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梦魇（1 / 1）

暮云合璧，宫灯交错。纳兰雪没有提灯笼，步履蹒跚地走出景阳宫。她的滞容和梨花带雨的脸庞隐在黑夜中。

才刚踏入栖絮宫，红袂便焦急地迎上来，看到摇摇欲坠的纳兰雪，她的喉咙一紧，跪倒在地。“小姐，您杀了奴婢吧，要不是奴婢给您出了那个坏主意，您就不会......”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出口，只顾举袖拭泪。

短短半天，整个后宫也知她“救驾有功”的事了。

她张了张唇，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痛。她攥紧了拳头，关节泛白。少顷还是缓缓松开，绕过红袂欲走向内帏。

才走了三步，她单薄的身子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听见一把急切的声音不断地唤“小姐”后，意识渐渐模糊。

仿佛天长地久，她来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只是她一直都阖着双眸，不愿睁开。此时，耳边却响起了一把虚无缥缈的女音。

睁开眼睛，你看看。

她愈闭愈紧，但不知怎的，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制着她，迫使她睁开了双眸。

那是一片偌大的桃林，枝头的桃瓣繁盛，天地一片桃红，绚丽了芳华的春日。土壤满铺着落红，看不出一寸的褐色，那般妖娆而美好，她仿佛嗅到了一阵清淡的花香。

桃树下，一名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静静站立，粉脸桃腮，两个丫髻煞是可爱俏丽，可与身后桃林比拟。她的前方，榆柳环绕明湖，一池碧水，一排扶柳，点染了繁丽的春日。

湖上，一叶兰舟搁浅，湖水涟漪泛现，扶柳旁，站着一名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唇瓣微勾，勾出一个倾国倾城的弧度。男子招手与女孩道别，然后转身踏上了兰舟。兰舟随波愈走愈远，最终化成一个微小的缩影。

桃树下的女孩凝望着已然看不见的兰舟，向着那方向轻轻说：“哥哥，十年后若我要以身相许，你可愿意？”

袅袅轻风拂来，桃瓣飘舞，最终贴落在她的发丝上，明丽可人。

纳兰雪情不自禁地举步向前，想要看清女孩的脸，不料才刚踏出一步，女孩便不见了，连那桃林也蓦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回复一片漆黑。

“小姐，小姐你醒了！”耳边传来急切的声音，她的睫毛颤了颤，随即缓缓张开眼睛。红袂焦急的神色映入眼帘，她撑住身子坐起来。“小姐，奴婢给你端药去。”

红袂转身而去，纳兰雪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深思。她还在这里，那刚才是一个梦？可是，为何那般的真实，还有那把声音。

她摇摇头，不去自招烦恼。

近来她嗜睡的很，每每喝了碗药汁便昏睡过去，任红袂怎生唤也唤不醒，就这样沉沉睡了三天。

听红袂说，纳兰奉三天前想要进宫看她，却被元铮遣往江南调查一宗二十年前的冤案。纳兰雪清楚，元铮对纳兰奉还是存着忌惮之心的，一宗案件哪犯得着惊动位列三公之首的丞相？

“小姐，您明明受封昭仪了，怎么说也是正四品，可陛下却迟迟没有赏赐......”红袂为她愤愤不平。纳兰雪苦笑，他赐她封号本是无奈之举，若有赏赐才奇怪呢。她知道，给纳兰雪名号已是他的极限。

下午，憋得慌的纳兰雪不顾红袂的劝阻，搭了件披风走出庭院。

因是冬日，庭院里异常冷清，连湖水亦不见往日的灵动，结了薄冰，寂静如斯。

“哥哥，这点伤不算什么，我该庆幸，因为它，哥哥又出现了。”此时，身后隐约传来很轻很轻的虚弱女音。

纳兰雪还当出现了幻听，正欲离去，却又听到另一把清朗的的声音，“傻丫头，你怎么就扑上去了呢，你不相信我能躲过么？”

纳兰雪惊疑地转过身，身子一震。

距她十步之遥的湖畔，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倒在伟岸男子的怀里，面色苍白得可怕，俏脸却浮起一抹清甜的笑容。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一定要挺着！”焦急而有些沙哑的男声响起，竟有些熟悉。

纳兰雪向前迈了一步，身边却响起了红袂的声音：“小姐，这儿风大，奴婢扶您进去。”

红袂的声音一出，面前的境象竟随之消失，而刚刚的那个地方，只有一个宫女安静地扫雪。

“小姐，你怎么了？”红袂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并无感觉不妥。可她的小姐，为何有些不对劲。

纳兰雪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任她搀扶着越过落雪，走回内殿。

她心神不宁地半躺在贵妃榻上，因披卷阖上双眸。那女子的声音与笑容都那么的熟悉，竟与梦中的女孩那般相似。若说梦到那女子是个偶然，那今天的一幕呢？

或许，是因过度悲伤，而出现的幻象罢了，她自嘲一笑，不去深究。

江南题扇桥上，梅雨纷纷，滴落桥下湖中，泛起点点涟漪，青波曼舞。桥板上的男子没有打伞，望着平静的湖面。

另一道戴着斗笠的黑色身影走上石桥。“大人。”

“还是没有找到么？”男子的目光依然投在湖面之上，面无波澜。

“属下无能。”

他的瞳孔紧缩，剑眉深皱。“任务暂时取消，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能治愈小姐嗓子的解药。”

黑衣男子悄然离开，还复一片宁静，细雨打在青石板上，清泠的声音微不可闻，天地一片迷蒙。

京都的春天尚未露畴，江南，已是满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