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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浔家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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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至路州会馆门前停下。

迎春受不了和疯妇再呆在一个空间中,狠狠腕一眼还在昏迷中的疯妇,气鼓鼓地跳下车。

映入眼帘的路州会馆,最传统的路州风格的建筑群。大门宽一丈,悬挂着一串串红灯笼,四个大字,“路州会馆”鎏金大字镶在暗红的牌匾里,门外站着数十名小厮,安排着客人的车马,随后迎上来的小二年轻明朗,“客官里面请。”

“把马车里面给我打扫干净。里面的人给我拖出来先扔一个房间里。”迎春还在生气,虽然不知气从何来,厌恶感却只增不减。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生气,第一次对人产生厌恶,而且厌恶之深让她都惊讶。

“你是不是感觉到什么了?”云倾城后一步跟着迎春下车,感觉到迎春身上的凛冽凄寒,陌生感骤升。莫非,莫非真的迎春回来了?

“她不是好人。”迎春强压住心底的厌烦,感受着来自这具身体的感受,回头安慰云倾城,“没事,我自己想想。”

说着,迎春便随着小二上了楼,云倾城坐在楼下等着去安顿疯妇的申忌崖和童石榴。思忖着迎春的举动,云倾城竟也有点慌乱起来。

路州会馆是一个回字形的三层楼,会客吃饭基本上都在一楼。二楼一面有包厢,三面是客房。还不到饭点,楼下吃饭的人并不多。云倾城坐在一张较为显眼的位置,可以看清楚楼下来来往往的客人。

不多时,一群人涌进大门。

当先的中年男子,宽盘大脸,眉目坚毅。身着一身墨色宽袍,袍角镶着金边,袖口上流着祥云,银色祥云斗篷已被身后的众人交到迎出来的掌柜的手里。

“洛爷,恭喜恭喜。”

身后自有人随着散发着红包。

“后日我家小姐的回门宴在这里办,今日老爷来试菜。”说话的是中年男子身后立着的瓦色锦绣袍子的男子,不出二十的年纪,不卑不亢,不恭不敬。

“洛老爷赏脸,小的荣幸之至。”掌柜的满脸堆笑,袖下的手却抽搐起来,“这,这今日一早有客定了几个包厢,恐怕……”

“恐怕什么?”男子抢出一步,立在掌柜的身前,生生打断了掌柜的刚憋出来的话。小二颇有眼力地簇拥着其他人上楼去了,“洛老爷请客向来都是要包圆的,你去与那人退了包厢便是。我看你是越发的会办事了。”瓦色锦绣袍子的男子讲话毫不客气,眼神睨着掌柜的,竟是生生把那几十岁的老人唬得不轻。

“这,这,这个怕是……”掌柜的着实为难,云倾城抿一口小二方倒得清水。瓦色袍子的男子却皱起了秀眉,“我敬你年事高,掌管路州会馆多年,竟是越发张狂起来。怕怕怕,有何可怕的?”

“那小的去问问?”掌柜的不再坚持。瓦色锦绣袍在大厅里格外的显眼。

“不用问了,不行。”说话的是还立在二楼上的申忌崖。声势从容不迫,童石榴跟在身后。二楼摸个包厢里射出一道凛冽寒光,二人恍若未闻,悠闲地向楼下走,对坐在楼下的云倾城轻不可见地颔首。瓦色锦绣袍的男子亦步亦趋地上前,作揖一礼,嘴角勾起,未见恭敬之色。

“方爷,在下恕难从命。”申忌崖嘴角带笑,眼底凌冽,身后童石榴略欠身,给方生回一个礼,“我家当家的后日有客,劳烦洛爷让几个包间出来也就是了。”

童石榴说的清淡,申忌崖便不再理会,想着云倾城过来,二人坐在一处看戏。

掌柜的如蒙大赦一般松了口气,将还抱在怀里的斗篷交给小二,仔细叮嘱一番。回身向二人道,“不如两位里面聊?”

童石榴颔首,嘴角带着笑,“那方爷先请。”

傲慢如方生,不做让步向柜台后面的房间走去。掌柜的在后面又是一头的汗。

“后日不走了?”云倾城手指在茶杯的边沿上滑动着。

申忌崖向着门口瞧了一眼,似乎是在等人,“嗯,新王诞辰,各国来朝。”

指间微顿,眼神瞬间迷离蕴上水色,低低呢喃一句,“哦,莫离生辰快到了。”

“上菜喽。”小二亮着嗓子喊一句,小丫鬟鱼贯而出,在桌后站了一排,“清蒸鳜鱼,酱鸭舌,红烧蹄髈,芦笋鹅……”

小二抄着一口流利的菜名,一一端上菜品,最后还起个范,“得嘞,客官慢用。”话毕,众人如来时一般快速退回了厨房。

不多时,迎春从楼上下来,脸没有那么阴沉了,却还是心事重重。适时,童石榴也从后面出来,一脸平静。紧走几步,落于桌前,眼睛盯着桌上的菜品,目光发直,“听说这路州会馆的芦笋鹅可是出了名的好吃。”

一声脆响,后面屋里方生黑着脸出来,狠狠瞪了一眼童石榴,向着楼上走去。

前面桌上的这几位到齐了便动筷子,也不管背后射来的凛冽寒光。

“走的时候妘娘说,姑娘们的衣服饭后就送来。”童石榴夹一口芦笋,抬眼看着吃饭毫无规矩的迎春,满眼的嫌弃,“真够野蛮的!”

擎着鹅腿狂啃的女子心情差到了极点,哪有心思逗乐,抬眼狠狠腕一眼童石榴,桌上顿时没了声响。童石榴更是把脸埋在了碗下面。

饭后,迎春扯着云倾城的衣袖,回了房间,对站在门口的小二,“打两桶水,快点!”

转身,把云倾城毫不客气地拉进房间,大力关起门。靠在门上软软瘫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云倾城上前抚摸着迎春的肩膀,却看见迎春抬起噙着泪的眼睛。二人对视。浓烈的悲伤充斥在整个房间,弥漫在每一寸肌理。

“噔噔噔”敲门声。两人回过神来,相视一抹苦笑。门外传来特色的叫喊,“水来咯!”

泡在桶里的两人,中间隔着一道薄帘。

“我知道该怎么办了。”传音入密,迎春在水中舒适地躺着,心情也好了许多。

“我也有计。”云倾城用小水瓢,有一搭没一搭地划拉着温热的水。

“那就那么办吧。”迎春开口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以后,笑出声来,很是欢快。

“聪明一如我,果然是件难事。”云倾城早已了然迎春之前的反应,“这浔家的大小姐如何会疯?”

“封家妇,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两人唠起了家常,门外亦是立着小二,眼睛垂的很低。

云倾城低下头,瞥见自己肩上的伤口,这些日子伤口愈合速度还是挺快的,只是那狰狞的伤疤让她想起风灵那时候张皇失措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笑了。那张脸就那么在自己的脑海里,如轻烟入梦。

“祛疤的。”一个小瓷瓶子丢到水里,激起的水花扰乱了云倾城的思绪。接过放在旁边的方巾,仔细擦拭着身上的水花。只是那个伤口终是刺眼。将小瓶中的药粉取出,洒在伤口上。竟是希望伤疤快些愈合。

妘娘差人送来的衣服,两套天青色襦裙,搭纯白的云纹锦绣褙子,两套桃色的罗裙,竹青色褙子。迎春将桃红色的罗裙套在身上,把厚褙子穿上,挽了一个流云髻,发间插了一只翠色的步摇。

“你穿这套吧,多好看。”迎春瞧着纤指抚摸白色云纹褙子的云倾城,接起近旁的天蓝色襦裙,不由分说套在她的身上,“你太容易走神了。”

“啊?”云倾城情不可闻地讶异了一声,低下头,掩好衣裙,伸手套上迎春递上的褙子,“去看看封夫人。”

说完,就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迎春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微微一僵。而后却传来一句,“好。”

封家夫人躺在床上,已经梳洗干净,换了干净的中衣。瘦削的女子,眉宇间亦有愁楚。一个丫鬟立在床前,是绸缎庄的绣娘名叫姌鸢,眉目玲珑,举止端庄。见云倾城进屋,忙迎上去,“凌姑娘。奴婢姌鸢。”

“怎么样了?”女子微微颔首,伸手掖起被角,怎么看这浔夫人都是个可怜人。

“封家夫人是疯症。”姌鸢眉目间似有哀容,“想当初,浔家小姐嫁到封家,碎了多少女子的春心。这才短短三年,封家少爷就抬四房姨太太。今日更甚,便是用正妻仪仗迎那洛家女儿。”姌鸢气急,手里拧巴着一条帕子。

“这浔家也不问?”云倾城眉目低垂,云家亦没有对她多顾,竟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处境了。

“凌姑娘有所不知。这浔家老爷去年就没了。兄弟三人如今分了家。这二公子倒是对封夫人有情分,但自顾不暇,怕是也不中用了。”姌鸢颇有些可惜地看着封夫人,“浔家二媳妇倒是个好人,那又怎样。摊上那么个男人。”

本来坐在远处桌前喝茶的迎春一听这浔家儿媳妇,眼中瞬间有了光芒,“我听说浔家也是这当地有名的商贾啊。”

“您有所不知,浔家的确是路州城数一数二的人家。左不过老爷子没了以后,大少爷当家。”姌鸢靠近点迎春,接着道,“浔家大少爷嗜赌成性,输了好几家铺子。最后,听说那老三吵着分家。这不分家了,老大前几日投了河,媳妇带着儿子不知道去哪里了。这老三过的还行,拖着姨奶奶的妈,日子也紧巴。这浔家老二自小有病。不想却娶了最如花似玉的媳妇。这二媳妇本是浔家绸缎铺子账房的女儿。从小能干,浔家老爷打小就喜欢,收在府里养大。前些年在柜上做掌柜的。去年老爷子得病,听说这姑娘自愿嫁进浔家冲喜。没成想,老爷子还是没了。”

说了这一通,接过迎春递来的水,浅浅抿一口,接着道,“你说这二媳妇,嫁给谁不好,嫁给那病秧子。这眼瞅着怕是不行了。分家时候的那三瓜俩枣都不够几个月的药钱。”

“哦。”迎春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眼中一抹狡黠,急急忙忙站起身来,“这封家夫人就交给你们了。我去忙了。”

“早些回来。”脚已经踏出门去的迎春,听到里面传来的一声嘱咐,嘴角勾起。

童石榴驾着车带着迎春很快到了浔家二爷的宅子门口。宅子说的有些牵强,只是个三间房的小院。院里圈着几只母鸡,进院子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一个粗布衣服的女人在院里忙碌着,见有人在破烂的门口。站起身便迎了出来。

“你们找谁呀?”生活的琐事让这个女人彪悍警惕,女人问着却没有开门。

“我家老爷是浔二爷的故交。我奉老爷之命来此。”迎春巧笑着,“可否让我们先进去?”

门里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女人向里面张望片刻,伸手开了门,“家中简陋,二位不要嫌弃。”

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带着心神早已经飞进了那破败的房中。

“无妨。”迎春说着,脚下加快几步,进了门。女人则先一步奔进了里屋。

“谁来了?”一句话之后,一连着咳嗽数声,破门帘后缓缓移出两个身影,女人搀扶着男人,男人喘息,面色如纸,仍强撑着身体,对迎春二人福身一礼。

“浔二爷客气了。”迎春福身一礼,童石榴已经放下手中提着的大大小小补品。上前去帮吃力的女人,扶那男人坐在一把放了软垫子的旧椅子上。迎春向来不会拐弯抹角,“我来是为了浔二夫人。”

众人皆愣了一下,男人胸口起伏更甚,手指微微颤抖,用一条帕子捂住嘴,不住地咳嗽起来。女人瞪起杏眼,不忘轻抚男人的脊背,帮男人顺气。

“申家要开一个铺子,素问二夫人精明能干,便求了地址,上门拜访。”迎春说着,掏出申忌崖的玉令亮给女人看,“且看二夫人是否愿意。”

女人并不说话,咬着唇。男人似是平静了些,轻轻拍着女人的手,示意没事了。

“二夫人慢慢考虑。我明日再来。”话间,迎春已收起玉令,款步离开。童石榴忙作揖,尴尬地跟在后面离开。

二人出了门直接去了绸缎庄,妘娘说起浔家之前的产业,说浔家大少把铺子都输得差不多了。分家时,二少也只是分了几亩薄田。再打听,说现在经营茶叶铺的人做的并不好。二人又赶车去了茶叶铺,当下便买下铺子。

童石榴冷汗直冒,这茶叶就连当家的也没有接触过,心叹这女人好大的胆子。

第二日天还没大亮,迎春又站在了浔家门口。浔家女人睨着她,并不给她好脸,也不开门。只蹲在破的没有窗户的厨房专心熬药。

“二奶奶,你再不开门,我就大叫了。”迎春压低声音,想来那男人还没有醒来。这女人怕是再来迟一点就要出去摆摊了。破旧的平车上码放着蔬菜。

这话倒是灵验,女人当真放了迎春进门。却不让进屋里。

“二奶奶,这是浔家原先茶叶铺子的地契。”迎春在女人近前蹲下,打开端在手中的盒子,“做够三年,地契归你。”

“你到底要干吗?”女人睨着杏眼,细白的脸上一坨红晕。

“我叫迎春,是来找你合作的。”迎春很满意女人的反应,“简单点说,你跟我三年,铺子给你。”

屋里若隐若现亮起烛火,女人站起身来就往屋里冲。半晌,女人提着昨日的补品出门,放在迎春身边,“姑娘,真对不住。我帮不了你。”

迎春轻叹了一声,锤了锤蹲麻了的腿,不出杀手锏,这女人是不会认的,“你丈夫的病,我来治。”

女人不可置信地偏过头,眼睛里闪过希望的光芒,随即又灭了,“别骗我了。”

女人周身泛着哀伤的气息,端起药锅,缓缓将药倒出,眼睛氤氲。在炭火的照耀下,闪着亮光。

“这药就先别吃了。听我的。”迎春伸手按在女人手上。此刻的女人,卸下了防备,柔弱的紧。

“我真的可以试试。去帮他请脉看看。”

女人目光流转,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引着迎春进屋。

诊过脉,迎春改了药方,把药方交给等在外面的童石榴,“快去抓药。”

再回身,女人站在院中,泪眼连连。

“是能治的病,只是耽误了许多年。好好将养也能长命百岁。”迎春宽慰着女人,笑容明亮灿烂如星光,“现在轮到你帮我了。”

女人重重点头,“姑娘恩德芮妍没齿难忘。”

“先把这参炖了母鸡给我补补如何?”迎春笑着,伸手指着这家里下蛋的母鸡道。芮妍有点心疼,终还是点点头。

早饭时分,已经炖了一大锅参鸡汤。香味飘了几里。迎春舀了一碗鸡汤坐在院中等着童石榴。

云洲的阳光开始有了些许温度。迎春想着,这个国家终于开始回暖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花开,能看到草长莺飞。

伴随着咳咳喘喘的声音,迎春一回头,两人已立在门口。那男人若不是长病应该也是挺拔的吧?那女子貌若芙蓉,明眸皓齿。是穿越至今第一次见得如此般配的一双璧人。

“来,快过来。”说着,迎春站起来,快步进厨房把鸡捞出来,放在一个大瓷碗里,快步走到院中,“来,尝尝我的手艺。”

女人坐在男人旁边,细细撕下鸡肉,小心翼翼的样子扎了迎春的眼睛。曾几何时,小小的她也见过仔细丝着鸡肉的女人。那是她的母亲,在很贫穷的年代里,在她的记忆里。鼻子一酸,低下头去。

“迎春姑娘。吃。”芮妍开心的笑着,这怕是她近年来最开心的时候了吧。迎春重重点头,端起晾了半晌的鸡汤喝起来。

饭后,童石榴驾着车回来,领着几个小厮。

安顿好了浔家的事,迎春便接了芮妍去铺子里了。这是她到云洲要迈出的第一步,一定不能有事。

两人忙着制定计划,倒是把别的事都忘了个干净。

第二天中午,童石榴赶车来,不消人多说直接把迎春塞到车里,驾车绝尘而去。

一到路州会馆门口,来往的宾客密密麻麻,童石榴不由分说拉着迎春上了二楼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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