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番外十二(1 / 1)
在我看来,王皛的劣习不多,但绝非没有。
和他在一起之后才发现他在收藏某些东西的方面几乎已经可以称之为癖好。满架子的玩偶来由不会是偶然,而我也常常笑说将近三十的人了却像个小孩子一样沉迷在这些上面。王皛每次都笑着认真认错,每每见到更新的更有趣的,又说,“你觉得这个怎样?”
我得说他的眼光不差,于是往往这个时候也总有一两个倔强的小孩子撒泼打着滚和他相中同一款玩具,也许是习以为常了,我竟然开始不觉得这有多奇怪。为了不至于让他太过扫兴,我常也会中肯的说,“不错。挺好的。实在想就再买个。”
王皛往往也不会有什么礼节性的推辞,买单,离开,再爽利不过。
这么看他比那些哭着闹着还未必能得到心仪之物的小孩子显然要幸运得多。
至于我,总会在看到越来越多被我称之为“这些没用的东西”的时候暗下决心,这一定得是最后一次。
我忧虑于将不知道如何安置的空间,忧虑于即被填满的架子,忧虑于我打扫时候日益繁重的工作量,却每次都被王皛郑重又是商议的口气打败。
你觉得这怎么样?
多么冠冕堂皇的台词。
我怎么就没想过拒绝呢?
可见心软才是硬伤。
后来,在我终于准备硬气一点的时候,我们却搬了家。
除了空间略大一点,并没有太多改变。
也正是这大了稍许的空间,让我在书房里添置了两个又高又大的展示柜,玻璃门让我省掉了整天打扫的麻烦,至于它的包容度则让王皛的宝贝放在其中之一还有不少空出的地方。
我豪气的拍着他的肩膀笑,“买。随便买。”
后来,王皛还是喜欢收集那些没用的东西,而我也渐渐受他影响攒了不少的小东西,有摩卡喜欢的,也有黑糖喜欢的,甚至还有我所预感的我们的孩子会喜欢的。
东西渐渐地又多了起来,也许有一天我又会担心它们该怎么放置,但是在此之前我总是自我安慰,“等我们有了孩子,这些就能用上。他应该会喜欢。”
王皛常常会在闲暇的时候,心满意足的打量由于我们两人的共同努力而变得越加丰满的层架,看着上面整齐排布的宝贝笑说,“如果哪天。我们没了收入时候,可以直接开个玩具店。”
我对此表示认同,后来为了这个可以实践的后路,我和他一起开始试着做了软陶。
创作并不同于坐享其成,我和他显然都没什么天分,因此很久很久之后才做成了两个歪曲的人形的物体,颜色搭配也相当糟糕,唯一可被分辨的就是为了区分男女而刻意做出的裙子以及裤子。
我恬不知耻的将他们摆在了柜子的正中间,不管谁只要抬头就能一眼看到的地方,旁边配的是特意去楼下影印中心做的小铭牌:男主人和女主人。
炫耀,也是我根深蒂固的坏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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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和王皛真是天生的搭档,在我对于那些五颜六色的原材料渐渐失去了兴趣的时候,王皛还是乐此不疲。
长情,他一贯比我要长情。
于是我的兴趣有了不少转变,从开始和他较着劲谁搓软泥更快更利索变成了收拾那些他所造就的残局。
听着似乎有那么点悲凉,但我可是实在没有他那种好耐心。
多数的时候王皛总将五颜六色的几块合成泥左边切下来一点,右边剜出来一块,再用力的搓圆了捏扁了再搓圆。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王皛每天都会进行这样简单又无趣的操作,以至于我一直在疑心他是不是在外面被某事所困扰所以才会拥有如此多的愤懑的力量。
我旁敲侧击的问过王皛,王皛却是一脸疑惑的看着我,将面前浑圆的几十个各种颜色的陶珠用粗针扎穿,然后说,“我就是试试颜色,看。”
不得不说,这些没有一个颜色相近的陶珠的确让我眼睛亮了一下。气势也随之委顿,准备疏导王皛的台词换成了,“咦。真的。你也真够无聊的。”
即使被我称之为无聊,我还是看出王皛对于这个游戏的兴趣仍然浓厚,依然没有苛责。于是我们日常的交流中多了一项,“下回换个花样。这样太废材料。”
王皛大概听进去了,于是我面对的不再是单色的小陶珠,而是各种各样,各式花纹,大小不一的产物。
显然,这些比那些要更加让我难以处理。
王皛说,“要不串起来?”
我心想,“也只能这样。”
于是,我找到了一件事来打发我近乎躁狂的时间,那就是不懈的烤陶珠。即使这些珠子有些由于我急于开门而中途夭折,有些则由于过高的温度而焦黑,但我还是先有几串颜色夸张的手链,后来手链被我拆成了毛衣链,再由一圈变成了两圈,两圈都能挂到了腰上,后来成了越来越密的门帘。
与我串珠手艺同时精进的还有我在烤制陶珠上越发精准的时间和温度控制。
于是我和他的日常生活中就有了一个怪异的习惯,但凡王皛有了空闲的时候会搓出一小堆小陶珠,而我看到的时候将他们都丢进烤箱。
我的厨艺依然很糟糕,但是我们的烤箱却并不寂寞。
与庄周梦蝶一样让人无法解释的是,究竟是王皛的爱好让我有了这样的怪癖还是我这种乐于将这些会被时间所改变的小东西留下的怪癖让王皛每天乐此不疲的让我去享用。
当我有一天准备计算我们究竟为了这些小玩意耗费多少心力的时候,我发现王皛不再专注的去制造规整的东西,而是像模像样的用尺子用细工棒制造出那些更为繁复的图案。
我发现他看上去还是刚开始那样兴致勃勃时便将我写满了三页的A4纸撕成了碎片从下水道冲走。
后来王皛晚上抱怨,“我们的马桶好像有点堵了。”
为此我偷偷借着他熟睡拿着皮端子捅了好几分钟。
我仍然为他收拾残局,将他搓圆捏扁的那些半成品包好了丢进桌上的收纳盒,将那些惨不忍睹的成品烤制放在显眼的地方。
羞愧也许是让他放弃的最好的方式,我想。
结果是,王皛根本恬不知耻。
时间久了,我能见到的东西更多,包括黑色的不明条状物,或者仅仅点上夸张眼睛的光光的缩小型人头,或许还有疑似是四肢的节状物体……
我的心理承受一天比一天强大,我开始对于王皛每天坐在矮桌边的捣鼓熟视无睹,我常常在他夹着工具点过几下就放下之后能够第一时间走过去将工具塞进一旁的工具箱,而将没有多大改变的东西再包上丢到原处。
王皛有时候会说,“今天累了。”
有时候会说,“现在太饿。”
有时候借口则是,“今天心情不怎么样。”
王皛的借口很多,所以他的进度很慢很慢。加上他真的没什么美术天赋,所以很久很久我一直看着他像模像样的戳过,切过,压过,点过,也为此割破过脚趾,被我骂过,却没有见过一个能足以让我或者他本人炫耀的成品。
有时候我会嘲笑他,“喂。你这只笨鸟,再飞该掉河里了。”
王皛有时候也会气愤的丢下正在捣鼓的工具抗议,“你说的那是肥鸡。”
有时候我则会偷偷的将他那些有点扭曲的东西翻出,拼起来,像个人形,又太过扭曲,于是我再一肚子疑问的塞回原处。
这个爱好对于王皛来说真的延续了太久。
直到有一天我回来的时候,发现工作台的桌上不是疑似分尸现场的小部件而是两个手牵着手拉在一处的玩偶。他们的面目很模糊,很粗糙,发型也如同鸡窝一样糟透了,他们的皮肤颜色像是非洲和欧洲的混血,他们的衣服像是公共厕所的门上所印的一样简单却极具标识度。
也许是立久了重心不稳,玩偶的身子有点歪,我把他们扶正了,塞进了烤箱烤制。
时间比原来要长了很多,也许是我的感觉。
我听着烤箱嗡嗡转动的声音,王皛在我身边,将新的一团削下,用大脚趾抵着,不紧不慢的在玻璃板上搓成了小球,再熟练的用尺子分开两半,再分开,再分开,切了很多。
王皛说,“原来这么丑。”
我说,“你可别想毁灭证据。”
后来玩偶变成了坚硬而又亮闪闪的质地,而我特意去楼下的影印店做了一个亮闪闪的铭牌“男主人和女主人”,将它们郑重其事的摆在每个人都能看到的位置。
王皛还是喜欢做这个,所以后来我们有了缩小版的摩卡,有了缩小版的黑糖,后来又有了很多很多的越来越漂亮和神似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它们渐渐摆满了柜子。
而我,烤箱也换了好几个,直到被人问起,“为什么你们家买这么大的烤箱?”
我说,“因为我贪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