着屏幕,思维破天荒地没有跟上二次元的节奏,里面动着的每一个人都变成了秦槐南。
郝柏就这样在床上一直躺到凌晨两点,一个念头像彗星似的突然在她脑子里掠过,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她自己都觉得震惊了。她索性翻身坐起来,窗外透进来的灯光下闪烁着那双暗淡而带着黑圈的眼睛。这个念头让她心乱如麻,但是她还是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她现在几乎无法否认的事实。
她喜欢上秦槐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